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上的劍客:不請自來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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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劍客,身在江湖的劍客,江湖人士自然應該做江湖人應當做的事情。
我自然應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在鹽城裡的一戶人家有件小事。碰巧他們今日在辦喜宴,我找了一桌坐了下來,自顧自地倒酒,喝酒。
我是一名劍客,快意恩仇的劍客,碰巧我今天正有一件傷心事,所以我要把這件事講給桌上的客人來聽。他們不願意聽一個人講些啰里啰嗦的廢話。我拔了劍,放到一人的脖頸上,他們安安靜靜地聽我講了。
這戶人家府里的家丁已經聽著動靜來了,他們不敢妄動。
我又喝了一碗酒。
我說:我是一名劍客。
我要給你們講一個故事。
【很久之前,有個男孩,身處在男孩那種年紀里,自然會有個夢想,一個熱血的夢想,他想學武,可是他覺得拳法不堪用,腿法太難,刀太笨拙,只有劍法足夠帥氣。所以這個男孩,想要當一名劍客。】
有人盯著我的劍,一名家丁要去找主人家。
【練武,要錢,兵器葯浴,僕人好馬,哪一樣不要錢?這男孩生在一個貧苦家裡,家中尚無米錢,所以他也只能拿著一把破木劍,想像自己是一名俠客。有一件俗套的事,這男孩家中還曾富裕時,跟著一家富家小姐定了婚約,後來家道中落,這兩家的聯繫也就慢慢地沒了,男孩十三四歲的時候,小姐家裡有人來找。】
「可是小姐家裡要退婚?」
我看了看說話那人,是個小廝,十五六歲的年紀。滿是興奮地看著我手裡的劍。我了解他們這個年紀的孩子,年輕,有夢,他們知道的江湖,是書上的江湖,熱血,激揚青春,被退婚的主角要一飛衝天,抽所有人的耳光。
我笑了笑。又是一碗烈酒入喉,還不錯。
【是了,那小姐家裡來退婚,說了幾句難聽的話,丟下幾百兩銀子。】
「那男孩是不是從此發奮,練武自強?」
還是那個小廝,不能怪他,他能懂什麼呢,不過是個孩子,坊間小說上不都是這麼寫的么,
小廝的臉紅紅的,激動極了。
白痴。我心裡輕蔑地笑了一聲
劍氣縱橫,削去他的一縷頭髮。
我緩緩地放下我手中的劍。
那小廝的臉色發白,舌頭打戰。
「你以為劍客是這麼容易當成的嗎?」
【男孩被退婚了,就這樣,不甘心也沒用,這男孩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普通人罷了。男孩的家裡借著退婚的賠償,總算是從一蹶不振的情況里好轉起來。生活稍微富裕了些,家裡人也想送那男孩去學武,所以他們找了一個鄉下拳館的師傅。】
【一個鄉下拳館的師傅能教人什麼東西?再加上那男孩天生氣脈閉塞,無法練武,雖然跟著那鄉下拳師學了點三腳貓的拳腳功夫,還是上不了檯面。普通人會些拳腳功夫還是普通人,哪怕是面對一個三流的武林人士,一刻之內就會被打得四腳朝天。】
說到這裡,我覺得口中有些渴了,停下來喝酒的時候用餘光看了看周圍,主人家還沒過來,我等的人還沒有到。
【男孩是個普通人,平庸地活著,平庸地長大。然後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平常人,消失在眾人間,也就這樣了,二十來歲的時候,男孩,不,或者說這個男人。也接受了自己這個普普通通的命運,他在一個四通八達的路口,開了一家小小的酒館,賣酒。】
「他一輩子就這樣了嗎?」小廝居然還有勇氣提問,大概是覺得我不會殺他吧,畢竟我看起來像個正義的人多餘像一個壞人,摸著自己的脖子,畏畏縮縮地問著。
年輕人總以為世事應該有什麼轉機,可惜這世間的答案很是明顯,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
做錯事可以被原諒,但是無法被挽回,每個人都是一樣的。
【他心底有夢的,不然也不會挑一個熱鬧的路口,開一個江湖人歇腳停留的酒館,他不會武功,刀口舔血的江湖人最是粗魯。男人沒用卻又熱血,有人打架挑事去勸,就會被打得鼻青臉腫,日子久了,江湖人笑稱這是個酒館老闆是個窩囊的廢物,酒館也被叫做「窩囊酒館。】
