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記事——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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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寺院的人越來越多了,都是自發的,口口相傳,寺里吃用都很簡單,沒有報紙、電視、雜誌,什麼娛樂都沒有,但大家還是願意來,不是幹活就是在狹小的房間里聽課,到了夏天,因為沒有空調,個個汗流浹背。
吃飯的時候,空間早就不夠了,就吃兩撥,三撥,這一撥吃,另一撥在外邊排著長長的隊,大家也不著急,也絕不會有人插隊,冬天就在戶外凍著,夏天就是戶外曬著。
大家來寺院都是做義工,心甘情願服務別人,也不講究身份,也不講究地位,不管誰有錢誰沒錢,來了就平等。
我想,大家追求的是內心的那份平靜。真的不能隨便就說,這些人怎麼就莫名其妙地往山上寺院里跑,其實,就是因為這份平靜在別的地方找不到。而且,這份平靜對我們的生命實在是太重要。
這些年,我見過太多的生命悲劇,都是因為內心不平靜導致的,我自己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出家,現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裡了,或者在某個地方與別人苦苦地鬥爭。
多年前,有個網民在網上這樣留言,說,寺院蓋再多的房子,也裝不下眾生的苦難。
這個留言好狠啊。
出家人的人生觀,就是能做多少做多少,有生之年,能多做一點就多做一點。自己不休息,不去要求別人,埋頭苦幹,忍辱負重。
我覺得累一點還能做到,但是忍辱負重好像是做不到。蓋廟要籌錢,籌來了還得小和尚們自己干,幹完了累半死。真的,你都不知道有多累,沒白沒黑地干,搞建築,遇到地溝下水道被混凝土堵了要掏,那人就得進去,蓋樓挪糞坑,屎尿一身也得下去,不然怎麼辦?
我老媽要知道我出家這麼玩命,肯定哭慘了。
沒辦法,覺得這就是修行,我們就認了,當然也有不認的,就跑了。有時候也會懷疑,我們這麼干有意義嗎?有人理解,有的人就不理解,不理解的也當我們是神經病的。
後來學習經論,參禪打坐,學習待人接物,忙忙叨叨地,帶動居士,呼啦啦地,一下子見到了那麼多的人。老天爺。這也太多了吧,每次都黑壓壓的一大片人。大家真的是非常非常的希求獲得佛法的智慧來改善自己的生命品質,廣大人民群眾早已自發地意識到生命肯定不能只是賺錢,然後吃喝玩樂。還是需要有精神上的追求,況且還有生老病死這回事。
社會需求太大了。
寺院周圍農家院生意都很好,據說房間一直在漲價。
再後來,我就發現,這個遠遠不是這麼簡單。我現在發現,人類的宗教需求就是剛性的。信不信是一回事,現實存在就是要面對、學習和疏導。上次來過一位領導,告訴我們說是北京的朝陽區的居民樓里生活著二十多萬「仁波切」。
也不知道這個數據是怎麼來的,但是,可以理解,缺少正當的宗教活動場所,缺少真正的出家人,社會又有需求,隱性的就有了。
我有個師兄,他出生在一個地下宗教家庭,據說是西方宗教的一個變種,在廣大農村傳播的非常厲害,他們講世界末日。這個師兄從小就跟著父母相信,後來2012年來了,全家和所有的信眾一樣,把家產全都捐給了教會,然後一家人眼巴巴地等著世界末日的到來,等啊等。
等到花兒都泄了,都沒等來。全家人傻眼了。這位師兄終於看穿了這些地下宗教的本質,毅然到寺院里出家了。提到這一段,都唏噓不已。
有很多歪門邪道跑到寺院里拉人頭,說,別在寺院里學,太慢了,跟我學,保你幾個月就有成就。有的人就被拉走了,過一兩年,再看到,人就神經了。真的,這個世界挺瘋狂的,連我都被人拉過,就有人託人帶話給我,說我根器不錯,只可惜是在寺院里,如果出去跟他學,很快就會成就。
多可怕。
社會上騙財騙色的多了。我觀察,有的是成心的,就是為了謀財或者騙色,有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神神叨叨地。騙財騙色還不能算是大事,如果被別有用心的人利用了,那就會是更大的麻煩。
廣大人民群眾哪裡有這個心計呢。
不出來做事情不知道,一做,發現這麼多的問題,人有物質追求,肯定要有健康的精神追求,這個堵不得的,如此洶湧澎湃的社會需求一旦堵上,天知道會是多大的隱患,就沖這一點。就覺得蓋廟不辛苦,累一點,但值得。
不過,問題又來了,信眾捐錢,我們自己辛苦蓋出來的廟,自己沒有產權,那就意味著,我們隨時可能被掃地出門。
再看全國,都有這個問題,就是教產的問題,廟的產權不是出家人的,或者就沒有產權。
有時候聽到很多這方面的調研、研究、探討。大約了解了一點,分析下來,就是,現在,出家人因為不是廟的主人,被廟的主人僱傭來。那怎麼開展宗教活動呢,連基本戒律都沒有辦法持守。在家人怎麼管出家人呢,出家人是按照戒律做事的。所以,真的出家人能躲就躲了了;所以,旅遊景點那些層出不窮的騙局就不奇怪了;所以,借宗教斂財的事情就越演越烈。
因為,真的出家人沒有產權。
很無語。小和尚們就都心冷了。
這幾年接觸了一些國外的宗教管理,他們有人告訴我,馬來西亞政府專門要劃撥宗教用地的。
和香港的出家人接觸,我們發現,宗教可以為繁榮穩定做很多很多事情;和台灣的出家人接觸,發現能做的實在是太多了;和藏地的僧人接觸,發現,我們學習的菩提道次第廣論,讓我們在教義上立刻就可以溝通而沒有任何的障礙,為漢藏的民族團結可以有重要的作為。
不過,較真的時候,就發現,自己還居無定所。不定哪天就浪跡天涯了雲遊四方去了。有一位師兄悄悄告訴我,在荷蘭,有一支漢傳佛教傳承,很多歐洲的知識分子是這些傳承的信眾,很傳奇的故事,他們已經接上了頭。
聽說,以前就有師兄跑到斯里蘭卡學習南傳佛教了,聽說挺滋潤的。
還有師兄悄悄告訴我們,韓國和日本有人跑來給地給廟,來請我們這些小和尚。
這些年韓國和日本的佛教據說挺沒落的,他們的日子過的太好,所謂富貴修道難。佛教人才本來就難,又要吃的少,又要睡的少,又要不拿錢,又要獨身,又要通經教,又要有內修外弘的功夫,又要謙虛,又要能夠忍辱負重。還要一點壞毛病沒有。多不容易啊。
說是小和尚,能這樣一步步走過來都是好樣的,被請到國外,都得是大和尚的范。特別是我的好幾位師兄們,真不是說著玩的。都是有真功夫的。
好在,佛教講萬事隨緣,不然得鬱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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