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各取所需
第二章,
老林幽邃,青天白日已是瘴霧瀰漫。
怪石亂鋪,枯木猙獰,馬隊放棄官道,盡量沿著大河小路,顛簸前行。
「嗷……」
「吼……」
「……」
路上時而出現的幾條野狗豺狼,遠遠觀望,而後倉促逃離,卻在遠方呼應嚎叫。
聽得馬隊里女眷紛紛花容失色,戰戰兢兢,相互緊緊擁抱。
「不對勁。」
麻衣陳老眯眼遠望,分明在瘴氣中矮影叢叢。
「這才進林幾里地,這幫畜生就來嚇唬人了,」一隊扈從歸來,馬上兩跨均有獵來的山野,領頭漢子哈哈笑著,撩起尾袍擦拭刀身血跡,「陳老,前面都清理乾淨了,不用理會兩側雜嚎。」
眾人見狀盡皆心安,紛紛拱手向那領頭人,躬身站在馬車旁的陳老含笑點頭。
只是,在眾人心頭稍稍放鬆時,一道清瘦身影卻出現在了那領頭漢子的馬頭上。
不等眾人錯愕,王小川伸手驀地抓住那魁梧漢子,生生向後一甩的同時,身似電光,急蹬馬頭,筆直衝向了這支巡邏隊後漸漸濃郁的瘴氣中。
砰!
沉悶如雷轟,雄渾如鐘鳴。
陳老臉色極為難看,連忙回首,卻見女眷馬車邊已經站著那腰挎橫劍的青壯漢子,而書生公子亦從另一輛馬車中負手而立,面無表情,身後躲著的書童探出腦袋,小心翼翼卻又不免擔心「橫衝直撞」深入瘴氣的王小川。
青壯漢子微微抬臉,咧嘴轉身離開。
不消片刻,如臨大敵的馬隊行人便看見捏著鼻子小跑出來的王小川,毫髮無傷。
不知為何,眾人心頭大定。
陳老二話不說,一步前掠足足五丈,與王小川擦肩而過,淡淡看去,隨即加快衝進瘴氣。
身後隨行的還有適才巡邏隊的那個隊長,快步前沖更不忘向王小川抱拳致意。
馬隊足足有三隊人馬,不算女眷。
剩餘兩隊原地結兵陣,更有三名老少肩頭搭布袋,圍繞馬隊灑下了濃稠的雄黃粉。
悠悠達達來到小書童旁邊的王小川突然沖他做了個鬼臉,嚇得本是好心往這湊的書童又氣又惱,連忙躲回去,狠狠瞪了少年郎一眼。
書生眉清目秀,深深望著王小川,執禮無言。
王小川點頭,燦爛一笑,隨即屁顛屁顛回到女眷馬車旁邊,在一干妙齡少女間神氣活現起來。
路上,往遠處一看,青壯漢子不動聲色地沖他豎起大拇指。
林中深處,陳老與那巡邏隊長面如死灰。
豺狼匍匐如石化,一尊足足三人高的狼頭人身怪被生生打爆了頭顱,原地佝僂,死寂癱軟。
周邊還有些許初開靈智的山妖,無一不是身中致命,紛紛歪倒。
陳老目掃一圈,沉聲道,「瞧其站位,應是你離開後,方要結陣攔人。」
那隊長慚愧垂首,但轉念卻不禁深吸一口氣,「師父,這少年不會……」
啪!
