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文學選刊/家奴主編/王恩榮散文/老井旁的大柳樹

太原文學選刊/家奴主編/王恩榮散文/老井旁的大柳樹

來自專欄文學匯

老井旁的大柳樹

文/雨中思緒集

常言道:「唯有家山不厭看。」,是的,每當回到故鄉,放下給父母買的東西,就馬不停蹄地往山上跑。身為山裡娃子,半輩子了也看不夠家鄉的山山水水。五一放假,正好春天剛剛到了太行,我忽然想去看看村東頭的馬蓮背山。由於記憶中馬蓮背較遠,每次回來的又很倉促,所以幾次回來想去看看也沒成為現實,究竟只想想罷了。

村後,經過幾個老核桃樹和剛剛種進的平整的田地,在往馬蓮背的路上,我忽然想先看看久違的故鄉的老井。越過了一個長蛇一樣的亂石河灘,這個河灘已經乾涸了,而永遠留在記憶與夢裡的是一長道清凌凌的水:一到夏天,兩邊是青青的水草,水草里還時不時的串一條小青蛇,還有那過河的近乎被河水淹了的整齊的間隔排列的大清河石,小心的過了河石,經過幾塊村裡人種的一小片一小片的菜地,就到老井了。現在村裡的菜地雖然還是一小塊一小塊的整理的很精幹,就像剛剛打扮過的小媳婦的臉面,再加上是剛剛春種罷,究竟只有些零星的韭菜。故鄉人條件好了,不像過去熱衷於菜地了,最多是在房前屋後種些夠吃就行了。

來到老井,已經荒蕪幾十年的老井,東面和南面用石頭從河灘砌起一米多高,正好和西面和北面的小片地平了,然後四面用石頭短牆圍成一個兩間房大小的青石鋪的小院,正中就是已經枯舊的老井與損壞了的吊水的設施。而且北牆東牆微微高起,北牆靠東邊有一個小而淺的半牆單面閣洞,裡面供奉著井神,現在雖已人不常至,窯洞兩面牆上還沒來及被風雨剝離去的今年春節貼的紅紅的對聯,整個老舊的井院,就這付對聯是新的。也說明村子裡的老者還沒忘記他們的井神,每年來此供奉,北牆靠西從地面起有三尺高的長條型淺窯,裡面豎立著一個已經看得不太清文字的石碑,碑頂有「東泉井」三個大字,下面可能記載著村人建井的歷史。北牆後靠東有一棵偉岸的大柳樹,在小時的記憶中已經是一棵高大的柳樹了,如今這棵柳樹長的更加高大了,柳樹碩大的枝葉張開巨大的綠蔭就跟老井的屏障一樣,在風中搖曳著,細聽有呼呼的風聲,這棵老柳樹不知道疲倦地,挺立了幾個世紀,閱盡了老井的興衰榮辱,故鄉的世事更替。

記憶中的這個老井離村子很遠,今天我這個中年人眼中的老井的路卻變的感覺很近了,或許是當年年齡小的緣故,童年腳下的路總是遠的吧,或許是幼年去老井擔水,當時幼小的肩上,不堪負擔那麼重的兩桶水,所以才覺得擔水回家的路很長很長吧。今日的老井已經荒廢,村裡人早就吃上了自來水,孩子們再也不必去走那沉甸甸的遙遠的擔水路了吧,但老井的記憶在人們的心中逐步形成一個符號,積澱成一種井文化現象,應該是永久的銘刻在幾代故鄉人的心靈之所,滋潤著流浪在五湖四海的故鄉人的心田。記憶中的那吱杻吱杻轉動的大大的鐵轆轤,那長長的井繩,還有故鄉人自豪的一代一代往下傳的井鐵鏈挽水桶的方法,讓我們難以忘懷。每當旱季有時深井內缺水,一長串的等水人使一向安靜的村外驟然變得很熱鬧,很是壯觀。有時生產大隊就需要組織村裡人下井挖起一筐筐泥,挖泥下井的村裡大漢的膽子常常讓我們佩服的五體投地,我們幼小的心裡驚恐的看看泥筐子里有沒有傳說的死人骨。當時窮苦的故鄉,據說有人為生活所迫,有些自殺的辦法常常就是跳井淹死,大人們為了不讓孩子們到井邊玩,就常常給我們講有人跳井的故事,讓童幼年的我們一看到那黑洞洞的井口就有了黑色死亡的恐怖心理,大人的故事確實起到了震懾作用,直到今日歸故鄉的歷經多少世事的中年的我,看到這已經廢棄的用大石頭沒有蓋嚴實的留有黑縫的黑洞洞井口都心有餘悸。但終究故鄉的老井畢竟被我的成熟踩在腳下,老井的神秘感和偉岸的感覺沒有了,但它養育了一代一代故鄉人的奉獻精神讓我肅然起敬。登泰山而小天下的我,終於想把它簡約成一種文化符號。只是那棵生命力猶存的大柳樹,用他蒼老睿智的故鄉人特有的眼神在親切地俯視著我這個遊子的歸來。似乎是那個古老的井在與我低頭絮語。

