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刑警的自白:頭破血流也是我應該做的

一位刑警的自白:頭破血流也是我應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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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進入公安隊伍的時候,羨慕那些能講出精彩故事的老警,常常在酒局散去後,還對老警們所講述的故事回味無窮。我會把自己安插到他們的故事中擔任主人翁,幻想著情境中威風凜凜、從容洒脫的自己,嘴角總是會不自覺地上揚。

在而立之年的夏季,我經歷了一場「期待已久」的波折。那是直至目前,我在酒桌上最喜歡講述的故事,每當講述完畢,我總是能在不經意間捕捉到傾聽者崇敬的目光,與此同時在心中暗自稱快,怡然自得。

1

那是我市轟動一時的一起命案。兩名兇手因財務糾紛,手持三棱軍刺,入室連捅35刀將受害者斃命。兇手的作案手段極其兇殘,作案現場打鬥的痕迹隨處可見。注視著受害者扭曲的面容,我的呼吸開始慢慢變得急促。雖說曾經參與過命案的偵辦工作,但如此恐怖的現場和屍體,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案發後市局高度重視,在第一時間成立了專案組展開偵破。此案中,確定兩名兇手的身份不難,但是要想得知他們跑路後的藏匿地點,不易。線報和技術雙管齊下,欣喜若狂的我們兩次破門而入,結果卻是兩次撲空,緊皺的眉頭間夾雜著些許的無奈。

城裡傳得沸沸揚揚,開始有了各種版本的說法,影響甚是惡劣。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臉色很差,把專案會議室里的橢圓桌拍得哐哐作響。坐在四面八方的我們不敢出聲,腦海中思索著所有可以縷到疑犯的方法,和摺疊線。

就在這個萬分焦灼的時刻,我們得到了一個重要的情報:兩名疑犯選擇了分開跑路,其中的一名現已潛逃至臨省的H市。

2

我與同事一行四人,按照上級指令連夜奔赴臨省H市。在臨行前,支隊長對我們說:如果消息準確,我不聽客觀理由,你們必須要把人給我帶回來。

支隊長的面部表情僵硬得可怕。我們四人帶著焦慮,駕駛著桑塔納2000踏上了征途。在高速公路上,我們沉默無言,我的情緒有些低沉,我知道另外的三名同事也是如此。

我坐在副駕駛位,無名指輕輕地敲擊著六四式槍柄。有規律地,像是在敲擊著一首歌曲的節拍。我的視線停留在遠光燈可照射的範圍之內,腦海里浮想聯翩。

對於未知的前方,我開始有些恐懼了。我不知道在路途終點的城市裡,等待著我的是什麼。我能被好運眷顧嗎?假設疑犯藏匿在H市,我能處理好一切事務,順利地完成抓捕嗎?我反覆地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我可以。我要儘快地調整好狀態,竭盡所能地讓在逃疑犯儘快依法歸案。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渾渾噩噩地行駛了一千多公里,我們到達了目的地。

當地的同行非常熱情,全力以赴地幫助我們摸索在逃疑犯的所在方位。這樣一來,我們在H市沒怎麼費周折,就盤清了道。我們得知:疑犯的確在H市,他藏匿在某小區頂層的602室。

緊接著,我們換了帶有我省牌照的車,在小區內蹲守了兩天,蹲守的過程中,我們曾多次上樓潛伏在602室門前探聽。大致推斷室內有兩人,其中的一人符合我們前來緝拿的那個在逃疑犯的特徵。(依據是屋內的對話中此人所敘述的事件和口吻。)

當地的同行打來電話,問抓捕的時候需不需要給我們派些人手,我說不用了。因為我們到H市的那天,當地也發生了命案,我們不好意思添麻煩。而且我們來了四個刑警,覺得控制室內的兩個人怎麼也夠用了。

3

請示完上級,我們準備動手了。

那天下著小雨,天色灰濛濛的。我用錫紙和模具打開了602室的防盜門,我們這次的登門而入沒有撲空,但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遠遠超出了我們的預料。

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按照慣例,先說好消息:客廳里涉案的兩名在逃疑犯都在,他們分開跑路的消息是假的。如果此次抓捕成功,這案子算是收口了,兩名兇手全部歸案,可喜可賀。

那麼,接下來要說壞消息:602和502室住宅,是上下層打通的,就是那種所謂的樓中樓。除了樓道中的樓梯,室內還有一個樓梯,連接著上下兩室。對於這個情況,我們之前是不清楚的,很擔心在執法的過程中,下層的502室會有人衝上樓,阻撓我們實施抓捕。

