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露天電影院,我約了個女鬼
有時候做鬼比做人幸福。
做人還要吃飯,睡覺,養活自己。休息不好,就會失眠。被人甩了,就會失戀。工作拖沓,就會失業。
做鬼就全然沒有這些。
不用吃飯,不用睡覺,不用擔心失業的問題。
所以,我常常羨慕那些鬼。
那些自由自在,隨意飄蕩的鬼。
我曾經問過一個鬼:「那些四處流浪的人,叫浪子,你們呢?你們那些四處流浪的鬼,叫什麼?…………」
那個鬼沉默片刻,告訴我:「四處流浪的鬼叫孤魂野鬼,叫草鬼,像一根草一樣,被風一吹就倒了。」
那個鬼告訴我的方式有些特別,他不是用口,而是用手。拿著一支粉筆,在地上慢慢寫下來。
因為這個鬼不會說話,是個啞巴鬼。
我認識這個啞巴鬼的時候,是在一個露天的電影院。
電影院很大,看的人卻很少。數百個由上而下的長長的石凳。每一條石凳之上,都留下了男男女女的痕迹。
有悲歡,有離合。
我雖然是一個渡鬼人,但是我的故事之中也難免有悲歡離合。
當我告訴那個我傾慕的女孩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我面臨的是一個悲劇。
我失戀了。
我渡過無數的鬼,卻渡不過自己的劫。
每個人最難渡過的便是自己的劫吧。
失戀了的我也不能免俗,便來到這一座城市最大的露天電影院。看看電影也許可以將失戀的痛苦埋葬遺忘。
也許是天氣轉冷的緣故,我來到這一座露天電影院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人,坐在做上面的一個角落之中,靜靜的看著下面銀幕上依次上演的一幕幕悲歡離合。
我只看了那個人一眼,就將目光轉向銀幕——我是來看電影療傷止痛的,可不是交朋友來的。
悲催的是,那天我看的第一場電影竟然是一部老片,黎明主演的甜蜜蜜。
我已經失戀了,這破電影院還演什麼甜蜜蜜?這不是成心氣人嗎?
只是我來到這露天電影院的時候,是堵了一口氣,仗著一雙腿慢慢走來的。
走到這裡,再也沒有了去下一站的勇氣和衝動。
走路太累了。
就如同戀愛一樣。
命運也是如此。
我才不要讓自己糾結。
甜蜜蜜就甜蜜蜜好了。
我坐在那裡靜靜觀看。
一直到結束,隨著甜蜜蜜的歌聲響起,我心裡的那一份憂傷以及悲傷還有感傷統統消失。
我心道:「去他媽的失戀。老子才不在乎。不是有一句話叫做失去我是她最大的損失嗎?」
我轉身憤憤而去。
直到第二天,百無聊賴的我,無事可做,於是又來到了那一座露天電影院。
又看到了那個二十來歲的男子,依舊是眉目憂鬱的靜靜坐在那裡,和我昨天一樣靜靜的看著銀幕上的電影。
我心裡有些好奇,但沒有打攪他,而是繼續坐在我的原位,看電影。
電影看完,轉身就走。再也不回頭看一眼。
第三天,我再來到這裡的時候,那個男子還坐在那裡,就好像從來沒有動過一樣。
我心裡好奇,慢慢的就走了過去。
走到距離那男子二十米的時候,我便從那男子身上聞到一股濃濃的死氣。
我這時候才知道,這個男子不是人,是一個鬼。
而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我身上渡鬼人的氣息。
這種感覺就好像蛇和捕蛇人,警察和小偷,貓和老鼠一樣,一個鬼和渡鬼人也有這樣微妙的感知。
只見他慢慢的抬起頭,看著我。然後慢慢的又轉過頭去,目光依舊空洞的看著前面銀幕上的電影。
那電影循環了一圈,此刻播放的又是黎明,張曼玉主演的甜蜜蜜。
我沒有說話,凝望著那個鬼。
只見那個鬼穿著普普通通的衣服,要不是這隻鬼眉宇間散發出來的那一種濃郁的死氣,我也不會看出來他是一隻鬼。
我端詳了片刻,便看到這隻鬼的鬼齡年紀不大,似乎只有四五年的鬼齡,我便問他:「你當了四年還是五年的鬼了?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身為一個渡鬼人,最重要的便是要尊重鬼的想法,如果那隻鬼願意跟你走,那麼你才可以帶他走,如果那隻鬼不願意,那就千萬不能強求。
強扭的瓜不甜,強求的鬼便會心存怨恨。輪迴之際就會轉變為惡人。來這世間為非作歹,行兇作惡。
我最大的心愿就是每一隻鬼都變為好人。
誰知道眼前這個鬼,卻沒有回答我的話。
而是拿出身邊一隻粉筆盒裡面的粉筆,在他身前的一隻長長的石凳之上,慢慢的寫下一行字——黎明現在已經老了,當年是那麼年輕——
我這時候才發現,在這一隻鬼的旁邊,還有一個粉筆盒。粉筆盒裡面裝了滿滿的一盒粉筆。
這一隻鬼跟我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中疑惑,但是看著這隻鬼的眼睛,清澈澄明,不像害人的樣子,我便沒有立時使出手段,將他渡走。
我看著他,慢慢道:「也許黎明沒有老,是你長大了。」
那隻鬼怔了一怔,默然片刻,這才嘆了口氣,在面前的石凳之上,慢慢寫道:「也許你說的對,是我長大了。」
頓了一頓,那隻鬼繼續寫道:「小時候玩玻璃彈珠就會很開心,長大了再看那些遊戲就覺得很幼稚。小時候,喜歡一個人就會掏心掏肺,長大了忽然就覺得自己以前做的那些事情很傻很天真。」
我越來越確定,這一隻鬼是善良的鬼。
因為只有善良的鬼才會說出這麼有哲理的話來。
我問他,你來這裡看電影,幾天了?
