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文心:創作就是開採生活的礦藏

張文心:創作就是開採生活的礦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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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攝影像是現實的切片,它似乎更加直接地反映著真實世界。但我從來不認為攝影是對客觀世界的記錄,而是每個人對自己眼中的主觀真實的構建和截取。現實,就是被組織的、被日常化的幻覺。二者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

這是第 005期「圖蟲·膠囊Talks」視頻:

膠囊Talks是圖蟲創辦的國內首個攝影系列演講節目。

每一枚思想的膠囊,都濃縮著經由時間沉澱的智慧養分,它包含著攝影師之於創作的思考,之於過往的經驗總結,之於當下對於攝影的感悟。

我們將邀請到分布在不同領域、風格各異的優秀攝影師, 來分享他們的故事、感悟與思想,打開並釋放獨屬於他們的膠囊。

圖蟲·膠囊Talks 張文心:創作就是開採生活的礦藏_騰訊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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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文心( Wenxin Zhang )

藝術家,畢業於加州藝術學院(MFA),曾於美國和中國舉辦個展,並廣泛參加國內外展覽與駐地項目。曾獲馬格南基金會、徠卡、BJP、三影堂等多所機構的獎項提名

演講全文:

大家好,我是張文心,我是一個以圖像為媒介的創作者。我的創作往往是從自己的生活經驗出發,再從自身經驗中跳出來、轉換為觀察者的視角,將自己的生活作為樣本,從中抽離出線索,並以此為原點進行創作。這就像是一個拓荒、採礦、冶煉、合成的過程,只不過,這裡的礦山就是生活本身。

那麼,就從生活說起。

<生成:幻想是逃離庸常生活的秘密通道>

我出生在一個沒有什麼特點的內陸城市,和大多數80後一樣,在火柴盒一般的「赫魯曉夫」式樓房中長大。

我從小成績普通、性格內向,喜歡獨自畫畫,後來和老師學了幾年,也畫得普普通通。在我的青少年時期,我家鄉和大多數中小城市一樣,沒有什麼藝術氛圍,文化生活非常貧瘠,在互聯網普及之前,那裡就像是一個封閉的小世界,偶爾在電視、書籍上看到的精彩世界似乎永遠無法觸及。

回憶起來,這種幽閉感就像是意識到自己被困在魚缸中的金魚一般,也正是這種幽閉感和過於平靜的生活,促生著我對大都市浪漫幻想。

我曾以文字描述過一段青少年時期的回憶:

住在城裡的那幾年,我總是會在夜晚9點左右騎上我的單車出去溜達半小時。那時,9點多的街道已經稱得上空曠,我會以臀部離開坐墊的方式騎車,並且抬頭,使目光的角度略高,從而模擬飛行的感覺。我滑行在這個城市當時最寬闊的主幹道上,兩側是幾家壟斷企業蓋起來的大廈,這個透著星點燈火的袖珍高樓群傳遞了人們對偉大城市的美好想像。

有的時候,我會哼著從引進版卡帶中學來的恰克與飛鳥的情歌,然後想像自己正身處東京;抑或唱著從盜版CD中學來的加州之夢,想像著自己身處於一片金色的城市上方。

自然,這樣的生活會滋生出許多慾望——對未知的外部世界的慾望,對陌生的文化和藝術的慾望,對他人的慾望,以及,對改變自身的強烈慾望。這些慾望在我的生活深處慢慢堆疊,就像是在地脈中不斷生成的礦藏。

我生活礦藏的另一個來源是旅行。我在大學的專業是旅遊學,有研究認為,在幾千年前,人類靠打獵為生,領地也隨著打獵而拓展。後來進入了文明時代,人們不再打獵,但是在旅行時,來自於數千年前的基因帶來了關於打獵的記憶,也就是不斷向未知領域進行探索和開拓的慾望。

那就從旅行的開端說起。我爸爸是一個廣播記者,工作的大部分時間在農村和山區出差採訪。我最早隨他一同出差大概是在我換乳牙的高峰期。我寫過一段關於這段經歷的小故事:

九十年代,我和爸爸行駛在一片綿延的山脈中,山路盤旋成無數個圈,這種路途創造了一種扭曲的節奏,恍惚間會覺得自己在繞著某顆行星不停打轉。山便是山,但每個彎道後的景色又有那麼一點點不同,飄來的雲霧,被炸得殘缺的山石,冷色調的花朵,樹上的或掉落的果實,蟲與鳥,晃晃悠悠的中巴車,下車小解的人們。這些片段形成點狀的敘事,在車窗外不間斷放映。

在車座上的這種觀看經驗和攝影很類似。車窗成為一個天然的取景框,每次抬眼,都是一個不同的構圖。而且小孩子的大腦對周遭世界的感受力更強,思維比成年人更加發散。在車后座上的漫長旅途里,我開始漫無邊際地幻想。

