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行紀(7)| 困在五指山的候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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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皮卷上的秘密最終會被解開,
句句隱喻,彷彿夢囈:
「家族中的第一個人將被綁在樹上,家族中的最後一個人正在被螞蟻吃掉。」
過去都是假的,回憶是一條沒有歸途的路。
兩年前的我沒有想到今天的我還會把這篇遊記更新下去,當時我正推著車子走在三亞北邊的山林里。
兩個小時的爬坡讓我筋疲力盡,汗水在這明亮的早晨里肆意的流淌,長時間運動生成的乳酸悄無聲息的在全身蔓延,吐著芯子,猶如長蛇。
化身為蟒,不予噬人,獨噬我身。
陽仔並不比我好過,他的車子拋錨了,後撥打滑,高檔位一直打不上去。
萬分無奈中,我們給騎行俱樂部打電話,海口的支援順著無線信號緩緩而來,電話的遠程指揮並沒有多大的幫助,雞同鴨講。
老闆無比熱心的告訴我們如何擰緊微撥螺絲,我們則在這漫無盡頭的山林裏手忙腳亂的擼著後撥。
一切都是越來越亂,老闆越是熱心,我們越覺得自己是個傻X。
當時,我們才走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後面還有多少的山地誰也不知道,長時間的騎行讓我們變得焦躁易怒,失去耐心。
陽仔踢了一下車子:「不行,我就不騎了!」
於是,車子正常了。
在很長的一段距離里,路上只有我們兩個人,車子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發出嗡嗡的悅耳的噪音。後來下起了雨,山林間騰起一片白色的霧靄,山壁上的翠綠的草木若隱若現,彷彿復活了一般,看著我們,沖著我們點了點頭,便又隱在了迷濛之中。
雨滴匆匆忙忙地打落下來,我們走在雨中,無處躲避。
向遠處山下望去,那個光怪陸離的三亞市區,那個交織著星級酒店和拆遷村子的三亞市區,卻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之中。
這一切讓我想起了了那位借我二十塊錢的夜跑的女生,和那輛活在城市廢墟上的早餐攤位邊的不知主人的摩托車。
漫長的爬坡讓我們失去了時間感,似乎陷入了某種奇妙的膠著的混沌狀態,我好奇前面曲折的山路後有些什麼,是不是埡口,會不會結束。
於是又一次好奇,於是又一次見到蜿蜒的山路。
就這樣進入了一個時間的死循環。
這種遊戲不知玩了多久,眼前終於豁然開朗,視野猛地開闊起來,向前看去,曲折向上的山路終於開始以一個奇妙的角度向下走去。我扔下車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依靠著「下坡開始」的石碑,一口氣喝了半瓶礦泉水:
「終於解放了!」
埡口休息時遇到一個老頭,甘肅人,很健談。
他說五指山氣候宜人,北緯18度,適合養生。
他說他兒子給他在這裡買了套房,他每天閑著沒事就騎著車子上來轉轉。
他說他那個小區啊,全是新疆人甘肅人,都是老人過來養老的。
他說他來海南已經三年了。
.....
我們坐在埡口,風從身邊吹過,老人的褂子上折起一道道波浪,他站在那裡,背著雙手,絮絮叨叨的說著這一切,像是在向我們敘說,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儘管這一切並無聯繫,可我還是想起了那個下雨的下午,馬爾克斯上校內心為數不多的柔情就像是被那冷雨抽打的小鎮一樣荒涼而虛無,他望著巴旦杏樹上的露珠,悲傷的敲下了發報鍵:
「奧雷良諾,馬孔多在下雨。」
這是全書公認的經典語錄之一,許多年後再讀到這裡時,看到的卻是電報那頭漫長的沉默。戰爭狂人布恩迪亞已經迷失在了三十多次戰爭中,他變得自負而強硬,他有眾多的情婦,對母親視而不見,甚至連阿瑪蘭妲也認不出了。
布恩迪亞接到這封電報後的那漫長的沉默中想到了些什麼,這始終是一個謎,他或許體會到了馬爾克斯尋求慰藉的試探,可是他在戰爭中陷得太深了,強硬已經凝結成了孤獨的外殼:
「別犯傻了,八月下雨很正常。」
我問老人什麼時候回甘肅,絮絮叨叨的老人愣了下,揮了揮手,像是回答我又像是自言自語:
「村子都沒了,還回去幹嗎呢?」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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