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妻之後想續弦,先和兒子打一架
置頂大唐雷音寺
換個角度看世界
文丨大唐雷音寺 孔如也
歲月的故事裡,有溫情的時光,有老舊的陳釀。但對中年男人來說,我所認識的、和我所接觸的這幫男人,大都活得一地雞毛。
今天,和大家說一個故事,這個男人與我父親年齡相近,上有二老,下有孫子,本該是四世同堂的家庭,這個男人卻從家裡消失了好多年。
在故事裡,我們每個人都能是親歷者,每個人又都是旁觀者。
(1)
人到中年,老張家的兒子結婚,結婚前,他用了大半輩子積蓄給兒子起了一座兩層小洋樓。大紅的喜帖事先老早就掛在了門旁、還有緊鄰著街頭的路燈下方的電線杆子。
小村的夜晚只有七點到九點的燈火才明,村裡的老人喜歡在六點鐘之後吃過一頓晚飯,搬個小馬扎、拿個大蒲扇去街邊閑聊。閑聊的話題無非是些家長里短,誰家兒子不孝順,數落一頓;誰家媳婦是悍婦,常罵街,要當心;誰家起了小洋樓,這幾年那是掙了不少,真能幹。
電線杆子上大紅的喜帖在燈光下異常扎眼。
若干年後,我再回到老家,已經很難從老一輩人口中再次聽到老張的名字了。
(2)
兒子把別人家姑娘弄懷孕了,老張一拍板,備好禮,他親自帶著自家「逆子」去上門提親。
婚事超乎所有人想像,異常順利,親家母心疼自己女兒,連彩禮都沒多要,只是象徵性意思一下,就把閨女嫁了出去。
擇了個吉日舉辦婚禮,兒子的人生大事,老張夫妻二人紅光滿面,忙得磨不開腳,陪酒、宴客,在婚禮上悉數介紹了一遍二人的發家史,看,這小洋樓,我們沒借一分錢。那一瞬老張的身影,是他平生最高大的時刻。
老張生得並不高大,實際上我的家鄉,尤其在上一輩,很少見到身材魁梧的人,倒是近幾年,村裡的小子個個生得白胖。說這番話的時候,老張把腰板挺得筆直,人活了大半輩子,總該有時候抬起頭做一次人。
抬頭做一次人,這個理想並不遠大,對於小鄉村的名利場來說,豪氣干雲蓋一所房子,是父輩們一生的嚮往。當然,房子蓋完還得扒,扒了蓋更好的房子。
老張年輕時蓋過無數房子,他是瓦工。搬磚、壘牆,拎得一手好瓦刀。同村人都扒掉自家土坯房蓋上磚瓦房的時候,老張在別人家的磚牆上做工,自己夫妻二人帶著孩子住了一間堂屋,家裡還有兩個老人,住在一間小屋裡,那間小屋有他家當時唯一一部電視機。
我年少時幾次在他家與他兒子耍鬧,玩累了都要到那間黑布隆冬的小屋裡看兩場動畫片。老張常年不見人影,倒是他媳婦,見不得自己兒子玩物喪志,一經發現,就把他兒子拎到農田裡拔草,從地這頭,拔到那頭。我被帶著充當免費勞力幫他家的田地做過不少貢獻,為此,他家欠了我少年時不少的雪糕。(老張媳婦事先都會許諾過我無數次給我買雪糕,但我至今仍記得,每逢我累得滿頭大汗從田地回家時,她都會領我到他家灌滿滿一瓶子水,喝吧。喝完了,不渴了吧?他兒子這時候會不識趣地提醒,媽,我們的雪糕呢?逢至此,都是一翻白眼,雪糕那玩意多涼,喝完一邊玩去,動輒相罵,嗓門奇大。)
那年頭,上了學的孩子都需要下地。而我對他媳婦的印象稍有改觀也是在後幾年的事了。
(3)
老張的生活想來沒有那麼和諧,白天空落落的大床,晚上經常只有他媳婦一個人生睡,他則常年吃住在工地。
兩人偶爾會有小聚,更多的時候,是老張被媳婦罵得離家回工地。每個老張在家的日子裡,從他門前經過,都能聽到他媳婦的吼聲,還有摔桌子的乒乒乓乓。
村裡的閑言碎語不少,說他媳婦的不是,誰說他媳婦,他媳婦就指著人的鼻子從街頭罵到巷尾,背地裡,長舌頭的婦人們,見之都避之不及——他媳婦罵街的本事人盡皆知。
那幾年,老張的名頭也不大好。逢年過節時,老張被自己媳婦揪著耳朵從麻將桌上拎出過幾回,在誰家打的麻將,誰就不免挨一頓罵。
好賭的老張輸了不少錢,老張的性子是典型的見好不收、越輸越賭。在人前的老張好面子,被媳婦抓住打麻將時,只要媳婦一張嘴開罵,老張就還嘴,你個臭娘們,管那麼寬幹啥?
