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的榮光——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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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4年，38歲的西班牙建築師奧蒂茲（José Jaime Ortiz）來到了基多，尋覓工作機會，打算干出一番事業。17世紀末的基多，正值她歷史上的黃金時期，物庶民豐，一片欣欣向榮之景。奧蒂茲看見，教堂、修道院和城市廣場，如雨後春筍般在市區不斷湧現。然而奧蒂茲發現，這裡很難找到什麼專業的建築師。當地教會於是向奧蒂茲提供了4500比索和一年的薪水，讓他來為這個新興的殖民都市，添磚加瓦。

奧蒂茲的第一件作品，即是位於市中心，今天的獨立廣場附近的El Sagrario大教堂。教堂完工時，無論身處基多的何處，都能看到教堂那高聳的雄偉穹頂。完工後的教堂迅速成為了基多上流社會的寵兒，每個人都想在這裡受洗、結婚和舉辦葬禮。

奧蒂茲頓時聲名鵲起，1695年，基多的市政官員們稱他為「建築大師」，並讓他承包了大量的建築工程。1700年，奧蒂茲以接近El Sagrario大教堂兩倍的酬金，接下了重建仁慈聖母大教堂（Basilica de Nuestra Se?ora de la Merced）的合同。修士們要求他仿造El Sagrario大教堂的樣子，修建起了這座有五個穹頂，一個塔樓的宏偉建築。從1700年到1707年，短短7年時間內，奧蒂茲就攬下了九個大型建築工程，其中還包括了今天聖多明哥教堂（Iglesia de Santo Domingo）的鐘樓。

事業蒸蒸日上，桀驁不馴的奧蒂茲卻絲毫不屑於結交當地的權貴。他傲慢的態度使得他在當地樹敵頗多，權貴們對他的敵意也越來越深。奧蒂茲對此不以為意，反而沉迷於尋找印加人黃金寶藏的探險活動中。在1707年一次去往皮欽查火山的探險活動中，一場冰雹襲擊了他們，造成了一位同行者的失蹤。雪上加霜的是，失蹤者的妻子，恰好又來自當地最古老最有權勢的皮薩羅（Pizarro）家族。奧蒂茲被控殺人罪入獄，沒有人為他求情。在獄中經歷了五個月的折磨後，法庭終於釋放了他。但身體已經垮掉的奧蒂茲，出獄後很快便去世了。他的所有財產被拍賣，孩子們被送進了孤兒院，未完成的建築工程被交與他人之手。在其後的三個多世紀中，奧蒂茲的名字，也完全被基多所遺忘。

巧合的是，奧蒂茲死後，伴隨著當地主要產業紡織業的萎縮，基多從一片繁榮中開始逐漸衰落，再也沒能回復17世紀的榮光。18世紀的基多，除了奧蒂茲留下的未完成的建築工程，再也沒有新的大型建築工程動工。

奧蒂茲曾說：「我只是想修建一座堅實而完美的教堂，一座可以永遠為上帝服務的屹立不倒的建築。它能為我提升地位和收入，並為後代們，留下關於我自己和我的作品的永恆記憶。」

奧蒂茲最終也做到了。他的名字雖然在後世長期埋沒不聞，但他的建築，在經歷了基多的數次大地震後，卻依然屹立不倒，成為這座高原都市的永恆見證者。

海拔兩千八百多米的基多（Quito），是世界上距離赤道最近的首都，也是海拔第二高的首都。基多得名於原來居住於此的基圖部落（Quitu），在印加帝國時曾是僅次於首都庫斯科的第二大城市，後在16世紀中期成為西班牙殖民城市。

基多年平均氣溫恆定在20度左右，走在這座微涼的高原城市中，隨時都要上坡下坡，有點重慶的感覺。市中區的街道晦暗而雜亂，也讓人察覺到了目前依舊不太景氣的經濟行情。1998-99年的經濟危機後，厄瓜多通貨膨脹嚴重，總統在2000年乾脆放棄了本國貨幣，宣布直接使用美元作為國家貨幣。