就是在這些平淡、漫長,略顯幽暗的時光里,幻想的作用愈發重要,它成為了逃離庸常生活的秘密通道。這種真實與虛構相互交織的體驗也成為了我日後的創作樣本。

與其他媒介相比,攝影像是現實的切片,它似乎更加直接地反映著真實世界。但我從來不認為攝影是對客觀世界的記錄,而是每個人對自己眼中的主觀真實的構建和截取。現實,就是被組織的、被日常化的幻覺。二者之間沒有明顯的界限。

我開始拍照片是在高中的時候,青春期自然是人的幻想最為充沛的時候。就像所有迷戀亞文化的青少年那樣,五光十色、碎片化的信息在腦內被加工為虛構的故事,真實的生活幾乎不再重要。那時,我正好擁有了一台屬於自己的300萬像素的數碼相機,我正式開始了自己的「創作」。

我在那個時期的作品就像大多數攝影愛好者所常常拍攝的那樣,喜歡去尋找城市中黯淡的角落,比如廠房、工地,或者是破舊的住宅區,與朋友們一同在其中幻想,覺得自己就是某部電影中的人物,為平凡的一切附加了過多的神秘感和意義,畫面里則充滿了刻意的修飾和過於自我的情緒。

我一直肯定,一個人所拍攝的東西可以反映他的心境。那時的我是一個漫遊者,缺乏完整的思想體系,只是對世界有著強烈卻混沌的感受力,能模糊地感知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半封閉的小世界之中,許多的能量被壓抑著。

我無法止步於此,想要探討更大的話題、實現更完整的項目的慾望愈發強烈。想要去到一個更大世界的慾望也越來越緊迫。在很短的時間內,我就決定放棄本科的專業,去美國讀一個藝術碩士學位。

<拓荒:在美國拍攝50種邊緣生活>

2011年,我來到了舊金山。這座海邊的金色山城滿足了我一直以來對異國都市的所有幻想。行走在城市中,就像是行走在比自己的幻想更不真實的場景里,這種轉化讓我最初的舊金山生活完全像是在做夢。

然而,幻夢一定會醒來。單純的物理移動,從國內到美國,並不能讓我所期望的變化自動發生,作為一個外來者,我與城市的關係十分鬆散,和人相處時也無可避免地充滿著疏離感,同時,作為一個青澀成年人,生存問題所引發的焦慮感也愈發尖銳。

在這樣的情形下,我決定通過創作,為我所面臨的這些問題尋找答案。

舊金山是一個嬉皮文化深厚的地方,與美國的其他城市相比,舊金山也許是一個對另類生活方式包容性最強的地方。作為一個外國人,我非常自然地對選擇了邊緣式生活的人感到心有戚戚。於是,在研究生的第一年,我通過一個叫Craigslist的網站,尋找居住在不尋常地點的人,並獨自前往拍攝,先後訪問了不下50人。

在他們之中,有住在車庫裡的破產律師和他的女兒;

住在老教堂里的貧窮藝術家們;

住在報廢公交車上的流浪樂手;

住在房車中的年輕嬉皮;

住在小船上,曾經做過科學家的無業者;

也有住在山頂懸崖邊的失業乞討者。

他們都在世界裡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雖然離主流很遙遠,但也不能說不美麗。既然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那麼,生活的多樣性就應該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個作品是2012年完成的,幾年之後,隨著矽谷科技經濟的繁榮,舊金山的房價節節攀升,越來越多的人不得不搬離已經居住了多年的房屋,這組作品在2015年被英國每日郵報網站刊登,引發了非常多的爭論。

<開採:捕捉時間與記憶的秘密>

隨著這組作品的完成,我的一些心結似乎解開了,我開始能夠跳出小小的自我,將自身經驗放置在更大的尺度上去觀察和解讀。

我決定以一種非線性、蒙太奇式的方式開採自己的經驗。於是就誕生了《五夜,水族館》系列,這個系列由五篇短寫作和二十張照片組成,在其中,你可以辨別出兩個不同的敘事聲音,一個是青少年時期,在家鄉的我,另一個是當時在美國的我。這兩個聲音相互穿插、交錯,共同編寫了一個關於幽閉、慾望與幻想的故事。

我有意使圖像與文字無法形成直接對應的關係,但是又從隱喻上相互呼應,所以,這也是以類似詩歌的編排手法,對圖像和文字之間的關係進行探索和實驗。我認為,在一組作品中,不僅要有故事或概念,它的結構和創作手法也同樣重要。這組作品開啟了我的職業藝術家生涯,它獲得了國內外幾個獎項的提名,並且曾在美國、歐洲和亞洲多個展覽中展出。

