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師傅打假記丨小飯桌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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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丨小飯桌新媒體記者 王艷 -

鮑才勝很容易讓人想到《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把所有時間和精力都用來維權打假，就是為了「討個說法」。

鮑師傅把見面的地點約在了喜茶旁邊的星巴克。

同為被熱議的網紅店，去年廣東起家的喜茶選擇北上，在上海北京都開了新店，而北京起家的鮑師傅也開始南下，上海人民廣場店的排隊事件讓其一舉成為全國網紅。

隨後發生的事件卻遠超創始人鮑才勝的預料：網路上質疑其僱人排隊的聲音漫天飛，黃牛組織當地盲流威脅砸店，仿冒的鮑師傅層不出窮。而真正讓鮑才勝感到恐慌的是，這場打假的鬥爭對象已經從個體戶變成一家名為北京易尚的餐飲公司，一年的時間裡在全國開出300多家假冒鮑師傅門店。這時鮑才勝意識到，再不打假，自己十幾年做起來的品牌就要被冒牌「吃掉」了。

真假鮑師傅 李逵遇李鬼

「說實在的，我們浙江人膽子大，江西人又能吃苦，也不怕被報復，就是要跟他死磕到底。」鮑才勝攥緊了拳頭在空中虛晃了幾下，隨後又皺著眉頭重重地陷進椅子里。

面前的鮑才勝跟想像中一家糕點品牌掌門人形象有很大不同：個頭不高皮膚黝黑，說話時帶著南方口音的語速極快，舉止談吐中透著浙商的精明和狠勁。

鮑才勝是真的發了狠，自從去年中開始打假，他的生活完全亂了套：沒有時間在一線盯著生產研發，每天輾轉於工商局、法院；一天睡不了幾個小時，一睜開眼就去奔走收集證據。

鮑才勝抱怨自己這兩年成為網紅之後老了很多，之前堅持鍛煉還是長跑冠軍，這兩年作息亂了後整個人都胖了一圈，前段時間還累到住了幾天院。

這可能是鮑才勝創業近30年遇到的第一個大麻煩：一支有組織的專業侵權團隊正在全國內瘋狂擴張，雖然鮑才勝加緊追趕把直營店開到全國30家，也依然難敵一年300多家加盟店的開店速度。這些假冒的加盟店正準備以劣幣驅逐良幣的姿態把真正的鮑師傅趕出市場。

「喏這些都是我們家排隊的照片，現在都被易尚拿來做加盟商的宣傳素材。還把這個鮑海兵宣傳成美食家，這叫什麼美食家？他開過店嗎？做過食品嗎？我鮑才勝才是真的鮑師傅啊。」

鮑才勝把打假資料「咣」的一聲在面前攤開，足足三大本，裡面是他搜集到易尚餐飲對鮑師傅侵權的證據，侵權的來龍去脈才開始慢慢清晰。

去年3月，鮑師傅在上海人民廣場的第一家店剛開始裝修時，一位陌生男子在仔細觀察完店內的裝修陳設後塞了一張北京易尚餐飲的名片後就離開了。不多久，假冒的鮑師傅加盟店開始在全國擴張，店內裝潢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在「鮑師傅糕點」五個字前面加了一個人像，一般人很難辨別。

從工商局的公開信息中看到，鮑才勝的「鮑師傅」註冊日期為2014年，商標類別為糕點類。而鮑海兵在2015年註冊了飲料類商標「鮑師傅」，只是多增加了一個人像標誌。去年鮑師傅在全國大火之後，北京易尚餐飲有限公司從鮑海兵手中買到帶有頭像的「鮑師傅」商標權，開始大範圍招商加盟。

小飯桌記者發現，北京易尚這家公司不僅手握「鮑師傅」、「鮑師傅糕點」、「鮑才勝」的商標，還同時註冊了「金拱門」、「原麥豐秋」、「沙縣輕食」等打了擦邊球的商標。

「這比個體戶侵權要惡劣多了，就是專業鑽法律空子。」

維權半年 賠款1萬5

剛開始鮑才勝並沒有在意，只是當全國內假冒的鮑師傅越來越多時他才慌了神。2017年5月，鮑才勝正式開始針對北京易尚的商標維權。

在這場打假維權的拉鋸戰中，鮑才勝一直處於被動地位。

針對飲料類的「鮑師傅」商標，鮑才勝向工商局提出抗議，結果工商局需要等法院的判決。只是對鮑才勝來說，在迎來宣判的漫長等待中，維權的最佳時機早已錯過。

更讓鮑才勝始料不及的是，在和北京易尚的拉鋸戰陷入僵局時，帶有頭像的麵包糕點類「鮑師傅」商標也在今年1月註冊成功。鮑才勝不服，跑到商標評審委員會繼續提出異議，但結果是北京易尚拿著商標權利用這段窗口期開始更大範圍的宣傳招商，之前被鮑才勝舉報的個體戶紛紛加盟，想要通過易尚手持的商標「正大光明」的開店。

鮑才勝給小飯桌記者算了一筆賬，北京易尚對鮑師傅的加盟費從之前的6.8萬漲到了現在的9.8萬，區域加盟商費用近80萬。「300多家店，至少獲利幾千萬。要不去制止我們這些搞實業的還要不要做了，辛苦做起來的牌子就要被砸了。」