由於惦記著馬蓮背,就先草草與老井告別了,故鄉的馬蓮背是村子東頭老井斜對的一個南山坡,或許是一到夏日,滿山坡開著一片一片淡雅藍色的馬蘭花的緣故,由於又在村子背後,所以就叫馬蓮背。百度曰:馬蘭花,別名蘭花草。中國俗稱馬蓮花,又叫「祝英台花」。生於荒地、路旁、山坡草地。有藍、白、黃、雪青等色,花被有較深色的三條紋,花莖光滑,高3--10厘米,苞片3--5枚,花頂漸尖,鳶尾科,花期5--6月,多年生密叢草本,喜陽光,花和種子可入葯。馬蘭花寓意:「宿世的情人」。馬蓮背的馬蘭花多為淺藍色,開花時就象蝴蝶棲於綠莖上,所以又稱蝴蝶蘭。馬蘭花可能是蘭花的野生植物,比蘭花長的硬氣,其葉俗稱馬蓮。可當作繩子捆小點的東西或搞一些玩具編織,家鄉端午節的粽子就常用這種馬蓮捆,馬蓮還給粽子增加些許蘭花香呢,馬蓮背的馬蘭花開的花很素雅,藍白色的,一根一根清清爽爽,決不拖泥帶水。香味藏的很深,你只有把花湊到鼻子跟前才能嗅到一丁點兒淡淡雅雅的香氣,其品質許是秉承故鄉人的含蓄美吧。

走出鋪著地毯似的綉著星星點點黃燦燦的小春花的老井路,我急急的邊走邊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著通往馬蓮背的小道。現在故鄉人生活條件好起來以後,再也用不著割荊棘長蒿生火燒炕作飯了。可能是越是沒人關注,野蒿和荊棘就越拚命的生長,終究沒引人注目,其作用終成為歷史,只落得荒草像洪水大浪,淹沒了記憶中的故鄉人一代代踏出的羊腸小路。好在老馬識途的我,還是喜得上山坡的路。過去那些整理的道是道,路是路,莊稼地是莊稼地,草灘是草灘的整齊的馬蓮背已經沒有了,和記憶中比較,取而代之的是:草木亂長,坡地荒蕪,全找不到過去的影子,小時候覺得去馬蓮背特遠,現在感覺一兩步就到了,這當然是我走世界的腳步長了的原因,但是我反而不是為這樣的輕鬆而感覺到欣慰,而是有一種悵然若失的空洞的感覺,因為令我痛心疾首的是人類離自然越來越遠,那時候雖然路長,但都延伸著盎然的山鄉野趣,所以雖長而不會生厭。那些亂木草灘里的新墳添的到處是,使馬蓮背到像是一個大的墳場,想起記憶中那些偉岸而親切的故鄉人已經變成一個個荒丘,陰陽相隔有一種冷颼颼的感覺,也由是生出一種「江山依舊,人事皆非」的蒼涼的悲感。有些舊墳,子子孫孫植就的高楊在春天長得鬱鬱蔥蔥,像一代代中國傳統的守墓者。

