我的身體里，有好幾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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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36

號床的故事

研究課題 | 你是否知道自己有多強大？

—

「滴，滴，滴······」

小艾睜開雙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流淌著太陽光的純白色，一陣微風吹散了四周的消毒水味，她神清氣爽地伸了個懶腰——今天她終於可以下病床啦！

她在床上躺得幾乎記不得日子，如今身體已經支撐不住化療，藥物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就在上一次昏睡過去的瞬間，她還以為自己肯定撐不過去了。可現在，她竟然能生龍活虎地從床上跳下來，簡直不可思議！

——要知道她原本可是個被判了死刑的白血病人。

「滴，滴，滴······」

隔壁病床沒有人，呼吸器端正地落在枕頭上，心跳監控儀也正兢兢業業地畫著曲線。今天的住院部十分安靜，以至於小艾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撲通，撲通，撲通······」

一牆之隔，住院部走廊卻熱鬧非凡：

「今天又有多少新增傷員？輸氧感覺如何？補給不夠，環境一直在惡化，外面補給進不來，全都流失了！我方大本營還撐得住嗎？不到最後不要放棄！」

「吱嘎——」

在白大褂男人推開病房房門的一瞬間，他和坐在床邊的小艾都有一剎那命運降臨般地失神。

「你怎麼會在這？」

「你是新來的醫生嗎？」

小艾沒聽清醫生說了什麼，醫生也噤聲等她繼續往下說，兩人陷入了迷之沉默，兩秒鐘後，醫生微微欠身：「請稍等，我需要交接一下工作。」

白大褂轉身，出門，乾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小艾短暫地窺探到了外面的喧鬧，但她對此毫不關心，因為——

「我的媽呀這個新醫生好帥呀！」

好帥的新醫生剛關上門就崩潰了：「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的宿主會躺在這裡？」

「什麼？什麼宿主？我們被病毒感染了嗎？那可怎麼辦！免疫系統已經分不出人手了！」

「天哪，那我們是不是死定了，我還不想死呀！」

「可是就在剛才環境內激素還有波動，難不成是小艾醒了？」

「激素波動？什麼激素？小艾又在夢裡犯花痴了嗎？」

醫生一臉黑線嘴角輕微抽搐著開口：「我的意思是，小艾現在就躺在我們醫院的病床上。」

眾人大驚：「小艾······現在在她自己的身體里？躺在，細胞醫院的病床上？」

醫生悲壯地點頭：「是這個意思。」

現場瞬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死寂，一切彷彿靜止。

細胞醫院，是在小艾病情加重以後由細胞們自主成立的。

一是為了隔離出一塊安全的治療區域，二是為了集中通過輸液進來的物資，更好地對還有救的造血細胞進行治療。

現在小艾身體狀況並不好，惡性細胞不受控制地增長，亂竄，物資還被堵在外面，跟不上消耗節奏，細胞醫生不僅要負責對內統籌，還要負責對外殺敵，現在又多了一項不可思議的任務——照料莫名其妙穿越了自己的宿主。

外面傳來一聲爆炸，地面抖了三抖，醫生扶住牆壁，在簌簌下落的渣滓中找回危機感，他一聲令下：「所有人回到工作崗位，繼續死守，這邊的情況我來解決。」

眾人迅速散開，醫院重新回到了剛才的混亂，好像這一個小插曲不曾發生過。

······

此時小艾已經下了床，趴在窗戶邊上看外面。

天空灰濛濛的，隨時都會下雨的樣子。室內溫度怡人，讓人有點分不清季節，但是樓下有一片小小的綠地，中間綴著紅白的小花，那大概是春天吧。

小艾很喜歡春天，她的生日就在春天。

爆炸的時候小艾沒聽到聲音，房間隔音太好，只有地板震了震。

「滴，滴，滴——」隔壁的心跳監控儀在那一瞬間有了較大的變化，只是小艾沒有注意到。醫生進來的時候她正一臉緊張：「剛才是地震了嗎？」

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原來的世界。

醫生嘆了一口氣：「事情有些複雜，之後再跟你解釋。小艾，你現在感覺如何？」

「挺好的，腰不酸腿不痛，精神倍兒棒，一口氣爬五樓不是問題！」說著還特意扭了扭胳膊，「醫生你怎麼稱呼呀？」

「我姓白。」

白醫生帶小艾做了一系列檢查，相比以前的流程而言，這一次顯得非常簡單。結果顯示，這裡這個小艾除了偏瘦以外，沒有別的大問題。

然而，真正的小艾體內實際的情況其實非常糟糕。

每天凌亂的細胞醫院和時不時的爆炸都是最直觀的證據。白醫生朝外面深深望了一眼，小艾在這裡出現，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樣的預兆。