陳老轉身就是一巴掌,結結實實抽在愛徒臉上,指著周身狼藉,「三息時間,盡數擊殺,這等修為真要犯難,馬隊里除去公子和那神秘劍客,你以為為師能做到?」
「真要害咱,何必屢次相救,」陳老面色複雜,負手離開,「待入城後,如實稟報,不可怠慢此人。」
魁梧漢子耷拉著腦袋,揉著微微紅腫的腮幫,嘀咕著,「一開始就沒懷疑這少年啊,還不是您一直跟防賊似的……」
「還敢多嘴!」
「……」
大河邊,水流潺潺,卻深不見底。
幾名隨行女眷在王小川煞有介事地描述和鬼臉模仿下早已鬆弛,甚至對此習以為常,白眼不信眼前這少年郎的深不可測。
「王小哥,」陳老看在眼裡,心中感激,上前拱手,「小老兒有眼不識泰山,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王小川聽了有些訕訕,連忙擺手,「別別,陳爺爺您是得道成名的武道高手,可別和我這小屁孩一般見識。」
旁邊魁梧漢子噗哧笑嗆,陳老不禁面色滾燙,狠狠瞪了他一眼,而後對王小川恭敬之餘不免有些疑慮,剛要開口,後者則直接回答,
「此次前來搭夥,為的便是這條你我均知的作惡蛇蟒。」
陳老聞言一怔,小心詢問,「可是與這孽障有恩怨?」
王小川搖頭,笑容純真道,「再入一段路,你們該走走,我就得主動找它了。」
「小哥意思是……要單獨與之一戰?」陳老面露尷尬,回味過來方才明白是眼前這個少年找那大蟒妖的晦氣,不禁震撼,「此獠不犯我等也就罷了,居然派遣山怪尾隨尋釁,王小哥,眼下西河王的麾下扈從在您出手後想來不敢多做手腳,不如讓小老兒隨你一同前去降妖,如何?」
王小川一聽,有些為難,身後卻傳來一個淡漠嗓音,「你去,會成累贅。」
陳老聞聲知人,面色微微凝重,轉過頭來見那橫劍漢子走了過來,上下一掃,笑問,「怎麼,小老兒元魄二道的修為閣下看不上眼,難道自己想去沾沾王小哥身上的靈氣?」
青壯漢子沒有理會,只是靜靜地看著坐在女眷之間的俊秀少年。
後者暗暗嘆了口氣,拍拍屁股站起來,跟著青壯漢子重新走向林中深處。
小書童望著那個一大一小,隨即看向不再讀書的公子,後者伸手撫摸了下小書童的腦袋,微微合目定神,問,「看出來了?」
自書生公子動身,便有察覺的陳老,幾步徑直走來,聽後一愣,隨即坦然點頭,「筋骨皮俱飽滿血氣,老朽搬血境足足三十七年,也沒有如此渾厚程度。」
書生點頭,「我並未嗅到起身散發何等藥草靈丹的氣韻,是出身品階一等的仙門還是獨居武運的武道,不好說。」
「自古仙門出身即武靈,看不上小老兒這樣在搬血元魄最初兩境界上做文章的武道勢力,但一入宗師的武道與仙門宗師相比,」陳老說到這,伸三根手指,傲然道,「仙門三不足武道一!」
「仙門善用境界碾壓武道,便知曉武道在搬血元魄是一道坎,宗師與更上的道皇是一道坎,」書生說到這,手握古籍,嘆道,「但傳聞中仙門一品四聖宗為何開始專門淬鍊體魄,壯大劍修,不就是近五百年來,讓我儒教扶持的王族武道乃至幾大成名武道將其麾下仙門打的遍體鱗傷所致?」
「公子所言甚至,我武道勢力一旦得道入道皇,敵他更上一層樓的天尊境,可是不虛的,」陳老眼神熾熱,「修鍊一途,仙門也好,武道也罷,各有分水嶺,小老兒不管這王小川是何身份,但看他一身搬血道行,便有了結識忘年交的想法。」
書生聞言莞爾,打趣道,「不防備他了?」
陳老哈哈大笑,向那林中看去,凹陷雙眼中滿是遺憾。
大河某處,青壯漢子停步轉身,開口便問,「是出身北玄濟德堂,太蒼功德樓,玉皇扶幼閣還是雲嵐觀微亭?」