往山上的路越來越難走,穿過一叢叢比人還高的荒草荊棘,來到記憶中或許是民國時期有人住過的亂石崗,小時候記得這地方保留著院子房子的形狀,現在更成了亂石堆了,小民百姓的歷史被時代的大浪淘沙剝蝕的更快,沒人會去保存理會他們的卑微的故事。但他們的生存的意志,沉澱下來,成了故鄉一脈相承的文化,一直在影響著故鄉人。在家鄉的前後山這樣廢棄的房子很多,有的已經完全沒有了影子,據說這些都是過去從其他省逃難的人,逃到這裡,在山上擇址開荒種地生存下來。後來解放後,就都搬進了村子裡,這些石頭房子就廢棄直到今天的樣子。童年的時候,大人給我們講過許多在這些房子居住的故事,當時的狼很多,荒蠻時代,狼在與人爭奪著有限的生存空間,所以有許多狼吃人的諸如魯迅小說中祥林嫂的孩子被狼叼的悲劇,也有狼把村子裡瘋了的人撕成碎片的恐怖故事,因此故鄉人過去罵人最厲害的話就是「狼乾糧」。因此童年時候一看到這些廢棄房的亂石叢就彷彿想到:黑色的夜晚,呼嘯的北風,凄厲的狼嚎......讓人不寒而冽。今天人到中年的我,當知道了馬蓮背的馬蘭花,還有「宿世的情人」的美麗寓意,或許馬蓮背就像世界名著《呼嘯山莊》一樣有過什麼動人的愛情故事也未可知,我或許終於可以叫它情人山了。那麼我完全可能猜想一些動人的故事就發生在這些童年時候感覺可怕的亂石崗地方了......

遺憾的是,在山上我希望見到的滿山坡馬蘭花幾乎尋不到了,沒有人煙的荒山使這種一直長在路邊的花草,或許不知遷居到了哪裡。原來童年的山杏樹已被人砍伐了吧,重又新長起的山杏樹和那嫩綠的一顆顆山杏讓我又往返過往的夢境。返回的時我欣喜又找到了另一條下山的舊路,但物是人非的陰影讓我又記起過去寫過的一首詩,頗能概括我這次馬蓮背之行的心情感觸:

歸故鄉

憶卻少小南山高,

歸來老大看山小。

欲覓日月蒼涼處,

年年秋風摧木凋。

2008.9.5故里

小時候聽大人說:老井的水是馬蓮背山養著的。那麼,馬蓮背、老井、馬蘭花、大柳樹和故鄉人就是脈脈相同的了。馬蘭花香艷了馬蓮背,馬蓮背涵蓄了老井的水,老井的水養育了故鄉的人,並在荒廢后演繹成大柳樹繼續為故鄉人遮風擋雨。我終於在中年後才認識到馬蓮背與馬蘭花,老井與大柳樹存在的真正意義,他們是為故鄉而存在的,我於是有了在馬蓮背重植馬蘭花的打算。倏然,我好象又看見故鄉的馬蓮背又開滿了清清爽爽的淡藍色的「宿世的情人」馬蘭花了。

返回的路上,遠遠的,又看到那棵老井旁的大柳樹搖曳的更加蒼勁有力了,年年的秋風吹老了多少代故鄉人的身心,唯獨吹不老那老井旁大柳樹送給人溫暖春天綠色的心。老井雖然荒廢了,但它的水依然通過滋養著這棵大柳樹,一到春天給人留蔭遮雨,那「空翠濕人衣」的葉子難道不是老井的一滴滴甘泉嗎。這大柳樹本就是老井之於故鄉的載體和精魂吧!

寫於2015.5.2故鄉下午

作者簡介:

王恩榮,網名,雨中思緒集,詩人,批評家。山西省晉中市和順縣人。晉中市作家協會會員。閑時進行寫作,詩評微信平台《詩眼睛》的主編。中國詩歌流派網之《詩歌周刊》評論版執行編輯。美國《新文學》雜誌平台編委。在《詩刊》、《中國新詩》、《山西日報》、《都市》、《火花》、《并州詩匯》、《光線詩刊》、《詩歌周刊》、《詩日曆》、《大詩刊》、《山西經濟日報》、《華聲晨報》(廣西)、《三晉都市報》、《九州詩文》、《關東詩人》(吉林)、《長河》(山東)、《太原晚報》、《鄉土文學》、《天涯詩刊》、《新詩刊》、《晉中日報》、《梨花》、《汾河》等報刊雜誌和大型網站(作家網、中國作家在線、中國詩歌流派網、中工網、華語作家網、中國詩歌報、中國散文網、詩歌中國、河南詩歌網、詩網路、愛文化、文學匯等)、天天快報、今日頭條、快資訊和各類平台有發表作品,作品包括古體詩、現代詩、散文、詩評、小說等。詩歌《清明》(外二首)入選《中國詩人生日大典》(2018卷)。古詩體作品《七絕.賭東風》在晉中詩協"金秋美"家鄉好山河詩詞歌賦賽獲優秀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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