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仁傑之四大天王》：徐克不再是徐克，武俠也不再是武俠

6 人贊了文章

天下風雲出我輩，一入江湖歲月催。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生一場醉。提劍跨騎揮鬼雨，白骨如山鳥驚飛。塵事如潮人如水，只嘆江湖幾人回。

1992年，徐克以製片人和編劇的身份完成了《笑傲江湖Ⅱ：東方不敗》，這部電影和片中引用的這首詩共同成為了無數觀眾心目中的武俠經典。

同年8月，徐克監製的《新龍門客棧》上映，獲得當年金馬獎最佳動作設計獎。一年之後的1993年，徐克導演的《黃飛鴻之獅王爭霸》和《青蛇》先後上映，奠定了徐克的武俠電影第一人地位，江湖人稱「徐老怪」。

桃李春風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燈。從此之後的徐克，又先後導演了多部電影，但是再也沒有能夠超越90年代初的這幾部巔峰之作。

2001年《蜀山傳》豆瓣評分6.1，2005年《七劍》5.8，2007年《鐵三角》6.4， 2011年《龍門飛甲》6.7，2017年《西遊伏妖篇》更是跌到5.5……2000年以來的作品中，評分最高的還是2014年的3D版《智取威虎山》，「高達」7.7分。而《狄仁傑》三部曲在豆瓣上的評分，分別也只有6.4、6.5、6.6。

2017年3月的第11屆亞洲電影大獎頒獎典禮上，徐克從杜琪峰手中接過了「終身成就獎」——也是同一個典禮上，馮小剛導演、范冰冰主演的《我不是潘金蓮》成為當晚最大贏家，一舉斬獲最佳影片、最佳女主角、最佳攝影三項大獎。與范冰冰同場獲獎的徐克，不知內心是何感想。

《四大天王》的故事，上承《神都龍王》，下啟《通天帝國》，以歷史上驚艷卓絕的大唐時代為背景，試圖用一種區別於傳統武俠的表現方式，來講述一個宏大的傳奇。

除了華麗的特效之外，還有幾個值得注意的細節。作為片名的「四大天王」，在全片中僅僅出現了一次，但是整個畫面卻隱隱可見莊嚴之相。阮經天飾演的圓測，在歷史上是玄奘法師最著名的弟子之一，而那句「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又不由得讓我聯想到了徐克多年前的經典《青蛇》——從這些細節上來看，徐克的風骨仍然依稀可見。

可惜，這些都無法掩飾故事本身的蒼白，以及精神內涵的空洞。以徐克的老謀深算，當然不會不知道一個好故事對電影意味著什麼，但是這樣一部幾乎全靠特效支撐的作品，只能說明：曾經代表著武俠電影半壁江山的徐克，向票房妥協了。

從司馬遷《史記·遊俠列傳》到金庸、古龍、梁羽生的小說，再到上世紀90年代的武俠電影黃金時代，傳奇故事永遠是武俠精神最好的載體——但是相比於一個跌宕起伏的好故事，如今的觀眾似乎更喜歡看熱鬧。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時代變了，觀眾更愛看的古裝電影也不再是武俠，而是《捉妖記》、《長城》、《西遊伏妖篇》這樣的玄幻片，哪怕口碑再爛、罵聲再多，票房依然節節攀升，觀眾依然前赴後繼。

歷年內地電影票房前十名排行榜中，已經有好幾年沒有見到武俠片的影子了。2007年《投名狀》、2008年《功夫之王》、2009年《十月圍城》、2010年《葉問2》、2011年《龍門飛甲》——從此之後，票房前十名再無武俠。

這幾年，市場上並不是沒有武俠片，但是基本上都票房撲街。2013年王家衛、梁朝偉、章子怡、張震等豪華陣容出品的《一代宗師》，票房不到3億。2014年和2017年兩部《綉春刀》的票房，第一部不到1億，第二部也只有2.6億，這兩部豆瓣評分7分以上的作品，票房加起來還不如公認大爛片《大鬧天竺》的一半。

《新龍門客棧》的碧血黃沙，《獅王爭霸》的家國天下，都已經成為了過去式。看電影嘛，大家開開心心看個熱鬧就好了，劇情搞笑一點，特效華麗一點，不要跟我講歷史背景，什麼錦衣衛什麼洋務運動我不想知道，搞得那麼複雜那麼苦大仇深幹嘛？

所以終於連徐克都拋棄了武俠。從八年前的《通天帝國》，到五年前的《神都龍王》，尤其是如今的《四大天王》，《狄仁傑》三部曲雖然依然充滿了武俠故事元素，但更大的賣點是在於那些華麗的幻術、機關術、召喚術，到最後終於演變成了劇情蒼白、群魔亂舞的玄幻片。徐克的下一部作品《法門寺密碼》，單從劇情介紹來看，估計也會走類似的路線。

司馬遷曾經這樣概括武俠精神：今遊俠，其行雖不軌於正義，然其言必信，其行必果，已諾必誠，不愛其軀，赴士之厄困，既已存亡死生矣，而不矜其能，羞伐其德，蓋亦有足多者焉。到了金庸的作品中，進一步將武俠精神升華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梁羽生也曾經為自己寫過一副對聯：「俠骨文心笑看雲霄飄一羽，孤懷統攬曾經滄海慨平生」——所謂俠骨文心、滄海平生，這是梁羽生對自己的寫照，也代表著武俠精神的不朽。

二十年前，很多人曾經感嘆武俠小說的沒落，而徐克、李安們用電影的方式，將武俠的精神內核不斷傳承。大河奔流東去，二十年後，武俠電影也終於漸行漸遠。迎合觀眾口味的頂尖導演，徐克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是作為一個普通的觀眾，我更希望的是導演除了迎合之外，還能夠有一些更加積極的創造，也能夠有一些更加執著的堅守——從《狄仁傑》三部曲中，多多少少還是能夠看得到徐克的野心，希望這種嘗試還可以在未來的作品中更進一步。

畢竟「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精神依然還沒有過時，而在新時代下通過電影對於這一精神的傳承、創新和表達，除了徐克之外再也沒有更合適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