關於這些，小艾都是不知道的。

她看到檢查結果，眼中是難掩的興奮：「白醫生，我是不是就快好了呀？」

白醫生沒有給出回答。

小艾也不介意，自顧自地手舞足蹈：「我就知道！老天爺肯定是眷顧我的！」不僅讓她痊癒，還給她換了一個超帥的白醫生，「白醫生，今天我可以邀請你一起共進晚餐嗎！」

白醫生本來要拒絕，可一扭頭對上了小艾期待地眼神，又把拒絕的話給咽了下去。

「你現在不能去外面吃。」

小艾不依不饒：「那點外賣可以嗎？」

白醫生眉毛一挑：「如果你點得到的話。」

細胞們生活在小艾身體里，生活一直以來規律又系統，按道理，這裡是不會存在外賣的。

小艾見白醫生鬆口，激動地把手機拿出來開始翻外賣APP：「白醫生喜歡吃什麼？麻辣香鍋好嗎？啊，或者點個牛排，還能讓小哥送兩根蠟燭，吃燭光晚餐！」

白醫生把手裡的檢查報告裹成細筒，往小艾腦袋上輕輕一敲：「你病還沒好，吃什麼麻辣香鍋！」

於是當晚，白醫生被迫在小艾的病房裡和她享用了一頓燭光養生宴。

接下來，白醫生聚集起一眾細胞頭頭，深深陷入了「存在還是不存在」的經典問題。

「我是真實存在的，外賣不是，雞湯不是，燭光晚餐也不是。」

白醫生氣若遊絲，這也太靈異了，究竟什麼樣的外賣小哥才能把外賣送到這裡？

「也許，這裡的小艾其實是不存在的。她現在還在昏迷，我能感覺到。」神經細胞推了推眼鏡，「這可能根本就是她的想像。」

「是不是這樣？她有太多想做的事情，但是她已經做不到了，所以才來了這裡。」

大家又安靜了下來。

窗外，地面上炸開的火花衝上半空，室內，補給不足警告燈急促閃爍。每個人的臉上都映著一片火紅，表情卻是這麼久以來難得的平靜。

「我們要保護她，也希望她開心。」

小艾覺得，她喜歡的白醫生可能對她沒意思。

白醫生真的太忙了，來病房裡看她的時間少得可憐！怎麼能因為她病快好了就放養她呢？她可是交了看護費的！

護士值班室鈴聲打響，小矮個護士急吼吼地趕到摁鈴病房，發現一個在病床上北京癱的虛弱小艾：

「啊，胸悶，頭痛，吃不下飯，噁心，還想吐。」小艾緩緩用宮斗女主角的凄慘姿態擺出爾康手，「快，快叫白醫生來！」

小矮個護士被小艾精湛的演技嚇懵了，絲毫不敢怠慢地把白醫生喊過來。白醫生帶著一眾細胞頭頭風一般地衝進病房，心急地用手背探小艾的額頭溫度。皮膚剛剛相碰，「沒有發燒」這個想法還沒有完全形成，白醫生的手就被小艾輕輕握住。

「唔，白醫生，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白醫生忍住了想打她的衝動，「聽說你胸悶頭痛噁心想吐。」

「哎，你懂的，」小艾從床上爬起來，「我這是懷上了你的龍種呀！」

眾細胞：我們聽見了什麼？

白醫生：我不是！我沒有！你們聽我解釋！

宿主是戲精，細胞生活慘不忍睹。

最後，慘遭調戲的白醫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留了下來，破天荒地允許小艾點了一份麻辣香鍋，小艾吃，他就在一旁看著。

小艾戲又來了，一張小嘴吃得又油又紅，依然厚臉皮地羞澀捂臉：「嘻，是不是有那麼個詞，叫秀色可餐。」活靈活現一副公子別這樣的嬌羞模樣。

白醫生滿臉尷尬，往小艾嘴裡塞了一筷子土豆。

「啊，你喂我了，嚶，好害羞喲。」

眼看白醫生面紅耳赤即將爆發，小艾點到為止見好就收，用筷子巴拉巴拉餐盒：「我真的好久都沒有吃過香鍋了，病著的時候每天想著，我要吃火鍋，吃串串，吃麻辣燙，吃烤鴨，全部都要吃一遍，就是這股信念！讓我痊癒的信念！」

小艾說的的確是實話，但沒有說全。

白醫生是知道的，所有細胞都知道。小艾這段時間已經在鬼門關試探了好多次，最後都被她自己堅強地拽了回來。她實在太樂觀了，在醒著的時候，忍著劇痛哈哈大笑沒心沒肺地安慰床邊的爸媽，現在即使昏迷不醒，也依然沒有放棄任何一點點希望。

