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龍應台新書《天長地久》後的隨筆
6 人贊了文章
兩周前,朋友來美國旅行,帶來了龍應台的新書《天長地久》。封面設計得漂亮:一隻鹿,遠處有雪,有蒼茫感。我想起南非,還有宮廷工筆畫。
書,看著很厚,但一下就翻完了。散文間夾著歷史片段和照片,想來是給千禧世代年輕人(或者更年輕的讀者)特別準備的相應背景介紹。所謂「一代人」,「時代」是中心詞。不同世代的人想要互相理解,先認識和了解歷史背景和時代是第一步。
一、《卿佳不》
最打動我的是《卿佳不》。
龍應台尚在美國求學時,大陸和台灣還不能直接通信。她母親美君的同鄉「余舅舅」先托她從美國向浙江家鄉寄了一封信,兩個月後,龍應台收到回信。余舅舅和當年的戀人香凝在時隔三十年的「杳無音訊」後終於因此輾轉接上了頭。香凝恪守祠堂分別時的諾言,終身未嫁。
「自君別後,倏忽三十載......念及君猶飄零遠方,天地寂寥,無所依靠,乃不忍獨死......與君別後,紅顏嫣然,今歲執筆,凝已半百,疏發蒼蒼,形容枯槁......得去月書,雖遠為慰。過囑。卿佳不?」
龍應台是信件中轉人,讀了全信內容。她被香凝信尾的來自王羲之的《初月貼》的結束語震撼了。浩浩三十個春秋,大陸浙江的香凝歷經殘酷的歷史,孑然一身,邁過那個動蕩時代待終能敘上話時,卻只問了對方簡單的「你好嗎?」
對這樣的歷史、這樣的香凝,我打小就熟悉。
我的奶奶邊賽卿雖然沒有香凝的文筆和文學素養,但對於諾言和感情的從一而終,並無二致。民國女子大都有著大氣的隱忍,很少顧及自身,心裡都是倫理秩序責任和剋制。那不是一個「活出自我」的年代。
香凝的想念和等待最開始一定是生動的。歲月遠去,希望渺茫,生動不再;但我想,那位青年的影像在香凝的記憶里應是越思越明,最後和她的皺紋一樣「明」。相信愛和聚,相信天長地久,相信夜深人靜時思念的力量,這是我在香凝和余舅舅故事裡看到的美。
一直以來,我喜歡愛情內斂深沉有克制,喜歡所有感情都有闊度都可流深。以至於看到社交平台上的隔空示愛,我總不由自主生出一絲疑惑來。
二、《女朋友》
龍應台很後悔在母親美君健康的時候,沒能把她當作女朋友一樣地對待;沒能與她一起看電影喝咖啡看畫展,沒能和她一起旅行看世界,沒能和她一起聊閨蜜間的私密話題。
可是我覺得,就算時光退回二十年,龍應台很可能還是不會以女朋友角色對待美君,只因她們是各自時代的產物。看看我們自己周圍,因為時代的不同,千禧世代的女孩和母親像姐妹像朋友的比比皆是。我表姐和她的女兒家琦,就是這樣的互動關係,她們固定每周通話一小時、互相推薦書單、一起出遊、還有探討未來。
我和我母親劍英呢?
和時代落差一致,我們的情況介於龍應台/美君和我表姐/家琦之間。此前,劍英對於我而言,就是「母親」的角色,我的背影早就亮給她了。大學畢業以後,和她相處的時間從沒超過一周,更別說兩人間的獨處。三年前,我和她開始朝夕相處近一年;待我轉過身和她面對面,終於見識了不只是我「母親」的她:她的勇敢、她的大度、她的沒有城府、她的大大咧咧、她的矯揉、她的瑣碎......她和所有女人沒有兩樣,但又是最特別的那位。我們一起逛街、一起下館子、一起走路......加上她剛結束的美國行里,我們還一起盪鞦韆、一起看球賽,一起音樂劇,一起旅行。她屢屢像女孩一樣笑痛了肚皮把自己橫在床上的場景,我揮之不去。
我們無疑是女朋友。但我們之間,又不如我表姐和家琦間關係的那麼可「互相」。我們的興趣愛好南轅北轍,我們的見識因為教育和工作人生經歷差異很大。我們之間,是很平等的母女關係,卻不是那麼平等的朋友關係。她向我敞開的程度遠大於我對她的敞開程度。
值的安慰的是,好歹是女朋友。一起度過某些時光,一起跨過某些坎坷,互相影照對方,對自己對對方,懂得越多,接受越多。
《天長地久》是我在我母親他們離開美國後的第二天看的。看畢書合,反省最後幾天我對父母言語上露出的不耐煩,頗覺懊悔。所以儘管我對整本書的內容有失望之感(厚重程度沒有很「龍應台」,封面推薦過於恢宏),但對讀者來說,仍有「誨人以內觀」之效,是可一讀。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