就像是一個不斷向下挖掘的採礦者,當關於家鄉和現居地的故事已經被提煉為作品,那就需要再次出發,向更陌生的領域行進,我開始開採有關旅行的主題。首先當然是從年少時與父親在山中的旅行開始。

那年,安徽又像往年一樣一部分乾旱另一部分洪澇,我們住在一個瀑布旁邊的招待所,因為連續降雨導致山洪暴發,我們被困在山中數日,那是我童年時期孤獨感最強的幾天,成人後再回想起來,我發現對那段時間的記憶都已被改造了,這段記憶後來演變成了一本叫做《瀑布招待所》的書,書中有一段文字記錄了當時的情形:

瀑布越來越大,最大的那條的背面,是一間有些空曠的招待所,爸爸帶著錄音機走向會議室,我走向房間。其實所有招待所的房間都是一樣的,煙和潮濕混合而成的氣味滯留在麵包色的地毯上,帶蓋兒的茶杯,一半的頻道帶有雪花點的電視,粉紅色的浴缸,有點發霉的浴簾,只出半邊水的蓮蓬頭,這讓整個房間顯得悶悶不樂,輕度自閉……人們要如何度過這個夜晚?也許會用香煙把房間熏成更濃重的味道,然後打開手提箱拿出一整套乳白色麻將牌,或者撥打某個神秘的號碼召來一個姿色尚可的陌生女人,度過濕漉漉的一夜。我幻想自己來到瀑布邊,跟著溪水裡的魚一路走到山谷,躺在一隻沉睡的巨大動物身上,撫摸它的毛,感到平靜。

在一個孩童看來,整個世界就像是一張等待開拓的藏寶地圖。一切厲害關係都尚未生成,只有對未知的渴望和去探索的直覺。這裡的「巨獸」就像是世界上所有未知事物的抽象形態——巨大、沉寂、陌生,一旦被喚醒,則會面臨著潛在的危險。而作為一個孩童,則完全可以將這巨大的未知幻想為任何形象,並撫摸著它,畢竟,被保護的孩童離需要獨自面對現實中的危險與殘酷,還隔著許多的時間。

在這裡,瀑布變為了時間的象徵。瀑布的流水永無止息,卻又凝固在照片中,這正是攝影的魔法——通過凝固時間,讓我們得以鑽入現實的縫隙,以另外一種方式觀察這個既熟悉又陌生的世界。而招待所,則是一個通道,通過重訪十幾年前曾住過的招待所房間,過去、現在,真實、幻想在此匯聚。在《瀑布招待所》中,我以孩童之眼去尋找一處又一處的瀑布,並在尋找的過程中與陌生的人、動物和事件相遇,在這個世界中,沒有絕對的分界,人與動物的界限變得模糊,現實與幻境也早已不分你我。而作為時間旅行者的我,又是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呢?

旅途並不只意味著從一點到另一點的轉移,還包含了一個旅行者在其間轉換的過程。在尚未到達目的地之前,終點將旅行者召喚入未來,時間與空間不斷被壓縮與膨脹著。對於司機或乘客來說,在速度的作用下,窗外的地平線上升,本來靜止的事物移動起來,風景蛻變為一種幻象畫般的存在,汽車化為「速度的幼蟲(a larva of speed)」,在由速度的暴力所創就的通道中穿行,並不斷生長,而車中的人成為了「偷窺旅者(voyeurs-voyagers)」,在終點的誘惑下,通過如魔鏡一般的窗玻璃觀看未來,遺忘過去。相機的介入又會增添旅途的複雜性,一個使用相機的旅行者,在長途的行駛後停下汽車,通過鏡頭以及鏡面的反射,他/她得以從取景屏上窺視由取景框所限定的畫面,而此時將眼睛貼在取景器前的旅行者,他所看到的是小小窗口中現實世界的魅影,一個指向過去的幽靈。一個在旅途中創作的人,不得不在過去與未來之間來回往返,試圖捕捉關於時間與記憶的秘密。

<冶煉:比真實更加真實的虛擬世界>

旅行是一個可以不斷延展的概念。現今,在整個世界幾乎都已被圖像化的時代,旅行與人們的關係早已悄然改變。無需出門,僅通過網路中的視頻、照片、搜索引擎、在線地圖等便可對目的地的資料及樣貌進行掌握,許多藝術家也針對虛擬旅程進行了創作,例如Harun Farocki的「Parallel」系列和Jon Rafman的「You, the World and I」。在他們的作品中,虛擬場景在被編排與演繹後直接成為敘事,在屏幕上傳送特定路線的旅程。