【窩囊,窩囊,恰如其分。窩囊酒館老闆或許可以當一輩子的酒館老闆,那些人雖然笑他,揍他,至少不會殺了他,可惜酒館老闆遇到了一個殺手,一個排名天下第一的殺手。】
聽到「天下第一的殺手」的時候,賓客們的臉色都有些變化。
很明顯,他們都知道這個殺手,因為他的委託從來沒有失敗,倘若有人出錢買命,不出一個月,殺手就會交上僱主指名道姓的那個人的頭顱。江湖之中,這是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
【酒館老闆碰到這個殺手的時候,恰巧是這個殺手最最落魄的時候。】
我小小的抿了一口酒。
開聲說道。【這殺手接了一筆單子,一筆酬金很多也很危險的單子。從來沒有失手過的殺手失手了,處境岌岌可危。四個好手圍攻,他拚死殺死了三個護衛,自己也身負重傷。他跌跌撞撞地逃走,卻跑到了「窩囊酒館」的馬廄里。等到第二天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了。】
【是那酒館老闆做的。
酒館老闆救了這天下第一的殺手一命。
因為身上的傷還沒好,殺手索性在這酒館住了下來,酒館來的都是些三流人物,即使殺手負傷,也不是他們可以挑釁的。殺手在酒館裡住了很久,終於明白了一件事。】
【這個酒館老闆,
腦子不好使,或者說,太過天真。
殺手與他相處了很久,才明白他心裡居然有個江湖,一個豪爽的江湖,一個有人行俠仗義的江湖,他心裡有一股熱血,亦有俠客心腸,信奉著江湖人就應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原則,他很喜歡聽那些落腳的江湖人講些二流的的故事,無非是英雄救美,或者是義俠劫道的故事,就這些事,他還是聽得津津有味,他三十有餘,還保留著自己孩童時的木劍,他每日開店,也每日晨起,將自己會的那一套可憐的拳法好好地施展一遍。】
【這是個蠢貨。
這是殺手對於老闆酒館的評價,他每天唯唯諾諾,對著店裡的客人點頭哈腰,那些流氓倘若有了不如意的事情,就拿他出氣,所以他經常鼻青臉腫的。這個男人,竟然還抱著一個大俠的夢。可惜這殺手卻有點喜歡這個老闆,他有點喜歡他所描述的那個江湖。】
我聽見有呼嘯的風聲,知道我要等的人已經來了。
【江湖是什麼樣子,?殺手最是清楚。
他從來不行俠仗義,也很少濫殺無辜,不知道為什麼酒館老闆總認為江湖是一股豪情壯志的樣子,對於殺手來說,江湖無非是這個樣子,殺人,是為了對自己有利,沒有利益,就沒有出手的必要。救人,沒用,人是喜歡互相殺戮的動物,救下這個人,下次手無寸鐵的他們,還是會被殺,會被這個江湖吃掉,所以殺手從來不救人,只殺人。殺人還有錢拿,有什麼不好?但是殺手還是會被感動。】
如果真有那種江湖,真的有那種俠客的話。
【當酒館老闆為殺手擋了那致命一劍的時候,他很不明白,酒館老闆為什麼要這麼做。那天他要殺的對象追了過來,而殺手的傷勢未好,那人一劍襲來,那是一個頂尖的劍客。那一劍,受傷的殺手接不住,所以殺手要死了,他甚至已經閉上眼睛等待死亡到來。
但是死的卻是那酒館老闆,殺手趁機逃走。只是他走的時候記住那酒館老闆的表情,他似乎很開心?】
「我也不明白,那人死的時候為什麼這麼開心?」
我等的人到了,一襲青衫,丰神俊朗,看起來像個大俠一般,其實他也正是一個大俠,據我所知,他除了誤殺酒館老闆以外,並沒有做過什麼壞事。很多高手聚攏在他的手下,因為欽佩他的聲名,我殺的那個三個護衛也是如此。
我舉起酒碗來,向著那青衣男人一揚。
他笑了笑,很有風度地拿起酒來,他是個俠客,有人要陪他喝酒他是不會拒絕的。我了解他們這樣的人,行事從容,即使他下一秒我們就要兵戈相見,他還是會陪著對手喝酒,一般而言,這叫做大俠的氣量,可惜他是大俠,而我不是。
我是一名劍客。一名真正的劍客,我六歲起開始習劍,至今三十餘年。當一名劍客,要殺很多人。自然有人來報復,所以我沒有父母,沒有孩子,沒有妻子,因為他們都被殺了。我是一名劍客,本來我應該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有死敵,也該有幾個朋友,或許有人能幫我護持家人,他們也不至於死絕。可惜我沒有朋友,我是天下第一的劍客,為了當這個第一,我殺了很多人,奪走了很多秘籍,天下人都恨我。所以我沒有朋友,天下人與我為敵。
我當了一名殺手。我孤身獨行,最適合當一名殺手,我的仇敵太多,找起來麻煩,不如當一名殺手,殺人還有錢拿,有什麼不好?