只有當拐進那些屹立百年的教堂中時，基多封存著的16到17世紀的榮光，才得以緩緩釋放於眼前。

創建於1534年的聖方濟各大教堂（Iglesia de San Francisco），是基多最古老的教堂之一，幾乎和這座城市同歲。大教堂的正面，裝飾繁複的黑色的正門，和其上簡潔的白色鐘樓和兩側的白色建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是典型的風格主義建築。教堂的內部則充滿了炫目繁複的巴洛克風格裝飾，金碧輝煌。厄瓜多現在的經濟雖然比不上鄰國，但卻保留著南美洲最精美的教堂建築。

位於市中心獨立廣場旁的，是稍晚於聖方濟各教堂修建的基多大教堂（Catedral Metropolitana de Quito），其中安葬著玻利瓦爾最親密的戰友，厄瓜多的解放者蘇克雷的遺體。教堂於17世紀毀於火山爆發，於18世紀毀於地震，於19世紀見證了總統被槍擊，主教被毒殺。雖然基多大教堂地位崇高，但經歷多次重修後，其建築的精美程度並比不上城中的其它幾座老教堂。

耶穌會教堂（Iglesia de la Compa?ía de Jesús）是17世紀基多的建築代表作。建於1602年的這座巴洛克風格的教堂，中央通廊裝飾著金箔、鍍金石膏和木雕，一片金碧輝煌，可以說是整個基多最奢華的教堂。可惜去的時候教堂沒有開門，未能一見盛況。

奧蒂茲的第一件作品El Sagrario大教堂，就位於基多大教堂的旁邊。黑色的正門屹立百年不倒，見證了基多的興衰。漫步在他的另一作品仁慈聖母大教堂中，繁複的雕花充斥著整個天花板、穹頂和立柱，讓人看得有些頭暈目眩。在主祭壇前拍完照往回走時，忽然被旁邊告解室出來的一位白髮蒼蒼的老神父拉住，用英語叮囑我千萬要小心自己的財物，相機這樣的東西一會兒出去要放回包里。這個區域小偷多，務必多留心眼。在異國他鄉，忽然被素昧平生的人如此關照，真是格外感動。對宗教引人向善之處，又多了些體會。

建於19世紀末的國家誓言大教堂（Basílica del Voto Nacional），是整個美洲最大的哥特式教堂。教堂外部看上去非常氣派，標準的哥特式塔樓直插雲端。走進教堂內部，高聳的拱頂支撐起的巨大內部空間，帶來壓迫性的崇高感。但仔細看來，其內部裝飾的細膩精美程度，還是比不上17世紀前的那些老教堂，顯得有些空蕩蕩的。

傍晚來到La Ronda街，華燈初上，街道開始逐漸變得熱鬧起來。這條街道充滿了酒吧、餐廳、小商店甚至風月店，現在是來基多遊玩的年輕人過夜生活的熱門景點。時值新年，街道上有戴假髮著寡婦服（viudas）的易裝「大媽」攔人索要小費。來來回回被她（他）追了好幾趟，把我嚇得不輕。同行的人還調侃說那個人只追我不追他，一定是看上我了。街道上還一直有警察在巡邏，不過他們的手上都套著布偶，引得行人紛紛和他們合影留念，想必也是新年的親民行動之一。

等到夜完全黑了之後，La Ronda街就變得人頭攢動起來。有吹著號打著鼓的樂隊在街頭表演，路過的遊客便跟著音樂跳起舞來。不斷有新的路人加入舞蹈的隊伍，樂隊周圍的人越聚越多，將整條街道都變成了一個露天的音樂舞蹈會場。還有套著巨型玩具布偶的人加入其中，一片新年的喜慶景象。

四百年前，懷揣著夢想的西班牙人，遠渡重洋，來到這片陌生的大陸上，想要實現自己的抱負。他們依照自己記憶中故鄉的模樣，在印加人的廢墟上建造著新的都市。然而好夢不長，那些化為現實的斑斕夢境，色彩逐漸黯淡，外牆逐漸坍圮。四百年後，只有當我們走進那一座座如同塵封的老木匣一般的教堂時，昔日的夢想與榮光，才再一次重現在我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