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濤不可能拿戛納影后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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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樟柯電影作為華語電影在世界上的一個極具辨識度的獨特符號,它始終是有厚度、有溫度的。
近幾天,《江湖兒女》上映了。
雖然票房不是特別好,但是我依然覺得它很出色,小城鎮黑幫的故事,在賈樟柯的刻畫里,變得多義而悲情,曲折而延綿。
事實上,儘管我對賈樟柯後期的電影比如《山河故人》,慢慢變得挑剔而不那麼感動了,但是一直以來,我都不曾真正對賈樟柯電影真正失望過。
因為即使到今天,他所關心的「中國現實」,依然是最真實的中國現實。
他影片中所流動的時代與個人命運碰撞的慘烈,依然是其他中國導演望塵莫及的。
看完《江湖兒女》之後,我感受到他的如今的電影節拍,依然如一個年輕人的心臟一樣澎湃鮮活。
這一切都很好。
但是我與諸多賈樟柯同志的影迷一樣,有一個問題埋藏心中已久,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
難道賈樟柯真的不知道,趙濤是不咋會演戲的嗎?
這次的《江湖兒女》,賈樟柯可以說壓上了自己電影製作歷史上的最高配置——
著名導演張一白、徐崢紛紛前來打醬油;
影帝廖凡、著名演員張譯紛紛加盟甘做綠葉;
大家都為了趙濤那個要去戛納影后的領獎台上哭一哭的心愿卯足了勁兒。
但是看了片子就知道,這根本就是不可能實現的。
如果一直保持現在的表演套路,趙濤想要通過正常路徑獲得戛納影后,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因為她在表演上其實已經完全跑偏了——
她在自己的表演中強烈地輸出著自我。
我不能說她的表演是錯誤的,但是我可以說她的表演是破碎的。
即使是她表現很彆扭的地方,大家也會暗戳戳想,這該不會是我不懂電影吧?或許這個人物就該是這樣的呢?我再品品。
實際上,你並沒有看錯,很多時候,趙濤的確就是尷尬演技的代表。
她對角色生活的生活,或許是有理解的,畢竟那也曾是她自己的生活;
但是她對角色自己的生活,常常是缺乏理解的,那些不同身份背景的女人在她的演繹下好像是一樣的。
從她的表演結果來看,她對於他人和自己生活以外的世界的理解非常有限,導致了她表演上的「想像力」高度脫離真實。
所以,觀眾在欣賞趙濤的表演時,心裡狀態是處於一種時而驚喜時而驚嚇的狀態中的。
驚喜的原因是,賈樟柯通過人設和大量的鏡頭剪輯塑造這符號她想像的女主角,而趙濤也並非一無是處,她有一張適合鄉鎮電影的臉。
情感上也比較飽滿,敢演。
但是由於她實際上其實並沒有真正走進一個新角色的能力,所以她的表演無法一直保持自然,於是乎,她就不自覺地與賈樟柯電影里的人物,產生了距離。
這種與人物的距離感導致的角色破碎感,是剪輯也常常無法拯救的。
要麼過於強烈,要麼過於呆板,總之,不往人心裡走。
而趙濤本人對表演和藝術的理解,用「任性」二字來形容毫不為過。
許戈輝曾經採訪趙濤,問道她與賈樟柯兩個人會不會有意見不合的時候,趙濤驕傲地說:
「基本上我們討論吵架,都是在片場,就是因為某一場戲,
他讓我這樣演,我覺得不合適,我覺得我就應該那樣演,就會有這樣的問題。」
「然後吵架當然是我不會讓步。」
對於自己「不會讓步」的理由,趙濤也解釋得很明白:
「因為我是女孩子。」
「雖然知道自己可能有問題,但是也不會示弱,永遠不會讓步,只有導演讓步。」
Emmmmm……
這樣的話,觀眾們也就能夠理解為什麼賈樟柯的電影里,趙濤和其他演員很不一樣了——
因為趙濤的戲,是她自己導的......
