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遊志·第十二章·不能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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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你這個叛徒！懦夫！」

被踩在腳下的狼妖憤怒咆哮，目眥欲裂。

豬八戒懶懶的打了個哈欠，一路走來，這樣的情形已經見得太多。

昔日的齊天大聖，如今的西行使者。這身份的轉變足以激怒所有的妖魔，那曾是他們信仰的旗幟，只能夠折斷，怎麼可以屈服？

那些前赴後繼的妖魔們，就像這個狼妖一樣。曾經有多麼崇拜他，如今就有多麼厭棄他。

豬八戒覺得無趣，可更多的卻是不便表露的心酸。他終於慢慢理解，西行對孫悟空意味著什麼。終於明白這條路有多麼艱難。

沙悟凈所見卻不同。他只看到五百年了，妖魔仍未屈服，五百年了，依然有妖魔堅守信仰。

他終於相信混天大聖那句震動三界的吶喊，天下豈有待辱之妖？

一路上那些殺來的妖魔們，他們決死衝鋒，只是想要親手殺死他們的偶像，或者被偶像所殺死。他們寧願死亡，也不願見到信仰崩塌。

可即使是這樣勇敢的他們一一戰死了，在神佛的宣傳中，這也只是一群覬覦長生不死的可笑妖魔罷了。他們因為想吃唐僧肉，而不畏懼孫悟空。

這當然可笑，但沙悟凈只覺可怕。比毀滅他們肉體更可怕的，是殺死他們的精神。而這漫長的一路走來，沙悟凈一直在見證。

「希望你們記住。」踩著狼妖的孫悟空面無表情，「我天生地養，仙妖佛魔，只在一念之間。我已經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我誰也不欠。」

「呸！」狼妖掙扎著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卻甚至夠不到孫悟空的靴邊，「你這個軟骨小妖，無膽猢猻！不過是被壓了區區五百年……」

「那便壓你五百年試試！」孫悟空好似突然被這句話激怒，一腳將這狼妖踹得翻轉，抬手將不遠處一座小山移來，重重壓在狼妖身上！

「叫你知道，什麼是風吹日晒的區區五百年！」

那狼妖在山底下難以動彈，卻反而愈發激動起來，他全身的每一處肌肉都在掙扎，竟掙得小山隱隱搖晃，「這是移山大聖的神通，你怎配！你在侮辱他！」

啪！

孫悟空一巴掌將他的獠牙都扇飛，也將他的咒罵扇回嘴裡，把手伸向一旁的唐玄奘，「佛帖呢？」

「什麼佛帖？」唐玄奘故作茫然。

「如來老兒鎮我的那張。」孫悟空不耐煩道。

「這事說來話長……」唐玄奘嘆了口氣，「前些天叫你化緣，結果你化來一碗餿飯。為師吃了很難過……」

「長話短說！」

「鬧肚子，擦屁股。」

這下就連敖烈都瞪大了馬眼，一時不知說什麼好。

過了好一會，孫悟空擺擺手，「你們先走，免得濺一身血。」

待唐僧幾人走得遠了，他才一把揪住狼妖的腦袋，讓他直視著自己。

「你記住這張臉。雖然你肯定記得我，但是不妨記得更清楚一些。如果恨我，想要殺了我，就讓自己變強，拼盡一切努力變強，然後帶著刀去靈山找我。口水，是淹不死敵人的。明白嗎？你這螻蟻一般的弱者！」