同時,作為由像素所構造的擬像,電腦遊戲創造出了一個似乎比真實世界更為真實的空間,作為孤膽英雄的玩家在循環播放的背景音樂中,經歷一次次輪迴。在空虛的青少年時期,我幾乎把所有閑暇時間都扔進了遊戲,當遊戲成為了生活的主要組成部分,現實與虛擬開始相互入侵,它們之間的界限便難再區分。

保羅·維希留(Paul Virilio)曾評價,同樣是描述旅程,屏幕上遊戲的「模擬性」(simulation quality)取代了書本中文學的「詩性」(poetic quality),曾經由文學進行的對現實的模擬如今由遊戲模擬器來完成。然而對我來說,這二者是可以互相轉化的,當遊戲中的虛擬世界也被當做一種現實時,文字便可對它進行詩性的描述。鮑德里亞便在《論誘惑》中,以「無來源的神秘光線」來描述逼真的假象的奇異性與其帶給人的眩暈感。

對我來說,在現實世界中的旅行與在遊戲世界中的探索,在本質上並無區別,都是旅行者向未知的體驗打開自己,於是,我開始了一個名叫《不一定的征途》的項目,這個「征途」是由數十次在現實與虛擬世界之間往複的旅行所組成。

我開始頻繁地開車出行,不制定具體計劃,而是像角色扮演遊戲中的主人公那樣,在由道路所構成的迷宮中徘徊,與陌生人進行對話,在隱藏的地點觸發情節,並尋找可能出現的故事線索。在最終的圖像中,如果把照片當做在現實世界中的視覺採樣,那麼,我是在採樣中對某些部分進行了添加、刪減或置換,這些場景顯得即真實又詭異,但現實生活其實遠比這些照片超現實得多。

比如,三維建模中所使用的材質貼圖大多來自於照片,在某個遊戲中的一座山上,它土壤的材質也許來自美國的某個動畫小組,石塊的材質一部分來自於中國的建築事務所,另一些則是某個英國的學生所拍攝的。山上所「生長」著的花,它的花瓣、花蕊和葉片,也許是三株天各一方的植物所貢獻的。因此,一個虛擬場景,其本身就包含了大量的真實。而許多構築物、風景或產品在被製造出來之前便已以模型的方式存在於虛擬世界,我們周遭的事物,大部分都在虛擬世界中有著數不清的拷貝。許多事物都跨越了現實與虛擬的界限,多重地存在著,它們並非是互為鏡像的一對一關係,而是一種多鏡面、碎片化的互相反射關係。

至此,我感到自己想要探討的問題已經觸碰到了攝影這個媒介本身所能承載的極限,畢竟,攝影不是一個表現時空關係的媒介,它的凝固性與平面性正是它的魅力所在,但我需要做一些合成與轉化,才能跨越媒介本身的限制。

<合成:製造沒有溫度的篝火>

2017年初,我受歌德學院的委約,需要進行一個主題為「數據之夢」的網路藝術作品的創作,雖然虛擬與幻想一直是我所關注的議題,但我尚未正式嘗試過靜態圖像以外的創作媒介。相比起技術難度,思維方式的轉換難度更大。

《摘錄:一次不一定的征途》的概念基於我之前所創作的系列,但是加入了相當多其他元素,比如三維建模、Gif動畫、聲音和一些軟體界面的挪用。多種媒介的綜合運用加大了敘事的難度,但我十分滿意這種跨媒介的融合,在這件作品完成後,便開始了一個難度和體量都要大上許多的新項目《時間篝火》。

這是《時間篝火》去年在武漢剩餘空間展出時的現場照片。整個展覽由三件三維動畫作品和數件裝置構成。

其中體量最大的三維動畫作品《內存腐蝕》直接延續了我一直以來的創作脈絡。在《內存腐蝕》中,我將自己於過往旅程中拍攝的照片作為材質貼圖,並在3D軟體中對其中場景進行還原式建模,使虛擬人物在其中穿行、飲酒、睡眠、游泳以及飛行,從而將我對時間的體驗挪移在虛擬的人物身上。

在這裡,照片被複原為虛擬的三維場景,帶著攝影固有的真實性,參與構建了一個虛構的時空。虛擬人在這個時空中醒來,經歷了漫長的迷失與尋找,最終與不消耗能量、也沒有溫度的篝火成為一體,等待著下一場轉化的發生。

至此,一個生成礦藏、拓荒、開採、冶煉到合成轉化的過程基本成型,但這遠遠不是終結,而是預示著另一輪採礦的開始。

就像是一個新生兒,必須從幽閉的子宮,通過狹窄的產道,才能降生在這個廣闊的世界上,然後睜開眼睛,這也許是人所經歷的第一次旅行。而前方,等待著他的是一次又一次,不斷生成的旅行。

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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