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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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記：很久沒寫過小說了，今日忽然來了興緻，寫了一個小短篇，趁著夜半，發給各位未眠人。

祝大家，節日快樂！

我們雖不曾見，也是團圓。

某年某月某日某時空。

中秋夜，青衣蒸發，刀亂清輝。

一個不記名的故事正在草草結尾。

愛而不得的主角，收到了來自遠方的書柬。

上面只寫了四個字：

餘生不見。

怎麼可以不見？主角本能地問。

對著書柬，就像對著那人。

輕輕地問。

語氣怕重了，也怕對方聽不見。

酒入愁腸，布行全身。

一萬隻蠱蟲在體內肆意，想要吃掉無處不在的侵蝕之力。

然而心臟噴薄著的，

心肝脾肺腎分泌著的，

豈是區區蠱蟲可以消化的——寂寞。

忽然想起送行的那天，

碧水藍天外有一隻白鷺劃破了靜謐的晚霞。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事。

忽然就出現了一道門。

那人回頭一笑，只如初見。

而後踏入門內，化作虛無。

主角伸出手，穿過門在的位置。

主角抬頭看天，白鷺飛遠了，只留下一滴淚狀的殘影，

正依靠著初升的殘月。

後來，便習慣了在月亮里尋找。

皎潔的月光，不可能來自有陰影的月亮。

那人必在上面。

直到今日這信箋，寥寥四字，

關上思念的門。

賣酒的賣了五十六年青衣酒，從不喝一滴。

賣酒的深知這青衣，喝一口少一口，過完今天，就該喝完了。

算得這麼准，是因為這酒只有一人買，也只有一人喝。

那人一年只喝一壺。

賣酒的平日里撐起涼棚賣大碗茶。

只賣一種酒，叫青衣。

只有一人知道大碗茶鋪有酒賣。

賣酒的賣酒不收酒錢，只要求那人寫一個字。

晚霞里，那人照著賣酒的要求，寫了一個情字。

然後如來時般輕鬆地拎著酒壺輕鬆離去。

月上青天。

人無相約。

賣酒的收了鋪子，打開箱子，把一張張紙鋪在院子里。

組成一首詩：

名利場里見紅塵，刀劍聲中遇情緣；

古寺名山守清歲，幽冥世外不歸人。

大夢春秋蝶影紋，擔茶沽酒渡遊魂；

欲將初心描青衣，奈何無處落筆痕。

百里內的月光全部被五十六張紙吸收了去

賣酒人哭瞎了雙眼，倒地不起。

百里內沒了月光，漆黑一片。

這世間有真人，攜寶而生。

傳說一人攜玉而生，亂入紅塵，攪動一方姻緣；

又說有一人攜木而生，所到之處，步步生蓮，成就一番偉業。

這些都只是傳說。

有一真人，攜刀而生，人長刀長。

成年後，那人身長六尺，刀長六尺，盛名之下，無人不知。

主角見那人時，那人正學會釀酒。

攜刀而生，從不用刀，也從不讓人碰那刀。

主角成了那人第一個對飲之人。

酒亂人心。

那人斜卧闌干，醉眼朦朧。

主角撫摸刀背。

那人眼角有淚。

第二日，那人向主角要一個名字，給酒。

主角想起來時的晚霞滿天，便問晚霞可好。

那人笑笑，搖一搖頭說你來時一身青衣，

便喚作青衣吧。

那人走前留下書信：

酒已封存於此地下。

十年後，有人當來此開茶館，專賣此酒。

你不許自己挖出來喝，也不許問那人怎麼得知此地有酒。

其他我由著你去喜怒。

答應我，可好？

沒有一本書里寫過這世間曾有一劫。

人們只記得遠古時代，戰亂四起，四柱崩塌，洪水肆虐。

有神止息戰亂，有神化身四柱，有神規導洪水，有神重建綱常。

主角卻記得那天。

群星墜落、魔氣滔天。

曾經六尺的那把刀化作六萬丈，未過之處，雲翳雪埋，所過之處，風輕雲淡。

那人的身後，累累白骨。

主角在心裡萬般呼喚，卻開不了口。

與生俱來的刀化做斜陽，晚霞也開始流露。

那人微笑著，走到了主角身邊。

說我們走走。

兩人一前一後，各懷心事。