狼妖死死地盯著他，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氣聲。

「怎麼？」孫悟空最後輕蔑地拍了拍他的頭，嗤笑道：「妖魔們沒了我，連靈山也不敢去了嗎？」

看著他大步遠去的背影，這無名的狼妖一言不發攥緊了利爪。他首先要掙開身上這山，然後，他發誓他終有一天要踏上靈山。

和所有不肯跪下的妖魔一起。

看到孫悟空追上來，豬八戒摸著圓滾滾的肚皮笑了，「沒想到你還有這般厲害的移山之術。」

「你只是沒見過真正厲害的移山之術。」孫悟空赤眸微垂，「舞長嶺似飄帶，滾高山如泥丸。那般的風采。」

豬八戒沉默一陣，才道：「移山大聖的威名，我在天河也向有耳聞。」

「不說這些。」孫悟空抬眼看了看，「師父呢？」

「我們剛走到這裡，就有一陣妖風把師父捲走了。」豬八戒轉動著上寶遜金鈀，表情很是無謂，「沙師弟已經追了過去。」

孫悟空看著豬八戒，「那妖怪很強？」

豬八戒聳聳肩，「我只是覺得，你應該很熟。」

14.1）

唐玄奘坐姿很端正，因為那張絕艷的臉已經湊得很近。

「你居然……」一隻柔嫩的手輕輕撫過他的胸膛，停在心口處，「既不緊張，也不心動。」

「我已經習慣了。」唐玄奘有些無奈，「要我說，你們妖魔就是這點不好，太粗魯，不愛思考。不如把我的三弟子放了，等我大徒弟過來，大家可以一起坐下來慢慢聊。」

「聰明的妖魔早已被殺死，願意慢慢聊的妖魔都成了神仙。」女妖忽然笑了起來，用鋒利的指尖在唐玄奘的心口點了點，「這都是你們仙佛的功勞啊。」

她的聲音很輕緩，甚至可以說溫柔。唐玄奘卻感到遍體生涼。

「我有必要聲明一下。」他立刻道，「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並且我的三個徒弟全是妖怪，嚴格來說，我應該跟妖魔是一夥。」

「現在你是得道高僧，走完西行路，佛陀果位唾手可得呢。」

「如閣下這樣的人物，應該明白，身在三界，每個人都身不由己。」唐玄奘看著她的眼睛，「如果有選擇，其實我更願意留在女兒國。」

女妖用手指感受著他平靜的心跳，「別人定以為你說的是借口，我卻覺得你說的是實話。你愛她？」

「你相信什麼，就能看到什麼。」

「別跟我打機鋒！」女妖挑了挑柳眉，忽而又湊近了些，「她很美吧？」

她轉動著波光流轉的眸子，「比我美？」

唐僧嘆了口氣，「施主，吃我的肉真的不能長生不老。」

「哦。」女妖漫不經心的接道：「那吃你的肉能不能死而復生？」

「施主。」唐僧又嘆了一口氣，「魂飛魄散，是不可能死而復生的。」

女妖的臉色瞬間變得冰冷，「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你真的沒有必要殺我。」唐玄奘很認真的說，「殺了我，無非是換一個取經人，再走一遍西行路，又要多死一些妖魔。」

女妖凌厲的殺氣一瞬間崩散了，怔怔地坐在他旁邊。

她其實一直都明白，她什麼都無法改變。

但她總覺得，有人是能夠改變這一切的。

比如那個在崑崙頂傲立的身影，比如他身邊那些同樣英雄蓋世的結義兄弟。

但為什麼，一切還是走向終將沒能避免的消亡呢？

「對不起。我不該那麼說。」唐僧說。

「你說的是實話。出家人不打誑語，這很好。」女妖說，她抬起頭，看著壁上垂掛著的一副楹聯。

唐玄奘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問菩薩為何倒坐，嘆眾生不肯回頭。」

沒有橫批。

「你怎麼看？」女妖問。

「懶得看。」唐玄奘說。

「若我定要你看呢？」

「我以為……虛偽又可笑。」唐玄奘說。

「芸芸眾生，皆是我這樣的肉體凡胎。你看看我。我等凡夫俗子，哪來法力無邊？既不可逆生老病死，又不能夠倒轉光陰。拿什麼回頭？又能回到哪裡？」

他雙掌合十，「非不肯，是不能！」

女妖靜靜地聽他說完，才轉頭看著門口道：「那麼你呢？你這樣神通蓋世，法力無邊，你怎麼看？」

孫悟空不知何時已經趕到，他站在門口，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喚道：「琵琶姐。」

「回答我的問題。」蠍子精冷冷說。

孫悟空沉默一陣，「是不能。」

「他是凡夫俗子，你卻法力無邊。如何不能？」蠍子精的聲音冰冷而輕蔑。

「當年你一往無前，舉旗伐天。如今你一路西行，要成佛做祖……」她激動起來，「你如何，不是浪子回頭！」

「浪子」二字，咬得極重。幾乎有切齒之痛。

卻也是深切的羞辱。

蓋世妖魔曾經的勇敢無畏，只是仙佛口中的浪子行徑啊。

孫悟空沉默良久，終於仍只是說，「是不能。」

我死去的兄弟能復生么？我感受過的痛苦能消弭嗎？那些流過的鮮血，灑下的熱淚，難道還可以按回身體里？

但這些話，他只能在心底舔舐。

「是不能回頭，所以你從五行山下爬起來對仙佛搖尾乞憐嗎？是不能回頭，所以你忘記了曾經的理想和誓言嗎？是不能回頭，所以你殺了獼猴王唯一的弟弟六耳嗎？」蠍子精站起身，隨手抖出一根三股鋼叉，「你到底在做什麼，美猴王！你要成為整個妖族的恥辱嗎？」