正是因為她沒有放棄，他們這些細胞才有負隅頑抗的底氣。

「謝謝你。」

白醫生前言不搭後語，也沒有要給小艾解釋的意思。他站起來理了理自己的白大褂，順走了小艾手上的食盒，就另起了一個話題：

「明天我很忙，可能不能抽空來看你，你乖乖待病房裡，我結束就來看你。」

「你要去哪裡？」

「早點休息。」白醫生關上了病房門。

小艾有點小滿足，白醫生很關心她，沒有因為她的無理取鬧生氣，還陪她吃了她最想吃的東西。但她又有點小失落，她想，如果白醫生能在空閑時間裡多陪陪她，那更好了。

她眼睛咕嚕嚕一轉，冒出了個鬼主意。

護士們很意外，今天的小艾讓吃藥就吃藥，讓睡覺就睡覺，聽話得簡直不像是她們認識的小艾。

最重要的是，今天的小艾居然一次都沒有問起白醫生的行蹤！

「太詭異了，小艾是不是生病了？」

「她本人還昏迷著呢！我猜，她應該是快要清醒了。」

「不知道呀，這兩天情況好像不太樂觀，唉。」

白醫生今天回來的時候，手裡捧著一個巨大的蛋糕。

小艾喜歡吃甜食，這是所有細胞都知道的事，今天是小艾的生日，這是只有她自己忘記的日子。

「小艾今天特別聽話，我們讓她在房間里呆著了，一會兒一下子關上燈，等她嚇到了，我們再推著蛋糕唱著生日歌進去！」

細胞們把生日驚喜安排得妥妥噹噹，就差主人公閃亮登場。

關上燈，拉開一條門縫，裡面果然傳來看小艾帶著哭腔的尖叫，細胞們竊竊偷樂，點上蠟燭，唱著歌走了進去。

「啊啊啊——」

一個白裙子披頭散髮的女人從床邊沖了出來，她尖叫著撲到白醫生懷裡，接著發出嚶嚶嚶的哭泣聲。

這一發嚇壞了在場所有人，一時間千奇百怪的尖叫四起，一個病房亂糟糟得好像花鳥市場。「啪嗒」一聲燈打開，只看見一個哭得撕心裂肺的金髮女郎在中間，周圍的人各自抱團，害怕得亂七八糟。

「我的媽這個瘋女人是誰？」

「小艾呢？小艾被藏到哪去了？」

「等等！這是······小艾？」

金髮女郎可憐兮兮地抬起頭，眼妝被蹭到臉上，一團花，一團黑：「你們，你們嚇死我了······」

白醫生無可奈何地扯下她頭上那頂與極其不搭的假髮：「戴這假髮幹嘛，醜死了。」

「我特地準備的！你居然說它丑！」

小艾嘴巴一歪，眼看又要哭。白醫生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忙不迭地又哄道：「你不用化妝，不用戴假髮，36A的胸也不用墊，你最好看了。」

「等一下，你為什麼會知道我36A！」

「······」

白醫生噤聲，咦？這難道不是所有細胞都知道的事情嗎？

就這樣，小艾準備的鬼點子在大家的驚喜里變成了一出溫馨的鬧劇。他們那天圍坐在一起，把果汁當啤酒，還非要「罰酒」，小艾戲癮一來，當場表演了一個「醉果汁」，幾個人都攔不下來。

「認識你們！我太開心了！」小艾把果汁舉得高高的，一飲而盡，「我以為我這輩子都不能再過生日了······」

她的語氣里溢滿了沮喪。

「我突然想起來，我爸媽不知道跑哪去了。好不容易這麼健康地醒過來一次，過上生日了，他們不在，還是親爸親媽嗎！」

「他們之前和我說好的！我還想吃爸爸做的紅燒肉和媽媽做的燉雞湯啊！」

小艾忍不住委屈地哀嚎，矮個子護士墊著腳將她抱住：「他們一直你身邊呀。」

不知道誰又關上了燈，窗外映進來一片暗紅色，每個人的神色都格外溫柔。

「滴，滴，滴——」隔壁的心跳監控儀的屏幕上，生命的曲線正在努力地蜿蜒前進。

小艾左手被白醫生牽起，右手被小矮個護士緊緊握著。所有人在這一刻說了同一句話：

「小艾，我們永遠與你同在。」

第二天，小艾被強烈的震動吵醒過來。

這地方時不時就會震一震，但這次尤其嚴重。

感到可能有危險，小艾從床上爬起來，蹬上拖鞋趴在窗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這一看嚇得她幾乎腿軟——外面火光映照，窗外那一簇綠地，還有白色的紅色的小花，全消失在這片火海里。