科長電影里的其他演員,你都跟更相信他就是生活在那個地方的那個人,但是趙濤,永遠使人猶豫——
有時候信,有時候不信。
好像觀眾是可以察覺她在演的,而她也是知道觀眾是在看。
這也就是趙濤的表演越來越不自然的原因,隨著她跟賈樟柯的捆綁越來越深,她的自信越來越多,她的角色設計感也越來越強,但是也因此越來越無法拯救。
她其實要做的是表演藝術家,她要做的是高級的人,而早已不是那些平凡的角色。
是的,賈樟柯的電影,是以自然、樸素和接地氣聞名天下的,但是趙濤的表演,最看重卻不是這個,她的表演,指導思想是:
「我認為」這個角色應該這樣,所以我這樣做;
而不是「我進入」一個這樣的人,打通她,然後自然而然做出來。
這裡的表述聽起來很模稜兩可,不知道區別在哪,但是實際上學問大了。
「我認為」,強調的是「我」作為演員的主觀想像,這個想像是一種假設,極有可能跟實際情況天差地別;
但是「我成為」,強調了一個有意識的表演素材的積累過程,那是給「我」作為演員的滋養和水分的,它也需要進行大量的想像,但是更紮實更從心而發,也就動人。
趙濤在所有的群戲中,拍肢體有時候還好,但一拍臉你就總感覺,那是趙濤,而不是當地一個較為普通的村民。
她總是「用力」的。
實事求是地說,表演的設計,是非常重要的。
但是,好的設計師,必須有足夠寬廣和深刻的閱歷和見解去支撐她的設計,好的觀眾也是如此,寬廣深刻的閱歷會幫助你理解被設計出來的東西。
從趙濤的表演看,她的設計很多,但是首先是不順滑,也就是不自然連貫,其次是不深刻,也就是不動人真切。
拿《天註定》舉個例子。《天註定》這部電影是分成四個部分的,每個部分一個小故事。趙濤出演了第三部分的故事。
這部分的故事一開頭是趙濤演張嘉譯的情人,她想轉正,張嘉譯拖著,於是倆人在餐廳進行最後的談判。她要求張嘉譯離婚,張嘉譯不肯離,而是叫她跟自己一起回廣州,她不肯,卻又提出想結婚和要一個孩子,張嘉譯還是沒說同意轉正,還是叫她一起走,這裡局勢就很明朗了,張嘉譯是不會離的。於是她說:
「你回廣州,我給你半年的時間,咱倆好好想想,做個了斷吧。」
這看起來是一段非常平淡的戲,但是實際上包含的內容是很多的。
首先是這兩個人之間的感覺,趙濤知道自己是小三,但是還是願意跟張嘉譯在一起,甚至想要一個孩子,前提是——
只要他離婚。
說這些話挽留張嘉譯,既是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也是為了給父母一個交代。
這一場戲,趙濤對張嘉譯的感情,有愛,有期待,甚至也有責怪和怨恨,張嘉譯幾次三番不肯離婚,其實她也知道這些年的感情打了水漂,說出那句「給你半年時間」的時候,她只是在自我安慰,不願意麵對罷了。
但是她說得過於平靜溫和、沒有波瀾了。這意味著,趙濤實際上沒有通過語言塑造角色的能力。她不是這一場戲沒有,而是至今也沒有。
實際上,人物對話時心裡的那些複雜的感受,都是基於兩個人過往的感情和事實產生的,是很具體的內容,有過去才有現在。
在說出「給你半年時間」的時候,很有可能趙濤這個人物已經給了好幾個半年了,或者說她是腦子裡想到了兩個人曾經在一起的幸福時光,才沒有立刻快刀斬亂麻等等。她的表演應該更豐富。
張嘉譯這邊就做得很好。
他三次跟趙濤說,讓她跟自己走。
第一次他直視趙濤,主動拉她的手,表明希望;
第二次趙濤說想要孩子,他還是邀請趙濤跟他一起回廣州,看著她,卻不再伸手了,表明動搖;
第三次趙濤依然要求他離婚,並拿分手作為威脅,張嘉譯嘆了一口氣說一起走,但這次他低垂著頭,不看趙濤,也不伸手,表明放棄。
