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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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我懷疑我男朋友是假的。有兩個一模一樣的人在做我的男朋友。
—何以見得？
—他明明在我眼皮子底下，卻能做到他根本沒參與過的事情。
—可以說得具體一點嗎？
—我是從上個月才開始發現問題的……
那天她來我的診室時一臉蒼白，帶著重重的黑眼圈，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覺的樣子。我叫護士倒一杯了熱水給她，她甚至來不及喝一口，一等護士帶上診室的門就迫不及待地開始跟我說：「醫生，我懷疑我男朋友是假的。」
我在心裡暗自預估著她的癥狀，一邊引導她繼續說下去。
「事情是從上個月開始不對勁的，上個月我過生日，但我男朋友是個程序員，嗯……你懂的吧？」她沖我挑了挑眉。
「你是指哪方面？」作為心理醫生我不能替患者做具有主觀傾向的判斷。
「嘿呀，就是他的審美嘛！我真的怕他送我一些很直男的禮物，會發光的玻璃杯、死亡芭比粉的口紅、友誼地久天長的照片擺台什麼的。」吐槽別人的時候她臉上倒是有了點生氣。
「所以你做了什麼？」
她的臉色又凝重起來：「我就想暗中觀察他一下嘛。他這個人死宅，又無趣得很，很好猜的。」她頓了頓，「本來很好猜的。
他下班從不亂跑，每次都是直接回家，到家了往沙發上一趟就開始刷抖音，根本沒有去逛街買禮物的時間。我就想啊，他或許是在手機上買了呢？我就偷偷看了他的手機……我知道我翻他的手機不對！但我不是怕他買了很醜的東西浪費錢嘛……我查了他淘寶的搜索記錄，還是他幾個月前買的機械鍵盤。
他既不逛街買，又不在手機上買。肯定是把我生日給忘了。」
趁她說累了喝水潤嗓子的時候我繼續引導：「那你有提醒他你的生日嗎？」
「我幹嘛要提醒他？他這個人平常悶得要死，我已經夠忍他的了，要是連我生日都忘了，我就和他分手！」
「可你們現在還在一起對不對？所以他並沒有忘？」
「不但沒有忘……那天我下班回家已經準備好要鬧了，可他居然拿出來了特別多的禮物：裙子、高跟鞋、口紅、項鏈，款式和色號都是最近最流行的，甚至已經超過了我，這絕對不是他的審美！」
「嗯？」我都忍不住感興趣起來，「你懷疑他有僚機？」
她點點頭：「而且肯定是個女的。」
「那這個女生不但審美極好，而且對你男朋友的事兒非常上心嘛。」我的八卦欲上來了，我有罪：「是女同事嘛？」
她很快否定了我：「可他們公司除了掃地大媽根本沒有女同事。」
「那也許是gay呢？畢竟人間不直的嘛。」看到她白了我一眼，我趕忙說：「不好意思，開個玩笑。不過不排除這種可能。」
氣氛倒是被我這個不合時宜的玩笑弄得放鬆了一些。她輕輕靠在椅背上：「我搜過他微信的聊天記錄了，能用的關鍵詞我都用了，一無所獲。」
「你還搜人家的微信？」這個就有點不道德了吧？
「我真的很懷疑嘛！而且我也沒有亂翻別的了！」
我的職業也不允許我對病人的私德做什麼評價：「那你就沒有任何線索咯？」
「嗯……」她點點頭，「不過很快，更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有天早上，我一醒來他就叫我收拾東西，說要帶我去旅行。沒等我反映過來，隨便拿了點洗漱用品換洗衣服就被他拉出門了，一路上我都是懵的。不過那地兒是真的很漂亮！特別適合小假期去玩。
接著，我發現他不但酒店訂好了，就連吃飯的餐廳和晚上的音樂酒館統統都有預訂！一路上我們暢通無阻水到渠成。
晚上臨睡前我把拍的照片發了朋友圈，我們公司的女同事說我們去的酒店、餐廳、還有酒館都是最近的大熱，她早在網上排了很久的隊了，現在都沒排上……」
我提出了我的疑問：「一場完美的旅行會讓你感到不安嗎？」
「你不懂！」她激動地反駁道：「那根本就不是他！他明明是一個可以因為沒有規劃好時間安排而讓我們在迪士尼活活排了一天的隊什麼都沒玩兒上的人！他不是塞巴斯蒂安啊，他本來只是一個死宅程序員啊！
最重要的是，我這次又沒忍住翻了他的手機，」她一字一頓地強調著：「他、根、本、就、沒、有、打、開、過、任、何、出、行、軟、件。」
