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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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毛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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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主人公是個男生，暫且叫他李大毛。我認識李大毛，因為他當年太有名氣。

帥得令人髮指，成績好得人神共憤，這種好苗子，丟在我們那雞窩大的小學，是要被老師當親兒子疼的，是要被女生搶得出人命的。

李大毛不太認識我，因為我沒啥名氣。在印象中，三四年級的時候，他和其他幾個小夥伴來我家玩耍過，忘記了起因，應該算認識我吧，但不影響他對我不熟。

大家同一小學，同一年級，在一層樓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每次看到他，就默默感嘆:美貌真是個巨大又隨意的禮物，來得既任性，又漫不經心。

可人怕出名豬怕壯呀，所以關於他紅的綠的桃的緋聞向來都是駐紮在八卦頭條，無論怎麼刷新，穩居話題榜第一。少年得意啊，一日看盡長安花。

後來李大毛更加出息了，不跟我們一個教學樓了，進入了傳說中的日托班。

日托班是學校號稱要搞小班精英教學的成果:新建一座教學樓，每個年紀辦一兩個日托班，把祖國明天的紅太陽都塞進去，每天從上學到下午放學之間，據說是老師跟蹤式教育，學生封閉式學習。當然，小紅太陽們也得發金光，日托班的學費比較貴，而普通班嚴格實行九年義務教育，咱們窮人家的孩子可不是省錢嘛。

李大毛和眾多老師的娃一起，進入了群英薈萃的日托班。嶄新的大樓和普通班的老式教學樓遙遙相望，在眾多草根們心中蒙上了一層高貴而神秘的色彩。

不出意料，李大毛就算生活在金子堆里也能比人家閃得更騷包一些，duang!他很快就當上了大隊長——全校唯一四道杠的大隊長。

在某一次升旗儀式上，全校同學穿著藍白相間的校服，站在晨光中，聽他發表就職演講。

「對待朋友，我會像春天般溫暖；對待敵人，我會像冬天般冷酷……」

後來才知道這句話原創是雷鋒同志，不過在當時聽到這話時，我暗暗捏緊小拳頭，自慚形愧:這排比，精彩啊！這文筆，絕了啊！

而且，人家是大隊長誒！忘戴紅領巾照樣可以進校門；做眼保健操時可以威風凜凜地在窗外觀察哪個倒霉孩子睜眼了；關鍵是，可以有很多個小組長、中隊委和大隊委，大隊長只有一個。

很快，我們小學畢業啦，我們都進入跟小學對口的初中啦，是的，大家一起來!

初中圈子比小學大，李大毛也就沒有那麼傳奇了，但更帥了。初中正是看韓劇看言情的黃金時期，女生髮起花痴來的慘狀我就不予贅述了，偶爾零星的緋聞傳來也算是生活的調劑。直到有一次，我再次看到了他。

那是一個中午，大家都在食堂排隊，我看到李大毛領著一幫男同學進來了，他們站在我隔壁那條隊的末端，龜速運動。

「快去前面插隊!」

聲音在安靜的食堂有些突兀，我回頭，看見李大毛不耐煩地推搡著他朋友王二狗。

王二狗局促地望了望前面的隊伍，說:「都是女生……不……不太好吧。」

大毛「嗤」了一聲，悠悠地說:「老子餓死了，女生?怕個球啊!」

那流氓作風惹怒了周圍的女同學，大家忿忿不平地卯足勁瞅他們。我買好了飯，就沒看後續發展，規規矩矩地坐下，心情有點複雜。

第二次見他是在學校組織的培訓班上。每個班都會選幾個學生在雙休日到學校培訓，不同班的學生湊在一個班裡，熱鬧極了。

那是上數學課，數學老師姓肖，男的，寫板書喜歡翹蘭花指，別名「肖太后」。

李大毛在課上堂而皇之地講話，聲音不小，把肖老師惹毛了，指著他說:

「你長得這麼高，我覺得你一點都不高!」

啊哈?我淚目，這啥邏輯?

果然李大毛「咻」地站起來，輕鬆反駁:

「我快一米八了，怎麼不高?」

肖老師的手指更加顫顫巍巍了:

「我……我說你道德品質不高!」

我幾乎要扶牆吐血，這老師，確實陽氣不足，太對得起他的綽號了，你跟一個痞子談道德?造孽啊！

李大毛優哉游哉地收拾了一下書包，在來自全年級各班眼線的注目禮中，走了。

我以為，這就是結束，沒想到，老天相當執著。

進入初三，每天都有晚自習，晚自習結束後，我總是最後幾個走。

有一天晚上，我剛踏出教室的門，就發現有一群人圍堵在走廊上。

沒錯，漩渦的中心又是李大毛。

李大毛擋在我們班裡另外一個男生王二栓的前面，說:

「撞了我一下，就這麼算了?」

王二栓是我們班上典型的厚道人，有點傻有點憨，是相當能喚起女生心中母性的光輝來呵護他的那種男生。

這個時候，王二栓的臉漲得通紅，小心翼翼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是故意的你還能在這兒?」

顯然，旁邊一堆抱著胳膊看熱鬧的男生都是李大毛的「好兄弟」。

我的母性光輝是被喚起來了，可我看了看那群人，終究還是走了。

這個後續發展我不清楚，王二栓第二天是否鼻青臉腫我也記憶模糊了，我只意識到，原來，長得帥脾氣好的男生，性格也可以這樣子——

你以為是「君子如玉隔雲端」，結果是暗不見天日的醜陋的樹根。

再後來，到了高一，我住讀。和來自不同學校的室友討論起初中生活，帥哥的話題比較能活躍氣氛，於是我就講起了李大毛的故事。

哪知剛提了個名字，室友就跳腳:

「他…他…他…就是他啊!」

「啥?」

「他啊！我知道他!我們初中好幾個女生去你們學校參加競賽就是為了去看他一眼!」

我嘴邊的肌肉抽了抽，真是…艷名遠揚啊…

一剎那想到中考那天，我媽來給我送考，指著李大毛，笑著說這小夥子可真帥啊。我也笑著回應說，成績也很好啊。

我上小學時，也能像我媽和室友這樣單純地讚歎與羨慕，或許對他還有更高的期待，而現在，心思百轉千回，只能誇:長得真帥，成績真好。

現在和朋友講到李大毛，她曖昧地笑，說:「你肯定喜歡他。」

我搖頭說:「我只是覺得很神奇。」

作為一個旁觀者，我看到了他的光芒，又見證了光芒之後的陰影。但他沒有錯，他只是讓我看到了一個立體的人。

紫葡萄伴隨著蜘蛛網，白月光伴隨著環形山，遠看硃砂痣，近看蚊子血，那些期待隨著視線的拉進而破碎，不要談失望，只是以前沒有看清。

李大毛的中考成績依然棒棒噠，進入了一個好高中，據說他後來上了廈門大學，不知道傳言是否可靠。

講完了，這就是大隊長的故事。

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寫下這個故事，已經等不及開電腦了，拿著爪機扒拉出這麼一篇文章，或許是覺得再不講就沒有這個心境了吧。寫到後來唏噓不已，李大毛肯定不知道還有這麼一個人對他的小學初中指指點點，並且感想連篇，他不經意就成為了我人生的一個參與者，給予我反思與體悟，而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成為其他人生命中的一部分，這部分可小到塵埃，可大到主角，最珍貴而神秘的是:你不知道你參演了這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