王小川著實被嚇了一跳,隨即好生瞅了瞅眼前這位深不見底的大劍客,忙不迭打了個哈哈,「好傢夥,猜地挺大啊,真夠給我面子的。」
一路走來,二人最為密切,知曉少年郎外表浮誇內里精明的青壯漢子搖頭道,「放眼神州,信奉道教數萬年的仙門除了獨佔天道六分的這四大聖宗,沒人敢壞了出身即武靈境的規矩,再末流的仙門,砸鍋賣鐵也得弄出個武靈境弟子充當門面。」
王小川恬著臉,「興許咱出身大內王族或者搭上那些明顯上面有人的十大武道勢力呢?」
漢子笑意玩味,知曉二人即將分別,也耐著性子隨他胡鬧,「你怎麼不直接說自己是神話里的聖人後裔或者神道遺民呢?王族武道中奉公守禮,目空一切的不少,但沒你這麼不要臉的。至於你說那十個江湖推舉出來的領頭勢力,誰會讓這麼一個搬血極致的寶貝胚子自己出來亂逛?」
王小川嘖嘖稱奇,無言以對,最終豎起大拇指。
青壯漢子微微抬頭,向遠眺望,「別死了,堪比元魄三道的妖獸,服下它的妖丹或許真能攢出個最強搬血。」
王小川環抱腦袋,沒好氣地白了漢子一眼,「看不起誰啊,這還沒打呢。」
青壯漢子咧嘴,對這讓他著實喜愛的小混蛋勾勾手指,「教你一招?」
王小川頓時眼前一亮,躍躍欲試。
西河城西,荒古林。
是官道上距離西河城最近的,但也是豺狼野獸甚至邪靈鬼祟最頻繁的地方。
城內遊俠更有傳言,這片古林里的熊妖霸主被不知名的叢林蟒生吞活剝,其麾下小妖精怪更是被吞食大半。
山根深洞內,碧光幽幽。
一線近百里的骷髏,頭插屍油燭,陰暗森冷。
一女子妖艷,輕柔為白骨穿婚衣,小心摟在懷裡。
女子下身,卻是蟒尾盤游,鱗光幽邃。
卡啦……
卡啦……
不知被拼合多少次的白骨再度癱散。
女子上身僵硬,洞外所有野獸山蠻拔腿就跑,一聲凄厲,久久不息。
山洞五里,目盲老人與一清婉女子,相互扶持,聞聲定位,毅然前行。
荒古林外,西河城。
三十萬戶坐落,興盛繁榮,河港船梭如流水。
雲端之上,趴著一碩大黑毛白肚的黑眼圈,時不時腳趾撓著腿肚子,清清楚楚看那勾欄撫琴又勸酒的婀娜身姿,在那亭台樓閣甚至床榻玉池中掀起陣陣鶯歌燕舞。
「人間極樂呀,還能有誰?!」
傳音王小川,相約西河不見不散的熊貓大爺仰天捶胸,重重嘆息一聲後,便在雲頭來回打滾。
雲端有靈,紛紛扯來十數朵閑雲「拓展版圖」,生怕這位大爺跌落下去。
「咦?」
熊貓忽地坐起來,晃了晃腦袋,怔怔然看向那眼中陰氣橫流的古林,掐指一二後,有些鬱悶,「尼瑪就知道不簡單,可這孽緣也忒複雜,王小爺別辦不成事啊。」
想來想去,熊貓大爺有些惱火,面前卻多了一道純粹金光,高大俊拔,腰挎橫劍,先是驚訝此人真正身份後的這位熊貓大爺卻兀自端起架子來,嘿嘿冷笑道,「哎呦,原來是你,咋的?顯擺來了?」
青壯漢子點點頭,「北玄大掌教的鐵杆神獸,這個王小川看來不是簡單的北玄弟子?」
「哎哎哎,北玄宗的鎮山神獸可不是咱家哈,你給老子撂明白了先,那死要面子的老傢伙發起火來很麻煩你知道不?」熊貓大爺說到這又是一陣頭疼,「格老子的六百年前王小爺特爹弄來條大青龍,老傢伙就不爽反倒拿我出氣,大青龍和小爺他爹不見了,好不容易老傢伙能坐穩北玄宗鎮山頭把交椅,你可別瞎叨叨。」
說到這,熊貓上前摸了摸含笑不語的青壯漢子這具金身,頓時嚇了一跳,「娘的,陽神真身?!不是千里傳音啊,莫瘋子,又打算搶誰的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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