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視界 Chapter 16

來自專欄星辰·元啟

兩人一早趕回石宮，上班的上班，補覺的補覺，默契得很。

往後數天，白天分開時、晚上相聚時，也都默契空前。

相聚時，塔爾對坻漠依戀得過分，好像恨不得每分每秒都黏著他，坻漠剛開始還有些疑慮，可每每低頭看到她清可見底的可憐巴巴的眼神，滿心滿眼就只剩了憐惜、寵溺……熱切。

大王子冷冰冰的府邸明明哪裡都沒有變化，可凡是處在其中的人、包括機器人們，一時間卻全都好像活在了雲端一樣，走到哪個角落都飄飄然的，渾身愉悅舒暢。

這一天，坻漠終於又有了些變化，雖不是對塔爾，但他確實帶了一些情緒回來，吃飯時還不斷有信息和視訊的提示音從他的W-00上發出。

每次，W-00響一聲，塔爾的臉色就黑一分，七次之後，她摔了餐具，一言不發回了房，還順手鎖了門。

坻漠能怎麼辦，邊看著、回復著W-00投射出的信息，一邊小心翼翼仔仔細細算著自家小嬌妻發脾氣發到臨界點的時刻，然後……

然後當然是甜言蜜語轟炸加出賣色相啊，不然能怎麼辦？除了寵著，他還能怎麼辦？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三星時過去，塔爾小公主終於被他「哄」得精疲力盡，睡著了。

坻漠套上衣服，躡手躡腳下床，走向門口，其間，塔爾哼哼唧唧翻了個身，他明顯被嚇了一跳，屏著呼吸在原地觀察了床上的人好一會兒，才繼續輕手輕腳地朝房門外走，一直走出了府邸的大門。

石宮中專屬於大王子的小議事廳中，人員都已到齊，全都蹙眉肅容。大王子一出現，他們便紛紛將手頭正分析的內容投射到正中的工作台上，一時間，不大的工作台上方擠滿了藍光幽幽的虛擬屏幕，嚴肅得緊，工作台周圍站的一圈人立刻連呼吸聲都收斂了起來。

大王子也很嚴肅，不僅嚴肅，還有些焦躁，焦躁到進門後連門都忘了關嚴，留了道幾不可察的小縫隙。既然幾不可察，廳內心事重重的眾人自然發現不了，而石門的自動開關模式先前被某個謹慎的官員關閉了，原是怕門突然自動打開泄露機密，結果留下了個大禍患。

縫隙不大，傳聲足夠。

「現在情況怎麼樣？」坻漠快速掃過一塊塊層疊的屏幕，然後轉頭看向他左手邊的官員。

「大王子——」

門口地面有摩擦的聲響，很輕很輕，可廳內所有人都注意著那兒，都聽到了，但所有人卻又都仿若未聞，面不改色。

那官員調出自己的虛擬屏幕繼續道：「CN9300星球，粗看是一整個質密、完整的星體，但早在開發前我們就對其岩層做過精密測試，極晝半球的岩體密度相對較小，可以如現在這般開挖，但極夜半球的岩體……或許那已經不能稱作岩體了，它們的分子排列異常緊密，至少以我們現在的科技是完全動不了一分一毫的。

「我們的科技如今可以做的，就是確定了，先前監測到的極夜半球岩體膨脹現象，是事實無疑，並且正在逐步加快。」

坻漠面色凝重：「如果這一現象不停止，會怎樣？」

那大臣亦面色凝重：「極夜半球岩體與極晝半球岩體的叫法，其實是非常不嚴謹的，事實上，極夜半球岩體並不只在極夜半球存在，它在極晝半球也延伸了不小的體積，而從密度而言，極晝半球岩體對上極夜半球岩體，必定是以卵擊石。極晝半球地下建築錯綜複雜，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果極夜半球岩體的膨脹現象不停下，極晝半球岩體受的擠壓一旦到達臨界點，整個地表將在一瞬間坍塌，難有民眾能生還。」

「臨界點在什麼時候？」坻漠問。

另一位官員推上虛擬屏幕：「大王子，臨界點在這裡需要多方數據的平衡，但數據中岩體膨脹的速度是不定變數，我們只能靠推測擬定，所以這個臨界點只能作參考用，如果要進行人員撤離，還是得越快越好。」

坻漠盯著那屏數據，眉頭緊鎖，良久後才對著一人重新出聲：「把議事廳的安全等級升級為基因鎖模式——」他換了說話對象，「具體的撤離方案今晚務必擬出並安排下去，除了安全高效，民眾的財產安全、還有他們到KR-27恆星系之後的安置問題也要一併考慮好……」