層次感很強,人物形象也出來了——
對趙濤他有感情,但是對家庭他也有責任,他心力交瘁,選擇了做個懦夫。
反觀趙濤,也不是沒有小動作和小細節。
她會沉默、會舔嘴唇、會玩弄桌上的牙籤等等,但是很奇怪,你從她整個人聲音的、身體的狀態上是看不出來這些情緒的,就很割裂。
她手動就是手動,頭動就是頭動,在看不太清臉的情況下,你看她的動作,可以代入的情境不要太多。
這幾個動作,你說她是在跟學生家長或者維權消費者談話,也完全成立。
會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在於,她設計的動作,不是特定於自己的身份和處境的,還是那句話,她的表演不具體。
她這個角色理想效果是看起來很平靜,但這種平靜下是如過山車一樣的心理波動,她有一個「懷有希望」到「希望落空」、再到「垂死掙扎」的這樣一個過程。
趙濤的演繹,常常只有一種層次。
在這場戲中,給人感覺她想的是——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不跟我在一起就算了。
她的掙扎看起來太輕盈。
也有可能她實際上想了很多次,但是最終呈現出來了的只有一層。總之,這種腦子和身體的割裂導致的彆扭感,貫穿於趙濤表演的始終。
還沒完,這場談判結束後,趙濤送張嘉譯去火車站(或者是機場?)坐車。
張嘉譯帶了把小刀,過安檢說不讓帶,趙濤就主動拿走了。
她走出車站大廳,不知道為啥好像突然若有所思,然後她把刀拿到眼前很正式地看了一眼,又很不情願地把它裝進了自己的包里。
這裡她的處理也是值得商榷的。
首先,既然是「若有所思」,那麼「思」的是什麼就很關鍵。
前一場戲是與情人談判,趙濤想轉正,但是張嘉譯完全做不到,現在又送走了張嘉譯,其實趙濤心裡明白,自己與這個男人的故事,到這裡也就結束了,斷了。
所以這裡,她最後離開了這個男人,心裡是更為複雜的。
她多年的青春與時光,還有她作為小三的壓力與煎熬,在這一刻都落幕了。所以她的內心裡,應該有解脫感,也有不甘心,還有難過,還有愛。
她思的,應該是這個男人,以及與這個男人有關的自己,那些青春與時光。
但是從趙濤的走路、看刀、裝包這些動作里,都看不到這種深度。
趙濤筆直地走出來——
那些複雜的心理體驗,對她的形態體態沒有產生絲毫影響。
這就又反映出她其實也不擅長用肢體豐滿人物性格。
如果不是確實是非常特殊的場景,她就永遠都這樣走路。
在《江湖兒女》中也是如此。即使在監獄裡待了五年出來,她走路還是那麼昂首挺胸。
你總感覺這個人,是要顯得自己很有氣勢、很硬氣,但是感受不到她實時的心裡動態。
但這時,作為一名普通的觀眾,你也很容易有一個假設,那就是——
是不是角色需要,所以她才這樣做的呢?
我們選擇《江湖兒女》中的兩個場景來回答這個問題。
第一個場景,是廖凡跟趙濤在路上走著,兩個不懂事的小弟拿鐵棍打了廖凡的腿。
趙濤指著這兩個小孩喊了起來,然後找手機打電話。
大家可以再回憶一下她指著那兩個小孩破口大罵的時候,那一抬手的弧線。
如果你想像不起來是什麼樣的,那我截個圖示範一下,是這樣的:
她有一個十分明顯但是又很迅速的起范兒,這在前面趙濤扳槍的動圖中也能看到。
這個起范兒,我真的理解不了。
在《江湖兒女》前半部分,廖凡帶著趙濤打槍的時候,趙濤也有一個匪夷所思的扭頭來起范兒,表達她對於槍支的害怕。
恕我直言,我們都知道一個沒碰過槍的人第一次碰槍會害怕(有請周立波出來發言),但是這個擺頭也讓我們都知道:
濤姐你的表演有多刻意.......
