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自學，從線稿開始——給繪畫初學者的第5封信

來自專欄基本粒子8 人贊了文章

在初學繪畫時，大體可以分：啟蒙、入門、練習這樣三個階段。我再次推薦大家用線稿作為練習工具，很多人認為素描是繪畫的基礎，又聽了很多『打不好地基，建到高層就要歪歪扭扭』的學習比喻。不學素描，渾身不舒服斯基。這樣說吧！所謂的基礎，無非是『造型能力』，而素描是訓練造型能力的一項綜合工具。通過速寫，一樣可以訓練出造型能力，但是它更簡易、方便、省錢，還直指繪畫的核心。

我這裡當然不打算一步步做示範，教大家怎麼畫線稿。用文字教繪畫，好比緣木求魚。老師當面示範5分鐘就能明白的內容，連圖配字可能得寫2千字。這些個一捅就破的知識點，換算成長長的PPT，瞬間複雜了。沒條件找老師的，看看工具書也好一點。建議繪畫細節，不要從網路零碎的文章里找答案。除非你本來就是要找小技巧小貼士。

作為一門實踐類技術，『我懂了』和『我可以』之間又是一條巨大的鴻溝。知易行難，這就是為什麼我不樂意寫一二三四二二三四的教程。

我喜歡寫意識類的東西，寫意識追求的是『共識』和『教化』，此時文字是最好的載體。我們認同了彼此的審美趣味，才能信這個人的話，前者就是共識，後者就是教化。

但是，『究竟要怎麼練線』是我收到最多的留言。

大概是因為，我曾經非常肯定，幾乎不留餘地的說過：初學者如果自學，就練線稿。此時請注意兩個限制定語：初學者和自學。

問得太多，不得不寫了。

前面說到初學者，分不清好壞，除了美學和審美趣味的問題外，困惑的根源其實是摸不準心訣是基於什麼背景？是『訓練的時候』還是『創作的時候』？有些時候，訓練和創作時，標準是完完全全相反的，你能分辨出來嗎？

不同的繪畫者給出截然不同的結論，聽誰的？如果只聽一個名家，極可能深陷他的個人風格，幾年裡都爬不出來。沒有自己的風格，就變成了沒才情的畫師。

當我們在說線條的時候？我們在談論什麼？（不要臉的借用一下雷蒙德卡佛的句式）

1、線條作為視覺元素的存在（創作時）

2、線條作為基本功的存在（訓練時）

線條作為視覺元素的存在

東西方繪畫體系里，線條都是極其重要的存在，但承載的功能不同。

在東方的繪畫體系里，用線造型是基本功。以中國畫為例，國畫的基本功是書法，一個學了筆墨丹青卻不懂書法的人，就像跳芭蕾舞，卻不立腳尖一樣。大家小學時都有書法課吧，想想控制毛筆的那種多變和複雜！

這種多變的背後是與『現代抽象畫』相似的形式美，這也是書法自身的視覺追求。疏密、粗細，點和線錯落交織，表象為的是暗藏的形式美。一顯一隱，務實又務虛，純粹的視覺體驗背後，還墊著整一套的傳統文化。對東方哲學沒理解，就無法體會這種視覺美。

西方則不同。文藝復興確立的那套素描體系里，模擬真實是最高標準，你是看不見線的。線條，融在明暗程序的排線里，融在一層一層渲染的油畫技法里。追求寫實，因此一切為『體積感』服務，就算是細細的一根線，那線也不是線，而是有厚度的坡面，你得視這根線為『輪廓』，輪廓意味著坡面的轉折。這就是素描的哲學。

都叫線條，前者追求的是形式構成，二維分割；後者追求的是空間真實，是二維轉三維的厚度。一個詞兒，在不同系統里，追求的東西完全不一樣。

當人們誇讚馬蒂斯是『線條的詩人』時，人們在說什麼？當米開朗琪羅只用100多條線就能完成一張素描時，我們談論的是線條，還是造型的控制力？當康定斯基在包豪斯佈道《點、線、面》時，他想說線，還是被線分隔的平面秩序？都說看賈科梅蒂雕塑時要看他的線，究竟是線還是情緒？

線條不停變換著身份，粗細、長短、清晰模糊、一根根直線或者一盤盤蚊香，有時順著轉折面做規則的排線以模模擬實，有時雜亂成一團卻有漂亮的黑白灰構成，毫無規律卻能引出壓抑孤獨脆弱的情緒……

看出這些來，也只是審美提高的一個註腳而已。那麼，當我說初學者要練線時，我們在說什麼？

線條作為基本功的存在，就一個目的：造型的控制能力。

線條作為基本功的存在

今日學畫已經很容易了，不像西方古典大師那麼難，那代人基本是通過油畫、版畫等方式入門。大師們還是個小學生，就被送去當金匠學徒。

要用小刻刀在名貴的金屬上精心雕刻線條，修飾圖案。嚴酷的訓練，你需要特別仔細特別有耐心，努力用刻刀的刀尖划出一條絕對不會出錯的線條。

作為基本功存在的線條，此時練線指的是『準確用線表達形體的能力』，這是最基礎的造型能力，你要力求準確。

通過不斷的對比和觀察，必須獲得準確的外形。這一路走下去，你還會遇到更多難題。空間關係啦、動態啦、頭髮衣紋的組織啦、表現質感啦，其實都是一層窗戶紙。

要知道，我們是站在諸多大師的肩膀上學習，只要點破那個邏輯，勤加練習都不難對付。難的還是作畫的好心態，更耐心更細心，琢磨到底，有始有終。只有這樣，你才能挺到經營畫面，表達你個人趣味的那一天……

練線的好處有：

1、一旦掌握不容易退化。有一天不管是臨摹，還是寫生，你總能畫準時，說明你已經掌握了『正確的觀察方式』。你以為你是在練線條嗎？其實觀察方式才是初學者真正要克服的難關。找到那個準確的觀察方式，線條是成本最低的工具。

2、自我糾錯容易，不會自欺欺人。用線造型，容易判斷，利於自我檢查糾正。有人直接從厚塗開始學畫，很快就能出效果，這會掩蓋很多問題。一旦出現瓶頸，自我糾錯的難度極大。想要突破天花板，還得回到起點，因此這是個短視的殺雞取卵行為。

至於臨摹對象，日漫美漫迪斯尼的畫冊都是最好的範本，淺田弘幸啦金政基啦寺田克也啦井上雄彥啦。你也可以從國畫里找範本，范曾啦何家英啦葉淺予啦徐默啦。而大師的手稿准沒錯啦！米開朗琪羅、丟勒對空間和厚度的表達充分；羅丹流暢的長線條，席勒勾線的幾何形，門采兒的生動等等……

最關鍵的是多看，在名家大師的肩頭上自我探索。

培養你的審美趣味，當然了，一切都可以從模仿開始。

這裡有兩點提醒：

1、不要沉迷在臨摹中，第一天就要強迫自己寫生。寫生和臨摹之間的切換，能讓你更真切感受到什麼是觀察方式。

2、不要拿著別人的彩稿、素描稿、設計稿來臨摹線稿。你問我什麼是線稿？就是只用線造型的繪畫作品！本文的配圖就是個示範。沒有人跟著相聲演員學主持，跟著主持人學配音，跟著配音演員學脫口秀，雖然它們都是近親。

諸位，現在就可以隨手開始畫了。請養成隨時開始的習慣，不要非得沐浴焚香之後才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