那隻鬼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然後在面前的石凳之上,寫道:「沒有幾天。」
我點點頭,道:「難道跟我一樣?我來這裡是第三天了。」
那隻鬼慢慢寫道:「我來這裡整整五年了。」
我心中一驚,心道:「好傢夥,這隻鬼竟然來到這露天電影院整整五年了。——這五年的時間這隻鬼難道就一直坐在這個角落之中?」
我心中疑惑,便問了起來。
那隻鬼點了點頭。
能夠堅持一件事長達五年,就是一件讓人感到敬佩的事情。
能夠堅持做這件事情的也一定是一個讓人敬佩的人。
哦,我說錯了,是一個讓人敬佩的鬼。
就比如我眼前的這一隻鬼。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能不能告訴我?」
那隻鬼看了我一眼,想了想,這才點了點頭,然後這才寫出自己的名字——郭曉風——頓了一頓,那隻鬼竟然還怕我不理解他的名字,又在那長凳上寫道——郭是城郭的郭,曉是曉來誰染霜林醉的曉,風是曉風殘月的風。
我心裡一動,心道:「想不到這隻鬼竟然還有些文化。」
突然之間,我腦子之中靈光一閃,一句話脫口而出道:「莫非你死了以後就來到這裡?」
郭曉風點點頭,神色間有些落寞。
我問他:「你是怎麼死的?」
郭曉風遲疑一下慢慢寫道:「我是出車禍死的。」
遲疑了一下,郭曉風繼續寫道:「我是在一次春遊之中,被一輛從高速路衝出來的汽車撞死的,車上是一個女司機,在那女司機的身邊副駕駛還坐著一個手中捧著一束黃玫瑰的女子。」
只見他慢慢寫道:「我死了之後,就來到這裡,每天坐在這一條長凳之上,感受著她的氣息,看著她看過的電影,似乎還能聞到她呼吸過的空氣——」
我心中一動,心道:「看來這個郭曉風似乎還有一斷故事。
我正要聽下去,郭曉風忽然寫道:「明天我再寫給你看,好不好?如果今天我都講完了我的故事,明天你就 不會再來了。」
寫完這一句話,這郭曉風的雙眼之中流露出一絲落寞之意。
我搖搖頭,笑道:「怎麼會?」
郭曉風看著我,慢慢的在石凳之上寫下:「你是第四個人了。」
言下之意似乎在說,前面三個聽完他的故事就已經走了。
我只好點點頭道:「那好我明天再看你來。」
郭曉風點點頭,眼睛抬起,看向前方銀幕,銀幕上的黎明正自笑眯眯的看著張曼玉 。
我那時候就在想,誰是郭曉風的張曼玉?
當我,第二天來到這露天電影院的時候,我沒有看到郭曉風,只看到他在那一張長期坐著的石凳之上留下了兩行字——我有事,會晚一些來。
石凳之上,在那粉筆盒的旁邊,還擺放著一個筆記本。
筆記本的封面之上,引著兩個小孩撅著屁股親嘴的圖案。
我心裡一動,心道:「莫非這一個筆記本,是哪個郭曉風給我留下來的?」
我拿起那一個筆記本,慢慢打了開來。只見筆記本的扉頁之上寫著郭曉風三個字。
筆跡清秀,和昨日郭曉風寫在石凳之上的筆跡一模一樣。
我慢慢翻開那一個筆記本。筆記本裡面記載了一個少年所有的倥傯歲月,所有的似水年華。
原來,這個叫郭曉風的少年,是城北高中老師郭雲飛的兒子。
郭雲飛住在學校的宿舍之中,和郭曉風的母親相識相戀,也就訂下了美好姻緣。
郭曉風出生的那一年,學校又調來了一個教數學的老師,向玉農。向玉農有一個獨生女兒,比郭曉風大三歲,叫做向海棠。
海棠小的時候,常常拉著郭曉風的一隻小手,四處溜達。
兩家大人都忙於工作,海棠照顧郭曉風更是讓大家都感到十分高興。
郭雲飛便向向玉農開玩笑道:「長大了,就讓你家的海棠做我家曉風的媳婦吧。」
向玉農也哈哈一笑道:「好啊,好啊。」
七歲的海棠有些羞怯,紅了臉。
四歲的曉風卻仰著頭問道:「海棠是我的媳婦,好啊好啊。」不過一會就疑惑的問道:「媳婦是幹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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