孫悟空沉默著不說話，卻目帶悲傷。他親手殺了六耳獼猴，是無法抹消的事實，也是不能癒合的痛。

不！不！

可他在心裡大喊。

「施主。」唐玄奘抬了抬手，「你以為的或許並非是你以為……」

「啪！」蠍子精反手一巴掌，將唐玄奘連人帶椅子扇飛，一直撞到洞壁之上。「沒輪到你說話！」

「琵琶姐。」孫悟空出聲了，「別動我師父。」

「哦？」蠍子精回頭瞥了狼狽不堪的唐玄奘一眼，轉向孫悟空的美眸愈發憤怒和不屑，「你竟真的認這麼一個孱弱無能的廢物做師父？一個佛位值得你如此自輕自賤？」

「他不是廢物，他親手把我從五行山下救出來。他也不是無能，戰鬥並非生命的全部。」孫悟空很嚴肅，「我承認他是我的師父，他教會我很多。」

「教會你怎樣……」蠍子精的聲音愈放愈大，玉手一甩，「卑躬屈膝嗎？」

憤怒的質詢與三股鋼叉的尖嘯同時發生，閃爍寒光的兇器向毫無防備之力的唐玄奘電射而去！

鏘！

九齒的上寶遜金鈀從天而降，於唐玄奘身前將三股鋼叉生生砸轉！

混合著簌簌而落的土石與震響，豬八戒竟是直接撞穿了整個洞府頂部，落於唐玄奘身前。

蠍子精單手接住飛回的三股鋼叉，玉面含煞，妖氣暴漲，「齊天大聖要與天蓬元帥聯手除妖嗎？來呀！」

「琵琶姐！」孫悟空向前一步，「你願意相信我嗎？」

「我曾經和我的丈夫一樣，毫無保留的相信你。可現在他死了，只有我還活著。」蠍子精目光幽幽，「所以你說呢，小猴子？」

孫悟空心頭一震，又復一痛。

昔年七個結義兄弟里，他年紀最小，也最受寵。大妖琵琶作為鵬魔王的妻子，對這個幼弟更是上心，有什麼珍饈異果，都先盡著他享用。可已經多少年，沒有人再這樣喚他。

「除非……」

孫悟空抬眼看去，只聽得蠍子精冷聲說道：「你親手殺死唐玄奘！」

她手持三股鋼叉，渾身妖氣沸騰，「我在靈山得知，他才是佛法東傳的首倡者！是真正想要廣大佛法的人！你竟拜他為師！若不殺他，如何能告慰你三哥在天之靈！」

孫悟空痛苦道：「我……不能。」

「你鐵了心一定要成佛？」

「我必須走完西行路。」

蠍子精一提鋼叉，「那便萬事休提。」

三股鋼叉勢如蛟龍鬧海，又帶著極致的鋒芒，御風破長空。

這些年在靈山，她從未鬆懈。她總覺得，那隻猴子終會跳出五行山，那頭老牛會再次走出芭蕉洞。而她將承繼她丈夫的遺志，再與他們並肩。

只是她不曾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

然而她勢愈凶，力愈重，沒有半分留手，決意要分生死。

轟！

一支金燦燦的鐵棒，豎立於孫悟空身前。

「我不能死。」孫悟空單手撐住如意金箍棒，任由棒身與叉尖相抵，「我有我必須要做的事。」

蠍子精鼓盪妖力，旋身撞近，鋼叉倒轉，以尾刃如長槍劈落。

金箍棒一漲即縮，靈巧機變，空中半旋，險之又險地將尾刃挑開。蠍子精卻順勢推動三股鋼叉，轉身直刺唐玄奘！

這一刺兇狠快絕，竟有幾分當年鵬魔王縱橫天穹的風姿。

豬八戒毫不遲疑，拖動上寶遜金鈀，自上而下當頭砸落！

「八戒不要插手！」孫悟空身化流光，急趨而近。

就在這時，蠍子精下半身瞬間化出妖軀，蓄勢已久的蠍尾驟然揚起，以一點最深沉的黑，直刺孫悟空金身！

這是她苦熬五百年，用於對付如來佛祖的蠍尾針！

她的眸光憂傷而決絕。

小猴子，如果你已經成為妖族的恥辱。我絕不會讓你恥辱的活下去。你應該和你三哥一樣死去，和你們英勇的傳說一起，永遠活在妖魔們的心中！

在這樣的距離下，這樣的時機里，沒人能避得過大妖琵琶的蠍尾針。孫悟空也不例外。

墨黑的蠍尾一點，正正抵住孫悟空的眉心。

蠍子精這一刻幾乎落淚。在她看來，神通既出，生死將分。金剛不壞，銅皮鐵骨，全都無用。因為這一記倒馬毒樁，倚仗的是痛。是她所歷最苦最痛的回憶，刺的是神魂。

但蠍尾針刺到孫悟空的眉心，卻只發出一聲清楚的脆響。孫悟空毫不動容。

琵琶心中先是一驚，繼而竟覺歡喜。

因為這隻說明一個可能——他們懷著同樣的傷痛。