第二個場景,是廖凡和趙濤坐在車上,突然有一幫小混混前來挑釁,把廖凡和他的手下打得落花流水,廖凡下車之後,對方抄著刀槍器械就直接朝著廖凡來了,甚至美其名曰「戴皇冠」,拎著廖凡的頭就往汽車上砸。
場面血腥而緊急。
這裡必須說一句,這場戲科長做得非常細緻,大家可以注意,這裡但凡是不傷及廖凡性命的武器如棍棒,混混們都直接往他身上懟,但是刀劍之類的器械,混混們全部是用刀背拍他的,這非常符合小混混們的心態和做法,
非常像崑山龍哥事件,要出氣,但不出人命
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大哥突然面臨這樣的無妄之災,趙濤是怎麼做的呢?
外面已經打了好一陣了,鏡頭再切到她,她才做一個身體前傾到前排兩個座位中間,一臉震驚的樣子。
首先,震驚這個情緒是對的,但是這個時間不對。
外面的情況非常緊急,首先是廖凡的手下已經被打得奄奄一息了,現在又是廖凡本人被打得無力還手,為什麼這個時候才震驚??
緊接著趙濤拿槍出來,美女救英雄,很酷很拉風,但是還是那個問題——
這個動作,以及動作之下的感情動機,不複雜。
如我們前面所說,趙濤還是習慣演一層。
她的這個角色,猛然間看到廖凡被打得血肉模糊,那麼自己作為女友,現在最重要的任務,當然是救他。
她就只衝著這個「救他」去演。
拿著槍氣勢洶洶地就出來了。
但是這個氣勢洶洶背後的其他感受呢?
比如說面對廖凡大哥失勢、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憤怒?
比如說面對愛人身體上遭受的疼痛和精神上遭受的屈辱,心裡的心疼?
比如說拿出槍之後,開槍前一閃而過的猶豫?
比如說面對這群人多勢眾的地痞流氓,作為女孩子心中必然產生的恐懼?
統統看不到。
這裡,趙濤的角色的確應該是勇敢無畏的。
但是,這種勇敢無畏的背後邏輯,她沒有想清楚。
她的勇敢與無畏,說白了是她作為江湖兒女有情有義在支撐著她。
這並不意味著她的心裡沒有恐懼、沒有猶豫。
相反,她恰恰應該正是為了心中的這些江湖和情義,戰勝了自己的懦弱與退縮,她才真正成為江湖中人,完成蛻變。
這些東西,劇本已經做得很紮實了,但是趙濤真的沒有演活。
我真的是挺喜歡也挺佩服賈樟柯的,他的很多情節設計也好,人物故事線索鋪埋、鏡頭感覺也好,都是我超級欣賞的。
但是我也是真的為趙濤這樣浮於表面的詮釋感到失望,她總是讓我覺得,這裡如果不是她演,角色一定可以更好。
但是心向戛納的趙濤自己從來不會覺得,自己的表演是有問題的。
甚至她還看不太上戛納影后張曼玉的表演,她曾直言不諱自己的野心:
「我在戛納看過《清潔》,從頭到尾,除了張曼玉的大頭,沒別的,所以我一定要拍一個能夠拿最佳女演員的電影。」
「今後的十幾年或者幾十年,我一定要拿到。我不知道別人怎樣,反正我做事或做人,一定要有個理想,一個方向,不然的話,我會迷茫。」
趙濤的野心,在一次次紅毯的鼓勵下瘋狂膨脹,她拿不到獎,甚至變成了賈樟柯「不行」。
在採訪中,她除了直言不諱自己在藝術上凌駕於導演之上,不會聽話改變演法之外,並且事後反思,也很驕傲自信地感嘆道——
「我現在回想起來,應該是導演的問題,不是我的問題。」
這……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限於文章篇幅和時間,這裡我只能很粗前地寫到幾個最容易看到的問題。
可以說,出於對科長電影的感情,導致我對趙濤的表演實在很有意見。
客觀說,趙濤的表演並非一無是處。
作為舞蹈老師,她雖然並不擅長用肢體演戲,但是有肢體動作加成時,她還是能有比較出色的感情放到角色裡面。
但我還是必須說回我在開頭說過的——
截止到《江湖兒女》,趙濤在人物塑造上給我的感覺,始終是破碎的、外在的,她現在還不具備一個真正把自己變成容器,然後打造出一個完整生動角色的表演能力。
要想成為戛納影后那樣的頂尖演員,這一步是必須走通的。
希望日後趙濤能用自己的戛納獎盃打腫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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