「大王子，系統原因，基因鎖目前只能有效識別50%的基因。」埋頭在自己面前虛擬屏上的官員忽然為難地抬頭，打斷了大王子的話。

眾人面面相覷，哪怕是推測，這個臨界點也已迫在眉睫，萬一數據被有心人竊取，只要在微妙的時刻對撤離計劃稍加阻撓，一整個星球的民眾就完了！無論在地上地下，一旦地表坍塌，誰都逃不了！

可坻漠卻說：「繼續吧，50%也是安全性最高的。」

有忠心的大臣諫言：「可是這樣一來，二王子……」

坻漠抬手打斷他：「父王也好霍瀆也好，再怎麼說，那些也都是他們的民眾。」

門口地面又有極輕的摩擦聲響起……

外面聽來，議事廳內一片默然，似在對坻漠的這一決定掙扎糾結；可裡面人看到的，卻是工作台邊眾人臉上，心照不宣的計謀得逞的微笑。

第二天一早，三王子伊砄的府邸中，遊戲室里，《決戰星辰》的遊戲場景下，瑰麗星球、宏偉艦隊組合成的背景，與包裹著全感遊戲椅的戰機，全都真實而清晰地被用全息影像投射出來，將遊戲室在視覺上改造成了可以以假亂真的星際戰場。

伊砄歪倒在全感遊戲椅上睡得很香，場景都在，但遊戲應該已經停了，不然整個戰場不會只有一架懸浮的戰機。

這假的太空此時是真的靜，除了聽覺，視覺上也靜，昏暗、空寂，正適合睡覺。

伊砄在生物鐘的作用下勉強醒轉睜眼，看看四周，還是昨晚睡過去時的樣子，還好還好，母后沒來突擊檢查……不對！

母后是沒來，但那個……那個端坐在他們隊打了一天一夜都沒奪下的鑽石星上，水汪汪的眼正幽怨地望著他的女人是什麼情況！

伊砄和那雙眼對視三秒，手一抖，誤觸啟動按鍵，四周立即天旋地轉……

不過也就是下一秒，他整個人就因為沒綁固定扣被甩下了全感遊戲椅，以跌坐狀「懸浮」在了太空中……

遊戲重新啟動，除了伊砄的戰機，隊友的，敵人的，NPC的一時間全都憑空冒出，光彈像煙花一樣絢爛密集。伊砄那失控的飛船很快被一簇不知是光彈還是激光炮還是什麼的光束打中、炸開，火光與戰機的殘骸亮得奪目耀眼，散得磅礴浩大，卻，靜得詭異……

塔爾幽怨的眼看得呆了，伊砄坐在一團火光中也呆了……

伊砄很快就清醒過來並從地上彈了起來，抱頭抓狂地嚎著什麼，塔爾直到他跳啊叫啊轉著圈兒終於關上了整個遊戲系統才總算聽清：「……霸主的排位啊！我的無敵戰艦！！」

遊戲室空空蕩蕩，塔爾坐在唯一的那張石凳上，冷漠地盯著伊砄。

遊戲系統一關，消音設備也停轉了，伊砄的乾嚎聽著實在鬧心。

伊砄被那幽怨的眼一盯，鬧不下去了……維持了三年的全網第一、0敗績算什麼？！打過這局即將獲得的獎勵——全系統唯一一艘無敵戰艦算什麼？！

「塔爾姐姐，你，你怎麼了……」伊砄揉著胸口，護著裡面那顆碎成粉末的心，把全感遊戲椅硬生生掰過九十度，坐下與塔爾面對面，柔聲詢問（憋得內傷，實在沒有力氣了……）。

塔爾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完全不知道伊砄在這短短十幾秒內，心裡經歷了什麼，他問，她就毫不客氣地訴苦。

「你大哥，他，他——哇……」她突然嚎啕大哭，一個字也說不下去……

「大哥？」伊砄懵了，病了？那守著他有什麼用？不對！這眼神，這眼神分明是受了委屈啊！

完了……伊砄剛想哀嘆為什麼他們夫妻吵架也能牽連到他，突然就被那陡然的大哭驚得差點又滾下椅子，不過沒滾下他也不好意思坐了，塔爾姐姐都這樣了，他不得趕緊跳下去給她找擦眼淚的東西？

手帕？沒有；紙巾？沒有；洗臉儀？沒有……他待的地方，還是遊戲室，哪來這些娘里娘氣的東西，關鍵時刻還是得靠萬能的管家機器人，翻遍儲藏室找出手帕並打濕送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