在五百年來點滴流逝的光陰里，他們於每時每刻的回憶中，承受著同樣的煎熬。

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蠍尾針的痛所傷。因為他已品嘗過無數次。

倒馬毒樁，意在回首。

原來孫悟空他從未改變！

燦爛笑意將將在那對美眸中漾開，耳邊就忽然聽到一聲嘹亮而急促的響：喔喔！

雄雞一唱。

就連孫悟空都沒能反應過來，一道金光便已經將琵琶洞穿。

「受佛祖所請，遵玉帝法旨，特來助取經使者除妖！」

穿得金光燦爛的昴日星君踏雲而落，含笑對著孫悟空、唐玄奘分別一禮，「大聖爺，聖僧，無恙否？」

是了，若非如來佛祖遮掩，區區昴日星君，怎能瞞得過孫悟空的耳目？

即便天生克制，他又怎能傷得到大妖琵琶？

孫悟空只是怔怔看著蠍子精，看著那雙美眸驟然黯淡。

琵琶仍然微笑著，即便是死亡，也不能再使她感受到疼痛。生者的痛苦她已熬夠，死，又算得了什麼？

「小猴子……」

但她終於沒有力氣說下去。

她只是最後再看了孫悟空一眼。

抬了抬手，又無力垂下。

那一眼裡包含的歉意、鼓勵、期望與心酸。

就永遠凝固在了火眼金睛里。

「聖僧。」昴日星君依然面帶笑意的想要說些什麼。

「你怎麼敢？」他聽到孫悟空這樣說。

他有些驚異也有些提防地轉過頭去，正對著那雙赤紅的眼睛。

「你怎麼敢這樣做？」

昴日星君不易察覺的後退了一步，「本君司職星命，降妖除魔只是本分。」

「你也曾是妖魔啊。」孫悟空注視著他，像猛獸注視著一條可憐的爬蟲，「你怎麼敢？」

「雄雞一唱天下白！」昴日星君梗著脖子道，「本君至正至陽，怎會與妖邪為伍！」

「不是你唱白了天下，只是你選在那個時候張嘴。」

「是佛祖令人相請……」

「總是狐假虎威。」

「我如今是天庭星君。」

孫悟空說一句進一步，昴日星君退一步回一句。

說到後面，孫悟空一腳踹散他的護體星光，將他踹倒在地，錯著獠牙恨道：「那老孫便要看看，天庭有誰為你出頭！」

取經隊伍一路西行，一直有四方揭諦六丁六甲隨行。名為護持唐僧，自也不乏監視之意。所以有很多話，孫悟空和唐玄奘都不能明說。

但在孫悟空暴怒的這一刻，沒有一個神仙敢現身。

昴日星君感受著這異樣的平靜，勇氣瞬間被抽空。他帶著顫音：「大聖爺您是要成佛的啊！」

孫悟空伸手探過他的頭頂，猛然一拔！鮮血伴隨昴日星君的慘嚎聲飛濺。

已將他的雄雞冠生生扯落！

「我錯了，我錯了大聖爺爺！」昴日星君抱著頭上鮮血淋漓的傷口，哭嚎著求懇，「天蓬元帥救救我！聖僧，聖僧慈悲！」

孫悟空又踩著他，一手抓住他的右臂，不為所動的將之扯下——漫天的血珠與飛羽。仙人的手臂化回妖魔的羽翅，昴日星君的慘嚎顯得此刻的世界愈發安靜，安靜而有異樣的殘酷之美。

唐玄奘想要說些什麼，卻被豬八戒攔住。

「天庭當然人才濟濟，你現在死了，很快就會有新的昴日星君。而齊天大聖即使入了沙門，天上地下，也只有一個孫悟空。」豬八戒按著上寶遜金鈀，在昴日星君的慘嚎聲中嗬嗬的笑，「所以我也真的很想問你，你怎麼敢？」

昴日星君已經痛得神志不清，所以豬八戒這番話也並非只是說給他聽。孫悟空雖然決定要成佛，但不代表他就不再殺生。這樣的消息傳出去，想來會讓西行路少許多麻煩和痛苦。

唐玄奘轉過頭去，不忍再看，終於還是開口道：「給他個痛快吧，悟空。」

孫悟空最後高高舉起金箍棒，當頭砸落！

紅的白的一齊爆開，來時燦爛威武的昴日星君頓成肉泥。

「不是任誰都有放下屠刀的資格。」

豬八戒對著肉泥說，「可惜你不懂。」

PS：之前很多章節都是兩三千字的樣子。

但這一章有近六千字。?

因為這段情節……我不想斷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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