…………
怎麼說呢，事情到這裡我也有些疑惑了，一時想不出來任何可以解釋的理由。
「這樣的事情後來越來越多了，我覺得我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他。他明明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躺著刷抖音，卻又深不可測得好像有另一個他在外面奔波忙碌完成了一切。禮物、旅行什麼的，我都是喜歡的……但我開始懷疑自己眼前的究竟是誰，自己喜歡的是眼前這個他，還是站在他背後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那個。」她雙手緊緊地抱住了雙臂：「我甚至，我甚至都不敢回家，也不敢抬頭看他，我害怕啊。我好怕我一抬頭就看到兩個人！」
「你放鬆一點，這裡是醫院，你是安全的。」我盡量柔聲安撫她的情緒。
她抬頭看向我，眼睛睜得很大，：「我也不敢在外面，我怕那個無所不能的人在暗中觀察我！」她一臉的恐懼地抓住了我搭在桌子上的左手，「他不是雙胞胎啊醫生！會不會是我有問題？是不是我的問題？我是不是精神分裂了？還是我得了被害妄想症啊？」
「噓，噓……」我看她已經臨近崩潰的邊緣，趕緊用還自由的右手拍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慰著：「哪有向你這樣自己給自己下診斷的啊？不要自己嚇唬自己了。」慢慢地，她開始冷靜下來，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抱歉地鬆開了我的左手。都掐出血印子了。
我叫護士進來給我們的杯子添了點熱水。喝了點熱水之後，氣氛漸漸緩和了下來。這麼耗著也不是事兒，僅憑她個人的主觀描述我也不好判斷，只好幫她梳理思路……
「所以你懷疑真正有能力的那個人躲在你看不見的地方，而刷抖音的這個是一個障眼法是嗎？」
「……嗯。」她畏懼地點點頭，幅度小得快看不見。
「你知道嗎？古時候天橋藝人耍戲法，都要在手上蒙塊兒布，這叫障眼法。布撤走了，戲法就不成了。」
她懵懂地看向我。
我傾身向前：「你去把布撤掉再看。」
第二天晚上，我正在獨自家吃著外賣。獨居單身狗哪有吃飯一說啊，維持生命體征罷了。不過轉念一想昨天的病人，也不知道我倆誰更慘一點。這時突然手機響了。
「喂？你好？」
「醫生，是我。」對面安靜得嚇人。
「你現在在哪裡？」相比起昨天的歇斯底里，太過安靜反倒讓我有些不安。
她：「我在衛生間。」
我：「你拿到他的手機了？」
她：「嗯……」
我：「……喂？你還在嗎？」
她：「我發現……他手機上根本沒有抖音。」
我：「什麼？」
她：「他手機上根本沒有抖音！醫生，你告訴我，他是鬼還是……我瘋了？醫生你是真實存在的嗎？你是不是也是我想像出來的啊？」
「呸，你上次診療費還沒給呢別想賴啊！」我趕緊開始開動我的大腦：「你先別慌，聽我的。你打開他設置。」
她：「嗯嗯！」
我：「打開了嗎？」
她：「打開了！」
我：「看看他平常最常用什麼app？」
她：「唔……刷刷看？」
嗯？刷刷看是什麼東西？「打開看看裡面是什麼。」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我隱隱約約聽見了音樂聲。「唔，界面看起來挺像抖音的。但是右下方……誒？是視頻里產品的鏈接！」
我一臉懵逼：「什麼？」
她的聲音突然歡躍起來：「真的誒！各種各樣有意思的視頻看著和抖音似的，但是右下方是視頻裡面出現的產品。什麼都有，美食、裙子、口紅、酒店什麼都有誒！」
我一個沒忍住掰斷了手裡的一次性筷子：「所以你的疑神疑鬼不過是因為你男朋友玩了一個很像抖音但實際上可以逛街買東西訂酒店的app？」
「呃……所以我就診費還是得給嗎？」
「……一分都不能少！」
「好的好的好的！實在是不好意思啊醫生。」
「那個App叫什麼來著？」
「刷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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