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歧視黑人到歧視白人，南非為何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

mp.weixin.qq.com

近期美國總統特朗普發推抨擊南非土地改革（以下簡稱「土改」），指責此舉是「對南非白人農場主的土地侵佔和大規模殺戮」。

南非土改是針對白人的屠殺？這引發了南非國內對於美國干涉他國內政的不滿與抗議，並再次將人們的目光吸引到南非。

事情的起因是南非執政黨非洲人國民大會（以下簡稱「非國大」）近期表示將啟動對南非憲法的修改，南非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公布了推進無償徵收土地的政策，這一修改草案在南非乃至全世界都引發了軒然大波。

▲圖：南非總統西里爾·拉馬福薩正在發表演說

1. 南非土改是歷史遺留問題

儘管以荷蘭裔布爾人和英裔為主的白人佔總人口數不到10%，南非一直都是一個由白人政府領導的國家。直到1994年曼德拉當選南非歷史上首位黑人總統，統治南非近半個世紀的種族隔離政策才被正式廢除。

從那時起，南非政府就一直在溫和推進土地改革，但由於種種原因進展緩慢。

20多年過去了，南非白人少數民族仍擁有大部分土地。目前，南非72%的私人土地歸白人所有，只有4%由黑人擁有，其他種族群體擁有其他24%的土地。

南非白人現有430萬人口，僅佔南非總人口的8%；南非黑人占人口比重80%，其餘為亞裔等其他有色人種。

這樣高度不均衡的土地所有狀況激起了黑人的強烈不滿，尤其南非土改多年，卻依然不能改變多數土地由白人所有的狀況。許多黨派藉機鼓動政府立法徵收土地，保證黑人的權利。

▲圖："We want our land back now", 要求獲得土地的遊行示威者

同時，南非國內也不乏反對的聲音。對此持反對意見的主要白人政黨民主聯盟（Democratic Alliance）和新自由陣線（Freedom Front Plus）等指出，採取無償征地的激進行為非但不能從實質上解決土改問題，還可能損害南非利益，致使南非重蹈鄰國辛巴威土改失敗覆轍，從而給本國經濟帶來致命性打擊。

2000年，時任辛巴威總統穆加貝實施「快車道」土地改革，從大約4000名白人農場主手中收繳土地，引發了辛巴威經濟陷入持續性危機。據BBC報道，2015年穆加貝曾發表談話，承認辛巴威土改存在錯誤。

2. 近年來土改動向

2017年12月份，在非國大第54屆全國代表大會上，通過了推動「激進經濟社會轉型」的決議，支持修改憲法第25章以推進無償徵收土地政策。

2018年8月1日，南非總統拉馬福薩表示，將啟動對南非憲法的修改，從而推動南非土改，把土地「重新分配給黑人和窮人」。

拉馬福薩日前在英國金融時報發表文章指出，土地改革絕非強取豪奪，民眾的所有權不會遭到動搖，南非土改無論是在從道德、社會或經濟觀點來看，都有其必要性。若能讓更多土地獲得有效利用，南非將可藉此創造更有意義、強勁的成長環境。

▲圖：南非某農場遠景

南非土改承諾「平等分配」，但就目前的土地所有權狀況而言，土改無疑是要將白人手中的土地重新再分配給黑人——當然，激進派認為這是理所應當的，「白人農場主所擁有的農場本就是幾百年前從黑人手中掠奪而得」。

而在南非當地，激進派絕不是少數人的聲音，這引發了全世界對於南非白人人權狀況的關注。

有人權團體公布調查報告顯示，2017年1-10月針對白人（不僅限於白人農場主）的謀殺共計72起。對於這份數據，南非政府並未反駁，但有官員強調，該國目前面臨嚴重的暴力犯罪問題，農夫跟其他公民都同樣受到威脅，不是只有白人受影響。

這也是有據所依的：同一人權團體曾給出統計數據稱南非2016-17年共有74名農夫被謀殺，就這兩個數字對比，謀殺數量並未有顯著增長。不過惡性案件數量的確有所攀升，這與官方口徑也保持一致。