回完嘴,老張說麻將要繼續打,幾個同村的牌友一看,回去吧回去吧,今天不打了。老張都只能悻悻而歸。
他也知道,牌友們這是應付眼前,他走了以後,牌局該怎麼著還是怎麼著。90年代末時,村裡人的娛樂大致就只有三種,聚在一塊看電視、喝酒,還有喝完酒邊看電視邊打麻將。好賭,是所有中年男人的性子。我父親也不例外,唯獨區別的是,把賭博當成一種娛樂,還是當成一個營生。
為了讓兒子好好上學,老張和媳婦一合計,把電視搬到了二老的房裡,平日里倆人連電視也不看。
老張兒子淘,從小調皮搗蛋,學校里的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唯獨怕他爸,因為老張真揍他。那些年,從老張兒子偷摸拿老張的錢開始,這傢伙就沒少過哀嚎。
印象里他兒子的生活稍有改觀是在零幾年之後了,零幾年的時候,村裡邊忽然流行起了生二胎,老張夫妻二人在醫院抱養了別人一個女孩,小孩頭扁,不怎麼好看。老張媳婦抱著孩子,告訴他兒子,不準說你妹妹是抱養的。
老張有了閨女,還是照例不怎麼歸家,小孩很小的時候跟著她媽,再大點跟著她哥哥。喊爸爸時喊得生硬。
(4)
閨女沒多大的時候,老張兒子奉子成婚,婚後不久,就抱了孫子。
我從那時起,開始逐漸見過老張幾面,在街上牽著他閨女,懷裡抱著他孫女。以往的不苟言笑,也漸漸多了些笑臉,他開始跟街上的老頭老太太打招呼,每天帶著閨女和孫子去大堤遛彎。
那段日子,是我見過老張以來最悠閑的時光,據說老張不再做瓦工了,在外邊牽頭開始接活,掙得比以前多了不少,沒活的日子老張就像一個老頭似的,在街邊優哉游哉。
老張又一次板著臉跟他媳婦對罵甚至揚言要上手打他媳婦是因為兩位老人。
新房子二老還沒住多久,老張媳婦就嫌二老礙事,說老人臟,兒媳婦又愛乾淨,再者,這麼多口子在一塊吃飯,也不方便,要分家。
老張急了,分家你說得輕巧,讓我爸媽去哪?
那些年村裡都流行兒子幾個輪流贍養,你爸媽又不是就你一個兒子,要管都得管。他媳婦認這個死理,一點不給老張迴旋的餘地。
老張一跺腳,指著房頂,蓋這房子的時候,他們可沒少出了力,這麼大的年紀了,你說分就分?
兩人從最開始正常音量的吵,到最后街坊四鄰都聽得一清二楚,那天晚上,我正在和他兒子閑聊,聽到老張夫妻吵架,他急匆匆趕了回去,在街上老遠,我聽到他兒子喊,吵啥吵?天天吵,你們就不累?