果不其然,我們進了門沒多久,從室內的樓梯下,就跑上來兩名紋身男子。跑上來的那兩人體格健碩,眉宇之間充滿了敵意。我大聲喊:「我們是警察。蹲下!」

然而,我的口令沒有對他們起到任何作用,對面四人很能穩得住,表情上沒有絲毫的畏懼。我順勢掏槍震懾,沒料到對面迅速地沖了過來,再然後就是瘋狂地撕打。

兩名紋身男子+兩個涉案在逃疑犯 VS我+我的另外三個同事。

表面上來看是4v4,但其實最開始是4v3。

因為剛打起來的時候我還拿著槍,不能直接衝上去對戰,我要儘可能地保持理智。直接衝上去的話,可能一個不留意就會被奪槍,那樣場面會更加難以控制。

當時局面很是混亂,我聲嘶力竭地喊,竟起不到任何的作用。於是,我在很短的時間內下定了決心,準備開槍射擊。

在公安部門,使用槍械是個很敏感的問題。因為手槍的槍管短,射擊精度低,我不能確保開槍後是否能夠擊中對方的非致命部位。我還不能直接擊斃對方,因為警察的職責是搜集犯罪證據,抓捕犯罪嫌疑人,通過檢方起訴、法院的判決來懲治犯罪分子,如果在抓捕的過程中我擊斃了疑犯,這就意味著抓捕行動的失敗,從而使得整個案件陷入了僵局。所以看客們要明白,當時我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決定開槍的。

我屏住呼吸、瞄了又瞄,突然發現不知道該如何打。因為我的同事們和對方的四人撕纏在了一起,開槍極有可能打到我的同事。我想鳴槍,但條件不允許。打向窗外怕發生意外,打在屋子裡又怕子彈反彈,造成無法預計的誤傷。

眼看著撕打之中我的同事們逐漸陷入到劣勢。即刻,我把槍滑到了床底下當場誰也觸及不到的位置,箭步前去參加對壘。雙方的對峙完全沒有章法。在我的印象里,那天的打鬥像是在拍電影一樣:抓住腦袋撞碎了玻璃,在室內樓梯的上下翻滾,拚命地掐住脖子,塑料板凳在屋裡輪開了花,碎裂一地……

能抓到的所有物品,都變成了武器。對方把鑰匙握在手裡,一拳打過來,我們的身上就多了一個洞,緊接著,血就淌了出來,是熱的;同事摔在茶几上,肘部扎滿了碎玻璃;我舉起了電飯鍋,砸到了其中一名疑犯的頭上,他腦袋上的血頓時四下流出。

剛開始對方還想著脫身,打到中期也就不顧著跑了。我們都打紅了眼,都在猛烈地向對方進攻著。每個人都不斷地摔倒,又不斷地爬起來,反覆循環。

4

撕打了很久,到最後的階段,大家都進入了虛脫狀態。

對方休克了一位,剩下的三人氣喘吁吁,蜷縮在地板上,我們勉強算是佔了上風。我的手指甲打劈了,淌著血。我喘著粗氣,拿出手機給當地的同行打電話。手指不受控制,不停地抖動,還滴著血。我兜里的手機是按鍵型的,摁一下鍵痛一下。

打完電話之後,是短暫的等待。在當地的同行到來之前,對方爬起來一個,我們就撲過去摁躺下一個。我們嘴上震懾性的話語不斷,一直罵到了麻木。

除了休克的那位,對方剩餘的三人不斷起身,因為我方也筋疲力竭,實在是很難掌控住局面。就像UFC比賽里的最後一回合,雙方都很累,但是還得搖搖晃晃地撕扯。

屬地派出所是最先到的,一個民警領著一個輔警兄弟。兩人進屋一臉驚愕,掏出了電話想再叫支援。那個民警對著電話說:「我分不清啊,現場血跡斑斑,你們趕緊來多一點人。」

沒等他摁掉電話,我打斷了他:「你們倒是過來幫忙啊,腳上穿運動鞋的是自己人,穿拖鞋、光腳的全銬上。」

雖然最先到的只有兩個人,但也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使我方這次完全佔據了上風。派出所的那位輔警兄弟歲數不大,在控制住了對方之後,他坐到了我的身邊。我流了很多的血,他淚含眼圈地安慰我,聲音很小,但很真誠。

我用手指向他濕潤的眼眶,說:「我沒事,你不用這樣。」

他說:「你長得很像我小舅,他去邊防當兵了,轉了士官。」

我說:「哦,那你小舅肯定特別帥……」

再然後,當地的刑警到了,現場忙碌了一番。

5

我記得,下樓出了單元門之後,我看到了明晃晃的警燈,有許多穿著警服的異地同行迎過來摻扶著我,那種感覺真好。

天色還是灰沉沉的,伴隨著斜風細雨。我忽然感到心中的巨石落了地,並堅信這不是錯覺。剎那間,我皺著的眉頭鬆了下來。我很激動,我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

如果是雨水,那是英勇。

如果是淚水,那是感動。

再然後是療傷、寒暄,告訴家人我的傷勢不嚴重,告訴朋友們我當時很威武。分管刑偵的副局長臉色變得好看了些,刑偵支隊長的面部表情也不那麼僵硬了。城市裡各種版本的傳言,都有了統一的答案收尾: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傷勢痊癒後,在表彰大會上我被頒發了三等功獎章和證書。這已經是我第二次獲獎了,可還是很緊張。

發表獲獎感言的時候,我告訴台下的同事們:

「如釋重負。現在,是我最自豪的時刻,但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台下掌聲雷動……

-END-

作者介紹:

內斂的紳士,80後,漫步於繁蕪都市的重案隊刑警一枚。

(本篇題圖 來自 網劇《白夜追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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