▲圖：南非警方關於近20年來針對農民的謀殺與襲擊案件的數量統計，紅色表示謀殺，綠色表示襲擊

3. 白人在南非受到逆向歧視

那麼既然南非白人的生命暫時沒有很大威脅，他們的生活狀況又是如何呢？

遺憾的是，雖然南非白人沒有生命危險，但他們的生活質量是顯著下降的。

英國《每日郵報》早在2016年就曾經報道過南非寮屋營地，這是一片夾雜在黑人區中間的白人貧民窟，居住在這裡的全部都是貧苦的白人。

▲出生在寮屋營地的白人兒童

從種族隔離制度廢除之前的歧視黑人，到廢除之後的歧視白人。南非，這個曾經反對黑人歧視、追求自由平等的國家，已經從一個極端，邁向了另一個極端。

種族隔離制度被廢除之後，政府出台了大量傾斜向黑人的政策，鼓勵黑人就業。這些政策直接導致了沒有太多專業技能的白人失業，同時也導致了那些暫時能夠保住工作的白人在職場上飽受排擠與歧視。

再後來，政府推行了「黑人經濟振興法案」、「公平就業法」。白人的就業環境愈發嚴峻，各種大中小企業甚至開始只僱傭黑人及其他有色人種。稍微受過一點教育的黑人就能輕鬆找到工作，但有著大學計算機文憑的白人甚至面臨著高達40%的失業率。

而當黑人們進入政府部門和計算機、工業製造等技術行業後，情況似乎並沒有原來預想的那樣樂觀。

政府部門腐敗，失業率和犯罪率攀升，經濟衰退，教育質量下降。加上原來的高科技行業中，真正有技術和能力的白人，面對著歧視和排擠甚至不能升職的環境，紛紛選擇移民出國，僅去年一年就有30萬白人移民，占白人總數的7%。

而這些具有含金量的技術工作對於大多數受教育程度不高的黑人來說是完全不能勝任，由此導致了惡性循環。

最終，南非剩下了沒有什麼錢和技能的白人，他們只能出於無奈留在這裡，飽受著社會的歧視與不公。最終丟掉工作和房子，淪落到寮屋營地中。

▲圖：寮屋營地的白人正在排隊領取慈善組織派發的救濟食物

4. 土改前景黯淡，南非何去何從

由此可見，土改的結果也不容樂觀。即使土地真的到了黑人手中，隨著南非城市化的發展，原本從事農業的人就大大減少。除了那些原本就在農場工作的人外，普通人不僅缺乏生產知識，也沒有管理經驗，更不容易從銀行貸款獲得啟動資金，反而會造成土地荒廢。最終擁有土地不代表能終結貧窮、改變社會地位。

未來的事情我們或許都無法預計，但顯而易見的是，僅僅是該政策的面世過程就已經足夠曲折。8月28日，非國大宣布撤銷了土地徵收法草案。受該消息影響，南非官方貨幣南非蘭特一度反彈，創8月10日以來的新高。

可惜非國大隨後表示，這項尚未立法的法案撤回，只是為了無償徵收土地鋪路而進行修憲的過程，蘭特盤中隨即應聲下跌2%。

加上近期新興市場本就多災多難，從8月上旬土耳其引發的第一輪新興市場恐慌開始，8月30日，阿根廷加息再次引發新興市場恐慌，南非蘭特也隨之暴跌逾3%。這對於本就深陷泥潭的南非經濟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

▲圖：8月以來蘭特兌美元外匯走勢（上升為蘭特貶值 8月份蘭特兌美元貶值11.78%）

同時，就南非國內而言，草案雖已撤銷，但征地行動已有開始的跡象，白人農場主也開始瘋狂降價以試圖賣出手中的土地。不幸的是，買得起的大部分也是白人，因此並無人接手。

從過去的白人歧視黑人，到今天的黑人歧視白人，走在追求種族平等之路上的南非，似乎已經變成了一個黑白顛倒的國家。

有人說，抹平創傷最好的良藥就是時間，可惜的是，對於如今的南非來說，能爭取到的時間不多了。

作者: 表萌 編輯: Thomas (唐)

微信公眾號：環球情報員

—(End 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