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翻譯即背叛」談起：什麼是信息點？什麼是權重？

來自專欄顏如玉「七步成詩」翻譯專欄66 人贊了文章

一、翻譯即背叛

關於翻譯，有一句名言：traduttore traditore。

這句話是義大利語，翻譯成英文就是：Translators, traitors。

或許翻譯成中文，大家更熟悉：翻譯即背叛。

這句話本質上，是在討論不可譯性（untranslatability）。簡單點說，由於不同語言的編碼體系不同，所以必然存在一些不可譯的情況。比如，中國古代韻律詩翻譯成英語，很多美感就丟失了。此外，還有一些迴文（中英文都有），也是翻譯處理的難題。比如：

Was it a cat I saw?

可以清心也

實際上，除了一些特殊情況外，日常翻譯中，我們也經常碰到一些句子，如果照字面翻譯，反而無法準確反映其準確意思，而且譯文會啰嗦、臃腫，甚至無法成文。

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在翻譯的時候，經常採取「意譯」或者省略的方式，取原文核心意思，力爭在譯文中準確傳達出來。比如：

Every dog has its day. 凡人皆有得意時。

It is an ill bird that fouls its own nest. 家醜不可外揚。

採取「意譯」的時候，往往會導致原文的意思有所扭曲，或譯文的應用語境和原文有所偏差。比如上面第二句話，「It is an ill bird that fouls its own nest」字面意思是「Only a foolish or dishonorable person would bring dishonor to his or herself or his or her surroundings.」這句話的應用語境較為廣泛。而中文的「家醜不可外揚」則一般限於勸誡、警告，應用語境縮減了不少。

從這層意義上來說，「意譯」是危險的選擇，因為它往往和「背叛」如影隨形，稍有不慎，就會跌入背叛的深淵。

很多人初學翻譯，容易陷入「意譯」的陷阱。喜歡賣弄辭藻，卻不願意深究原文真正的意思。譯文看似文采飛揚，實則和原文差之萬里。這個「差之萬里」，有的是語境差異，有的是文風差異，有的是情感差異——而這些都是譯者需要考慮的。

舉個例子，喬布斯寫給妻子的情書，當初網上有很多版本：

這段英文寫得簡單、質樸，但絕不簡單。首尾呼應，從you swept me off the ground到my feet have never returned to the ground，簡單的話語，寫盡二十年的深切愛戀。原版翻譯雖然處理不夠細緻，但從「飛上了天」到「雙腳從未回落地面」，也算較為準確地體現了這一點。但眾多網友譯文中，對這裡的點睛之筆幾乎全部忽略了。

二、信息點的「權重」

上文舉的例子，可能稍微文藝化了一些。在翻譯實戰或考試當中，囿於我們的翻譯水平，我們也經常碰到「被迫意譯」的情況。舉例說明：

原文：

Improperly disposed hazardous wastes (such as those from nuclear plants, industrial manufacturing, laboratories, and medical institutions) represent yet another critical environmental problem; they can threaten all forms of organic life.

譯文：

大量由核電廠、工廠、實驗室和醫療機構排放的有毒廢棄物未得到妥善處理，形成另一嚴峻的環境問題，會對所有的有機體構成威脅。

這個例子中，為了保證譯文可讀性，把原文的such as舉例內容從括弧中提取出來，翻譯為「大量由核電廠、工廠、實驗室和醫療機構排放的有毒廢棄物」。看似譯文比較流暢、地道，實際引發了新的問題：

原文的「improperly disposed hazardous wastes」絕不僅限於由「核電廠、工廠、實驗室和醫療機構」所排放的，因此譯文縮小了有毒廢棄物的範圍。

此外，原文中yet雖然只是個語氣詞，但和yet another搭配使用，表示強調，說明除了前面的問題之外，尚有其他問題。

因此，如果我們給信息點賦予權重（重要程度），such as這個信息點和yet這個信息點的權重是不一樣的。such as如果翻譯時漏掉，是對原文信息進行了實質性變更；而yet翻譯漏掉，只要another翻譯出來了，那麼原文信息並無實質性變更。

如果要量化的話，將整句話信息總量設為100，那麼such as所佔的信息量可能為8，而yet所佔的信息量可能僅為3或者4。

所以，這兩處都是漏譯，但錯誤的嚴重性是不一樣的。漏掉yet，原文仍有96%的信息傳達到譯文中了，但漏掉such as，可能原文就只有92%的信息傳達到譯文中。

當然，以上數字僅為示例，並非絕對值。只是通過數字讓大家知道：信息點是有權重的，如果翻譯的時候一定要有所取捨，那麼要捨棄的，必須是低權重的信息點。

在翻譯考試或評分的時候，經常會有「嚴重誤譯」和「普通錯誤」之分，實際上就是根據信息點的權重所做的判斷。

三、信息點分析案例

了解信息點的權重，對於判斷翻譯質量非常重要。下面，我們再通過一些例子來學習一下。

原文：

For example, in 1988 the government of Guinea-Bissau signed a contract with two British firms to receive fifteen million tones of pharmaceutical wastes over a five-year period.

譯文：

1988 年幾內亞（比紹）政府與英國兩個公司簽訂合同，同意在其後五年中接收1500 萬噸製藥廢物。

上面這句話中，原文「over a five-year period」被翻譯成了「在其後五年中」，增加了「其後」二字，是對原文信息點進行了實質性變更。

不過如果考慮整篇文章，這裡只是一個舉例，因此這個信息點的重要性沒那麼高，所以此處可算作minor error。但譯者仍需警醒，不能刻意為了譯文流暢，而添加原文不存在的信息點。

原文：

The result is increased acidity in lakes, which has curtailed the ability of many fish to reproduce, and in the soil, which has slowed the growth of trees and increased their vulnerability to disease.

譯文：

酸雨現象不但導致湖泊酸性提高，使魚類繁殖能力下降；而且隨著土壤里酸性物質的激增，樹木的生長速度開始放慢，對疾病的抵抗力下降。

上面這句話中，原文的"increased"在一文中分別處理為「提高」和「激增」。「提高」沒問題，但處理為「激增」就屬於添油加醋了。譯者可能想要譯文用語多樣化一些，但選詞時沒有考慮到信息點意思不能隨意變更。

不過整句話的關鍵點不在「激增」上，因此這個問題不算明顯，可以看做minor error。

原文：

One estimated result is that the chance of getting skin cancer is now 8 to 16 percent greater than it was in 1950.

譯文：

臭氧層變薄，人類患皮膚癌的幾率比1950 年增長了8%-16% 。

原文里「One estimated result is」在譯文中處理為「臭氧層變薄」，這裡實際上更多是考慮上與上文銜接所添加的內容。而「One estimated result」核心信息為estimate，在譯文中毫無體現。結果就是把估算的東西，變成了確定的東西。人類換皮膚癌的幾率比1950年增長了8-16%，這本來是estimated result，也就是說，這個數字是不確定的。譯文中漏了這個確定性，當屬信息嚴重失實。

因此，此處信息點的翻譯屬於嚴重漏譯，可以看做major error。

以上，我們從信息點傳達的角度，對翻譯中的「忠實原文」進行了剖析，同時對信息點的權重進行了初步解釋和舉例說明。

這些知識屬於做翻譯的基本功，希望對大家認真閱讀，活學活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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