二老最後還是不聲不響地搬走了,我後來聽說,在老人搬走前,老張去求他兄弟,問能不能讓二老去他們先住一段時間。
至於結果,老張誰也沒說,只知道兩位老人不久後在一塊田地里收拾收拾,起了一間小磚瓦房,灶房是用土坯的,外邊用柴草圍了一圈,老人家還養了條柴犬看家。
村裡祖祖輩輩都是土葬,那塊田地四周,有不少墳,每次我從那走,陪伴那間小屋裡的老人和那條柴犬的,除了長得正盛的莊稼,就是那些長滿雜草的一塊塊土包。
老張很少去那裡。
(5)
近幾年的小村落,老人不斷離世,大都是病死的。
我一個朋友的父親,得了癌症,把家底掏干之後,在春節前夕咽了氣。老張媳婦也得了癌症。
我再次見到她是在我那位朋友的家裡,彼時,他父親剛在濟南做完輸尿管插管手術,已經能下地慢慢走路。那天黃昏,老張媳婦是個不速之客。
甫一見她,面色就不怎麼好。她還是直性子,直接問我朋友父親的病情怎麼樣,濟南的醫院好不好,末了,這病還能治嗎?
我朋友的父親黑著臉沒理她,走向了屋裡,朋友的母親訕訕一笑,能治,咋不能治!
她也笑一笑,我就說,肯定能治的,現代醫學這麼發達,哪有治不好的病?兩個農村婦女又嘰嘰喳喳聊了一陣,我完全沒想到那時候的她,已經病入膏肓了。
她離開的時候,附在朋友母親的耳旁問了一嘴,你們花了多少錢啊?
她走之後,朋友的母親小聲跟我們說,也是癌症,還在想要不要治,這一治,又不知道得花多少錢。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老張媳婦。沒多久,她就離世了。
有街坊四鄰說她是看見別人身上的管子,害怕,最後不願意治,就在家裡數著日子沒的,但我想,應該還有另一個原因,她不願意看見家道中落。
離世之後,弔孝完,村裡的年輕小伙抬著她的棺材,送到田地,那塊地離她曾經攆走的兩位老人的住所不遠。
婦人們弔孝的方式除了哭,還會喊著死者生前的稱呼,一邊喊,你怎麼走得那麼早啊!
老張是個大男人,沒說一句話,趴在墳頭嚎啕大哭。哭完了抹抹眼角,愣愣地看著地上起了一個新土包。
那天,我去吃了他家的酒席。
(6)
喪偶的中年男人在那片地界是忌諱另尋新歡的,老張是個例外。
沒過兩年,老張就領了個女人回家。那人年輕,還漂亮。
兒子不樂意,罵他不要臉。他惱火了,伸著巴掌要去揍他兒子,被他兒子推了個踉蹌。
信不信我今兒真揍你?老張紅著一張臉。
來,你揍!他兒子把腦袋往前一伸。老張沒下得去手,牽著他的女人上了車,一溜煙塵開出了小村落。
他兒子在後邊隔老遠喊,你走,走了就別回來了。
老張還是回來了,說房子有自己一份,應該給自己分兩間房子。
兒子叫來了母親的娘家人,從家裡抄出鐵鍬、磚頭,把老張從家裡攆了到了大街。
年輕時,老張是出了名的能打,他兒子被他揍得不敢回家,但現在因果輪迴,他已經不是家裡的頂樑柱了,當年他尚還瘦弱的兒子,這幾年做過不少力氣活,光膀子的時候,胳膊上都是硬扎扎的肌肉。
一路落荒而逃的老張被踹了幾腳,踉蹌倒在地上。房子是我蓋的,憑什麼我不能住?
我媽剛沒了才多久,你就有了新歡,想住?你特么也配?他兒子紅著臉質問他。
我是你爹!那天,老張氣急敗壞的聲音響徹了半個村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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