「怎麼會這樣······」

「轟隆——嘣！」

近在咫尺的爆炸聲透過病房的庇護悶悶地傳進小艾的耳朵里，地面猛烈震顫，隔壁的心跳檢測儀發出了警報聲，在這一陣震顫中跌落下來，摔壞了。

小艾突然眼前一花，直直地往地下栽倒——

「小艾！跟我走！」白醫生往前一個健步扶住小艾，就像最開始一樣，有命中注定光環。他將小艾打橫抱了起來，「你已經不能留在這裡了！」

「這是怎麼回事？」

小艾覺得胸悶又頭痛，這次是真的。她開始後悔昨天吃了那麼多蛋糕了，大概，是吃壞了肚子吧。

白醫生沒有解答她的疑惑，十分難得地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他看著小艾的神色堅定：「別擔心，這裡都交給我。」

前面烏泱泱一片全是人，仔細看得話，會發現他們和正常人不一樣——青紫色的膚色，無神的雙眼，機械的走路姿勢，周身還帶著噁心的粘液，就像只有電視里才會出現的喪屍。

這群「喪屍」肆意地搶佔著周圍的一切，一個「喪屍」會帶來成百上千的「喪屍」，一大片空地很快就被他們佔滿。

白醫生的白大褂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戰袍，他把小艾死死地護在裡面，奮勇地和這一群「喪屍」鬥爭。

「還有多少細胞存活？紅細胞現在抓緊輸氧！什麼？有出血？血小板還夠支持嗎？物資先不管了！總有一點能進來！進來一點是一點！惡化嚴重，高溫預警！」

廝殺的聲音，「喪屍」的聲音，白醫生的聲音混在一起，奏響的是一曲末日交響。小艾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淚不受控制地往外鑽。

白醫生微微低下頭，靠近了小艾的耳邊，用前所未有的溫柔語氣輕聲道：「小艾，你記住！我們和你同生共死，無論如何，我們一直都在你身邊。」

白醫生的聲音如此堅決，讓小艾懷疑這會不會是一場訣別。

不要呀！她現在還那麼年輕，才剛剛過了一次難得的生日，還沒有吃遍全世界的美食，還沒有跟白醫生說「我稀罕你」，怎麼突然就要在喪屍遍野的世界末日里死去了呢！

「我不要！白醫生你給我撐住！」

眼淚奪眶而出，小艾眼前的畫面漸漸發生了變化。那一片片面容可怖的「喪屍」開始縮水，變小，她的白醫生也成了那小小的圓球中的其中一個。他們變成星星點點，好像在跟她揮手。

漸漸的，她看到了血液在流淌，心臟在跳動。

「滴，滴，滴——」

小艾睜開眼睛，套著呼吸面罩，卻感覺呼吸格外困難。她的聽力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的，四周的聲音充滿了她的耳朵——

「手術還成功，但是她的情況不太好，要繼續觀察。」

主治醫師戴著口罩和厚重的眼鏡，沒有白醫生帥。

「醫生！請一定要救救她！」那是媽媽的聲音，她的眼睛是腫的，不知道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有多久沒休息。

「醒過來了！小艾，小艾，看得見嗎？我是爸爸！」

爸爸蒼老了好多，頭髮白了一半。他還是像以前那樣溫柔地看著小艾，握著她的手，好像在看襁褓里的小嬰兒，而不是一個被命運憐憫的病人。

小艾暫時沒法說話，她動動手指扣了扣爸爸的手掌心，眯著眼睛笑著。

謝謝你們。

她現在終於明白了白醫生的這句話，因為有了這群「人」，她才有繼續求生的勇氣，因為她充滿了勇氣，她的細胞們也才有了繼續抗爭的力量。

白醫生，我回來了，你們那邊還好嗎？

「滴，滴，滴——」

床頭的心跳監測儀帶著光點蹦跳地描繪著生命的痕迹。

研究成果

大多數人在面臨艱難困苦時，都會本能地想要逃避。這並沒有錯，趨利避害是聰明人的選擇，可一生漫長，總有一些情況是要你不得不打起精神勇敢面對的。

故事中的小艾處於白血病晚期，重度昏迷。她強烈的求生意志讓她在「夢中」醒來，親眼目睹了自己的細胞如何負隅頑抗，為她的生命延續做著驚人的努力。事實上，病痛的痊癒不光需要依靠醫學的力量和親朋好友的照料呵護，更重要的是你自己本身的勇氣，那樣的強大才能所向披靡無堅不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