鮑才勝還專程跑到江西南昌去打探那些假店，發現由於用料、做工不夠專業，往往火了一段時間後就顧客寥寥只能歇業轉讓。

更魔幻的是，當鮑才勝在和易尚的維權鏖戰中焦頭爛額時，另一家公司卻對他的鮑師傅提出了商標無效宣告，維權陷入僵局。

其實假店的問題從2015年起就有，只是一開始都是個體戶在做，鮑才勝就跑到工商局挨個去舉報。結果這些個體戶就摘了牌子繼續賣，過不了多久再偷偷把牌子掛上，有時激怒了侵權的個體戶還會有人打電話或者直接去店面里威脅。去年碰上嚴打，5個人因為涉嫌侵權被公安局拘留。

但從現在的情況來看，真假鮑師傅的商標之爭依然是犯法成本低、維權成本高。去年在天津，鮑才勝維權折騰了半年，結果拿到1萬5的賠款。

「如果能回去，我不要做網紅」

1987年冬天，退伍軍人張協旺和洪濤在江西資溪開了第一家麵包店。結果親朋相互傳授技藝，資溪成了全國聞名的「麵包之鄉」。

三年後，當時十幾歲的鮑才勝跟著父母把第一家麵包店開到了安徽，隨後輾轉江蘇、河南等地，直到2004年才決定到大城市尋找機會，北京的第一家店就開在了傳媒大學。

當時的鮑師傅還叫鮑仔西點屋，「後來尋思著我終究會老嘛就改名叫鮑師傅。」

2004年的鮑師傅生意不錯，但還遠遠算不上火，直到肉鬆小貝面市才真正打出鮑師傅的第一個爆款。鮑才勝也意識到，北京做麵包的大品牌很多，正面競爭並沒有優勢，想要存活下來只能劍走偏鋒，主打肉鬆小貝的特色糕點。

第一次讓鮑才勝覺得火起來的是2013年北京美食頻道的報道，後來排隊的人越來越多，鮑才勝借勢在北京又開了幾家分店，並在2014年把鮑師傅開到了天津。

真正讓鮑師傅成為全國網紅的是2017年2月上海人民廣場店的排隊事件。冒雨排隊四五個小時的陣勢讓人質疑鮑師傅是在搞飢餓營銷，僱人排隊營造一種熱鬧假象。

鮑才勝索性在店門口張貼了告示：如果僱人排隊屬實就把店面送給爆料人。

不管怎麼說，成為網紅之後鮑才勝至少看到了把鮑師傅打造成全國大品牌的希望，但對於鮑才勝個人來說，需要面對的是質疑和壓力：媒體蜂擁而至，鮑才勝一律不接受採訪；質疑漫天飛，只能在門口貼上告示闢謠；擔心人紅是非多時刻擔心食品質量出問題。

其實鮑師傅做了十幾年，早已有了一整套標準的生產流程，但鮑才勝還是不放心，近600人的團隊幾乎都在一線盯著生產，在他的手機上可以隨時監控蘇州、南京各地分店的實時生產情況。

壓力還來自於鮑師傅和黃牛的較量。

鮑師傅的黃牛主要集中在上海，剛火起來時，黃牛雇了當地的盲流混在人群中排隊，店員如果加以制止，黃牛則砸門、砸櫃檯、撬玻璃甚至威脅店員。能想的辦法都想了，鮑才勝還是束手無策。

「我現在一天就睡幾個小時，生怕出岔子。」成為網紅之後的鮑才勝再也不能像往常一樣每天有固定兩個小時的跑步時間，作息也沒了規律，前幾年的鮑才勝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小很多，現在卻整個人蒼老了起來。

「如果能回去，我不要做網紅。」

萬一不紅了怎麼辦？

「如果我去做加盟，一個月可以開1000家，賺的錢一輩子也花不完，但做了加盟品控就是很大的問題。」

鮑才勝說，鮑師傅能火那麼久來自於嚴格的品控：烤箱操作精細到秒，原材料選用最高標準。

但如果僅僅是因為如此，是不是採取同樣嚴格的操作流程和原料品控，就能做出下一個李師傅、趙師傅？對於這個問題，鮑才勝很難回答。但他堅持，自己是鮑師傅這個品牌的靈魂，有他這張嘴，鮑師傅就不會垮。「我沒別的愛好，就是愛吃，能抓住消費者的口感。團隊里像我一樣有幾十年經驗的大師傅並不稀缺，但是我對口感的把握更敏銳。」

現在的鮑才勝依然沒有名片，陌生的電話也一律不接。

從十幾平的小作坊到現在坐擁全國30家門店的網紅，當年的鮑仔成了員工口中的鮑總，鮑才勝開始學著從一個「手藝人」轉型到「商人」。

鮑才勝開始看管理類的書，還專門進修去學了經濟管理課程。「管理對我來說不是難事，缺什麼補足什麼就可以了。」

最近，鮑才勝找了專業的法律團隊來幫助他打假，管理上想要慢慢脫手給職業經理人，自己則回歸到「手藝人」的角色。這場維權，鮑才勝預計還有兩三年的路要走，但他鐵了心要硬剛到底。最近的消息是，鮑師傅和飲料類鮑師傅的商標之爭即將迎來宣判，這場官司結束後，和帶有頭像的麵包糕點類鮑師傅商標糾紛還會繼續。

在鮑才勝的意識里，網紅多多少少意味著「速生速朽」，但他想把鮑師傅做成一個百年品牌，而不是紅個幾年就消失掉了，畢竟18歲的兒子已經開始向他當年一樣在店裡學著手藝和管理了。

採訪結束時小飯桌記者問鮑才勝：鮑師傅還能火多久？

「很多年前就有人問我這個問題，但是鮑師傅一直火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