「你想知道那酒店老闆為何替我去死?」我舉起酒碗隔空飲盡,示意他乾杯。
「那日我逃走後,想了許久,還是不明白,酒館老闆為何替我去死。」
「或許是因為你為他斬殺了那些整日冒犯他的人,而他又是抱著一種俠客之心的人,即使,他只是一個小人物。」那人很是滿意自己的回答,他調查過那個酒館老闆,知道我做了什麼。
方才的小廝立在他身旁,顯然已將我剛才說的全部告訴了他。
我又飲下一碗酒來,開口說道。
「那天有一些混混來欺侮他,我將所有的混混斬殺後,他剖其心當做下酒菜。」我輕飄飄地說。那人的臉色微變,「你可知道,他被那混混欺壓羞辱已有十餘年?每日生不如死,他卻從未放棄過。」
「當真是一位壯士,痛飲敵人心尖熱血,正是我輩所為。」那人感慨地說著
我覺得好笑極了,將酒碗甩在地上。
「來,出劍吧。」
青衫男子自信地從僕人手中接過自己的劍,他等著我攻過去。
三招之後,我的劍穿過他的心臟。臨死之前,他還帶著那種不可思議的神情,那種神情,我見得很多,許多被我殺死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生命就要結束了。其實自從他飲下第一碗酒的時候,我就明白,他死定了。
酒里被人下了毒,一種無色無味的劇毒,效果明顯。來婚禮的賓客逃散,因為婚禮的新郎死在他們的面前。這時卻有人靠近我,拿著托盤,盛著十萬兩的銀票,是那小廝。
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一個女人的旁邊,叫著「夫人」。
這場婚禮的另外一個主角,新娘。
鹽城中富家小姐,
酒館老闆指腹為婚的對象,
我的僱主。
我看都沒有看托盤中的銀票,比起青衫大俠的遺產來說,這些不過是九牛一毛。
「其實一開始我真的不知道那個酒館老闆為什麼要救我。」我自顧自說著。
「什麼?」那女人問我。
「那個男人死前看著我,沒有痛苦,只有一種解脫,一種喜悅,我真的不明白,所以我找了很多地方,花了不少功夫,我終於明白了。」
那女人有些戒備地看著我。
「那些酒館裡的混混,都是你指使的吧,?你要打擊他的信心,你要讓他不能翻身。因為你貪圖更多的東西,即使他是個沒用的廢物,你還是害怕他有朝一日找上門來,壞了你的好事。
像看著一條狗一樣看著他,你才放心,不是嗎?」
那女人生的不錯,膚白貌美。我卻看得出來她有些緊張了。
「你渴望大俠的名氣和財富,卻又覺得他礙手礙腳,阻擋你享受所有的一切不是嗎?所以你決定謀殺自己將來的丈夫,你雇了我。」
「先生完成了任務,奴家有十萬兩銀票獻上。」她鞠了一躬,亭亭玉立地看著我。
還真的是一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啊。
「本來是可以的,你做了什麼事情與我無關。」
話音未落,我的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像我殺了青衫俠客一般,她露出同樣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不想和她多說什麼。
她的眼睛失去神采,顯然,她死了。
只剩下那小廝瑟瑟發抖。
不管怎樣,我總得把故事講完才行。
「酒館老闆騙了我,其實他根本不天真,也不是沒有一顆大俠之心,他心裡有的,只是怨毒和對這個女人的恨罷了。」
我對著小廝說道,又像是喃喃自語。
「說起來好笑,他說的那麼真,我那時真的信了,相信這江湖裡,應該是豪情萬丈的,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如果朋友有難,難道不應該拔刀相助嗎?更何況,我唯一的朋友,還死了呢?他笑,因為他知道我會替他報仇,他知道我會殺了大俠,更知道,我也會幹掉那個幕後黑手。
即使我發現了真相,我也得幫他,因為我是一個殺手,他的酬金我沒法拒絕,畢竟,他給了我一條命。」
「所以他啊,痛痛快快地去死了。」我的語氣帶著惆悵。
小廝似乎有些吃驚?這江湖,本來就是這個樣子的。
我今天有件傷心事,倒並不是因為我唯一的朋友死了。
「我本來以為我能有一個朋友呢?」
我對小廝笑了笑,他似乎沒那麼恐懼了。
我一劍,抹過他的脖頸。
我又來了 @魚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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