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志·第十八章·勇敢走下去

西遊志·第十八章·勇敢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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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我不喜歡這張虎皮。」

漆黑的洞府里,有一個聲音這樣說。

雖是抱怨,仍如夜鶯婉轉,撩繞人心。

奎木狼仍有些半醒未醒,惺忪著睡眼,溫聲哄著,「明日便換掉。」

「我現在就不喜歡!」女聲激動起來,顯得很是氣惱。

「噠!」一個彈指的聲音響起,油燈次第點燃,將洞府照亮。

而後便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奎木狼小心替枕邊人掖好被角,才下了床,語極溫柔,「娘子稍待,某去去便來。」

他招手取了璧上寶刀,出了洞府,吩咐左右小妖守好門戶,趁夜踏進了風雪中。

這飄飛的雪,真像披香殿前剪碎的雲。

奎木狼心中愈發柔軟,迎風迎雪為相逢。

他運起神通,不多時便發覺了一隻潛在洞中的雪白大虎,鋼刀一轉,便將睡夢中的白虎殺死,一併取下皮來。

這張皮毛入手,柔滑油光,溫暖合意。奎木狼心中歡喜,一步轉回洞府中。

「娘子,你看這張虎皮如何?」他如捧珍寶般獻上。

從這側只看得到女人如瀑般的青絲,她側身躺著,沒有回頭,聲音卻很冷,「剛剝下來的皮,便與我用?腥味可去了?血氣可凈了?」

「啊,是為夫失了考慮。」奎木狼賠笑,「只是這夜深人靜,手下都是些粗魯小妖,不通精細活計。若著裁縫炮製好,少說也要三五日呢。」

「那你便三五日不要上床。」

奎木狼一愣,才無所謂的笑笑:「為夫皮糙肉厚,睡地上也無妨。」

「我堂堂寶象國公主,怎與……」女人忽有一股氣湧上來,恨恨道:「怎與你這妖怪糾纏!」

奎木狼也不惱,反而附和道:「寶象國誰不知百花羞公主國色天香?為夫真是僥天之幸,才有此番姻緣!」

「你要不要臉?」百花羞憤然起身,怒目而視。

「我要你啊,要什麼臉?」奎木狼湊上前,用被子溫柔將她裹好,「夜深露重,莫寒了身子。」

百花羞沉默一陣,忽然嘆道:「十三年了。」

奎木狼就站在床邊看著她,燈光下的她,美得驚心動魄,「是啊,十三年。」

他又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喃語,「時間快到了。」

「你說什麼?」百花羞問。

「沒,沒什麼。」奎木狼搖頭。

天亮的時候,雪已停了,眼前是白茫茫一片。

唐僧走在白龍馬身側,嘴裡絮絮叨叨,「小敖,昨天晚上你說夢話了。」

沙悟凈回來後愈發沉默,孫悟空向來不愛聽些閑話。

只有豬八戒激動地湊了過來,「敖烈說什麼了?」

唐僧瞥了他一眼,「在八戒第二十七次喊嫦……唔!」

豬八戒一把捂住他的嘴,狀極兇狠,「瞎說什麼!」

這下連孫悟空都回過頭來,「你輕點,別把他弄死了。」

「話說回來。」豬八戒鬆開手,看著白龍馬:「你這幾天的確很不開心。莫非萬聖龍宮那條老龍與你有些瓜葛?」

他聳了聳肩,「你知道不該怨我跟猴子。」

「怎麼會?」白龍馬不得不出聲解釋,「萬聖龍王雖是個有資歷的,但偏安一隅,又怎會放在我眼裡?」

「我只是嘆,萬聖老龍資歷頗深,卻不堪一擊。當年蛟魔王橫壓四海,龍族更無一個吭聲。齊天大聖下得龍宮,四海龍王獻上珍藏。堂堂鱗蟲之長,竟沒一個有心氣的!」

唐僧撫了撫他的鬃毛,「你卻是個心氣高的。」

白龍馬一時啞啞,蹄踏白雪,痕迹蜿蜒。

心氣高如何?

天資強又如何?

千萬年安逸下來,整個龍族已無一進取之士。歷史悠久的四海水軍演武也不過成了一個形式,他敖烈生來是個心氣高的,自不甘如此。

親自訓練出一支水師,在四海水軍演武上橫掃諸方!

換來的,卻是忌憚和排擠。

他的親大哥質問他,「如今四海昇平,久無戰事,暗練精兵,是何居心?」

就差直接把謀逆的罪名蓋在他身上了。

「分明進貢給蛟魔王的珍寶才剛剛送走!」他按劍而起,怒視這個只因出生得早些便穩坐太子之位的庸碌兄長,「難道以忍氣吞聲、割地舍財換來的安穩,也能稱得上昇平嗎?」

不成想,這一下竟捅了馬蜂窩。

那四條垂垂老朽的老龍,戀棧權位不去,早已失了雄心。甘於安樂,也甘於平庸。求和、退讓,都是他們定下的方略。面對天庭俯首帖耳,面對蛟魔王卑躬屈膝,早已成了習慣。

北海龍王甚至氣得甩了酒盞,直罵。「井底之蛙,也敢論天地之大!」

那時候的西海三太子敖烈,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他也一腳踢翻火盆,慷慨雄詞,「堂堂龍族,上不敢爭鋒仙界,下不敢征伐妖魔。闔宮門以自娛,戲魚蝦以逞威!」

「雖坐擁四海之富,又何嘗不是井中之蛙?」

一番話說得四座無言。

唯有火勢悄悄蔓延,燒了幾張酒案。

本來是一樁小事,什麼火勢能在龍宮逞凶?

但偏偏,有人放了一顆明珠進去,又偏偏那顆明珠是玉帝賜下!

這的確是大好一個把柄,敖烈唯一沒想到的是,竟是他的親父,西海龍王將他告上天庭!

罪名是忤逆不孝。

偌大龍宮,也儘是爭權奪利,父子生怨,兄弟鬩牆。

他在靈霄寶殿,當著那位三界至尊的面質問,「難道不甘平庸就是忤逆?難道銳意進取就是不孝?」

可誰會回答他呢?

誰會回答一個被自己的兄弟、被自己的父親、被整個龍族放棄的傢伙?

他被直接押去了斬龍台。

若非觀音要安排他去取經隊伍,如今已不知輪迴到第幾世。

這當中種種,又怎三言兩語說得盡?

物傷其類,就像唐僧見不得和尚受罪,孫悟空、豬八戒、沙悟凈此時亦個個感懷。

他們都曾威風過,都曾抗爭過,也都失敗了。

任左衝右突,上躥下跳,又怎跳得出這三界?

這三界六道啊,這漫天神佛。

性烈的,便讓他俯首帖耳。

執著的,便讓他飽受折磨。

隨性的,便讓他面目可憎。

桀驁的,便讓他頭縛緊箍。

壓得個性全無,鎮得百依百順!

如此之三界!

可便縱是如此之三界,也想要勇敢走下去不是嗎?

回首來時的路,孫悟空張揚一笑,「踏雪猶留痕,出世這一遭,豈能悄無聲息?」

他帶頭重重一腳踩進雪地里,留下深深的腳印。

豬八戒、沙悟凈、白龍馬亦孩童般跟在後面用力踩了起來。

唐僧倒是平靜如常,矜持著要緩步而行,被豬八戒一把扯住,在雪地上拖出一條長痕。

「八戒你!為師……哎呀!」

這一路來的壓抑、憋悶、忍耐,好似盡散在笑容中了。

腳印愈來愈遠,道旁一塊界碑漸漸清晰又被遠遠丟在身後。

上書:寶象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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