碧水藍天外有一隻白鷺劃破了靜謐的晚霞。

那人的聲音忽遠忽近：

我修改了眾生的記憶，只不改你一人。

你不可說了傻話做了啥事，

更別辜負了我的酒。

四下里忽然就出現了一道門。

那人回頭一笑，只如初見。

而後踏入門內，化作虛無。

主角知道，眾生講的遠古神話。

就發生在昨天。

他們傳頌的遠古之神。

只有一人。

養蠱的人來自西南叢林。

養蠱的人夢見主角夜夜痛哭，思念舊人。

不厭其煩之下，不遠萬里趕來。

主角看著金色的蠱蟲，不知所謂。

養蠱人急匆匆地說快吞下，痴人！

哀莫大於心死。

是葯是毒都無所謂。

主角吞下蠱蟲，說你開心就好。

養蠱人立即感受到了一股悲傷

從遠古時代一直流傳下來的悲傷

正一點點侵蝕著自己的心力

養蠱人指揮著蠱蟲，拚命分裂，直到分裂出一萬隻。

終於沒了悲傷。

也沒了哭泣。

養蠱人路過一家茶鋪，看到了賣茶人。

養蠱人問一隻母蠱換一碗茶可願意

賣茶人欣然答應。

賣茶人笑著說，

你可知你那夢境

是我托給你

不過沒關係，喝完這碗茶，留下母蠱

你不會記得做過的夢和到過的地方

不會記得見過的人和做過的事

我賣我的酒，你回你的叢林

第十年八月十五，果然有人在埋酒之地開啟了茶鋪。

賣茶人從不掌心示人，茶錢仍在桌上即可。

主角試著過去問了一句賣酒嗎

賣茶人笑著說，有，青衣酒，一年賣一壺，一壺一個字。

從此每年八月十五寫一個字，換一壺酒，想一個人。

也只有酒醉後的短暫片刻

會格外想念一把刀和一個人

想念到全身萬蠱肆虐，寂寞無邊。

賣酒人只要一個字，主角絲毫不猶豫。

這是那人釀的酒，只該是自己喝。

無論賣酒人提什麼要求，都要答應，都不過問。

只是眼看著賣酒人一年年老去

自己卻不見白髮

主角心裡有許多不舍，又有一些不忍

今日不同往昔。

主角收到了六十六年後的一張書柬。

書柬上寫著餘生不見。

主角展開了藏了五十六年的一五十六張紙，

那是他每年在茶鋪寫完後，回來再寫一次留下的。

五十六個字，擺了又擺，隱約象是一首詩。

名利場里見紅塵，刀劍聲中遇情緣；

古寺名山守清歲，幽冥世外不歸人。

大夢春秋蝶影紋，擔茶沽酒渡遊魂；

欲將初心描青衣，奈何無處落筆痕。

主角感覺自己抓住了什麼，卻什麼也抓不住。

只是淚如雨下。

月色正濃。

賣酒人感到一陣暖意，像是多年前的一隻手，拂過刀背的溫暖。

耳旁傳來熟悉的聲音：

何必呢，你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能陪了我這五十六年。

賣酒人有一絲驚慌：

你說什麼？

主角繼續說著，聲音不高不低：

你身長七尺，又是賣茶為生，不帶刀不釀酒，我怎會往那方面去想呢。

你要了五十六個字，我只當是你想拿去賣，畢竟我在這世間只有這一手字為人所知。

你從不以掌心示人，想來只因母蠱溫養，時時需要精血，不便外人看到。

可是你知我善寫字，也該知我善解字，你藏得深的情愫，我今日已然得見。

滿地的字化作滿天的蝴蝶

一隻一隻飛進賣酒人的眉間

皮膚蠕動，身形縮小

六尺的那人，眼角有淚

眼裡空洞，已然看不見

賣酒人輕輕說：

大劫所過，你本已成亡人。

我逆天行事，當與你永不相見，

偷天之術不可泄露分毫

今日偷天之力渙散，

再擋不住宿命之力

果然……無法再見你一面。

主角微微一笑，身體里的一萬隻蠱一隻只從靈台飛出

組成了另一個主角。

它們飽嘗了五十六年的相思之苦，早與主角同心同氣

兩個主角相視一笑，閉上眼，化作兩隻眼睛，飛入那人眼眶。

那人覺得溫暖漸去，慢慢睜開了眼。

百里內的月光重現。

月亮之上，一神醒來。

一眼看過往，一眼看未來。

手心還有一眼，看當下。

神背向凡塵

硃筆落在一塊青色絲帕上：

從此中秋須月圓，人間須嬋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