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淳一：昭和時代的水手服與少女

中原淳一：昭和時代的水手服與少女

來自專欄 Two Gentlewomen of Verona249 人贊了文章

大概已經有一年沒有寫藝術史的文章了吧，這個被稱為「藝術史修道院」的專欄也被空置了一段時間。十七歲的我喜歡在知乎上寫自己喜歡的畫家，而現在即將步入二十代的我，學術興趣也從維多利亞時期的英格蘭繪畫，轉移到了文學理論、古典學、以及日本當代亞文化。關於藝術史的東西，的確是聊得越來越少了。

不過，總是還有點蠢蠢欲動地想要寫點什麼。

七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我結束了一場持續了六個小時的古希臘語考試。走出考場，躲過第五大道上的觀光客的蜂巢，穿著S號上衣的我鑽進了M號列車的車廂（咦），逃到了河對岸的 MoMA PS1。PS1 的咖啡廳，正如絕大多數美術館的咖啡廳一樣，總是會給你端上已經涼掉了的、味同嚼蠟的布朗尼。所以為什麼要點布朗尼呢？一邊咬著已經涼掉了的布朗尼，我打開了手機知乎，打下了這行字。

那麼我們進入正題。

當代日本ACG中的典型女性形象——比如纖細而脆弱的肢體、不合比例的誇張的大眼睛——是怎麼來的呢？如果要從藝術史的角度去追蹤這一女性形象的譜系學，我們可以追溯到兩位藝術家：大正時代的竹久夢二（1884-1934）、以及昭和時代的中原淳一（1913/1983）。

之前幾次去東京的時候，竹久夢二的作品在各色美術館裡看到了不少，不過中原淳一的作品倒是沒怎麼注意到過。於是今天，在地球的另一端，在紐約 MoMA PS1 的書店裡，意外地找到了一本中原淳一的作品集。集子里有兩組作品，我想我可以大概地扯一扯。

其一，穿水手服的女高中生。

水手服女高中生這一母題，在二十一世紀的日本流行文化乃至當代藝術中都有很高的出場率。而日本對於水手服女高中生的 fetish，大概起源於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是在援助交際、AV產業、少女向時尚雜誌等多種張力的聯動之下產生的（對這一觀點感興趣的，可以參考 Sharon Kinsella 的 「School girls, money and rebellion in Japan」 作為拓展閱讀）。

於是、很有趣的是，中原淳一的這幾幅插畫，向我們指向了另一種事實，即水手服女高中生這一母題早在昭和初期的藝術作品中就已出現。要知道，女子高中這種東西，直到十九世紀末才在日本出現。而水手服開始陸續成為日本女子高中制服，也不過是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事情。

關於中原淳一筆下的昭和時代水手服，是如何演變至我們今天看到的平成時代水手服，也許會成為一個有意思的研究課題。我在這裡可以拋磚引玉一下。中原淳一的插畫里的女高中生們已經有了今天二次元人物形象的雛形：刻意放大瞳孔的大眼睛，強調平面感而非立體感的人體。當然，在中原淳一的筆下還是可以看到許多昭和時代的審美殘餘。例如在桃心形狀的紅唇以及細細的挑眉里，可以看到三十年代好萊塢明星的影子。這樣的濃妝，在今天萌文化統治下的二次元女高中生身上是幾乎看不到的。

舉幾個例子來對比一下好了。從九十年代的月野兔，到本世紀的涼宮春日，又或者是滿島光在《愛的曝光》中所飾演的經典女高中生形象，無一不是以淡妝的形象出現，強調清純感和可愛感。而中原淳一筆下的女高中生們的妝容和神態則彷彿是希區柯克的鏡頭裡走出來的幽怨而勾人的成熟女主角們。

其二，お姫様。

同樣吸引我注意的是中原淳一筆下的一組公主形象。作為一個萬年迪士尼黑，這組作品完美地代表了迪士尼霸權佔領世界之前的公主形象，我想把她們稱之為「前迪士尼 (pre-Disneyian)」圖像。

比較有意思的是這幅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她的身上完全找不到一絲「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刻板印象，反而是以一種 femme fatale 式的現代女性的形象被呈現了出來。

最後以一個八卦來收尾吧。中原淳一的妻子是寶冢歌劇團的Top男役哦！

以及，風格與中原淳一以及竹久夢二相近的那個時代的畫家，還有兩位可以了解一下：松本かつぢ、蕗谷虹児。

後記：

想在自己的藝術史專欄里認真地寫點東西。不，也不是一定要在知乎寫學術論文（想看我的論文的話，可以來 MLA 2019 年會聽我作報告呀……為什麼要來知乎看論文呢）。於是就有了這篇文章，一篇流動於隨筆、日記、藝術評論、書評之間的不可言狀的、私人化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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