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雜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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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及峨眉，大多數人想到的是金頂普賢，佛教聖地。

事實也的確如此，峨眉山和安徽九華山、山西五台山、浙江普陀山並稱佛教四大名山，這一名號也為峨眉當地創收不少。

作為一座宗教氛圍比較濃厚的城市，在這裡我們可以發現除了佛教以外的諸多宗教的影子。

從天下名山牌坊一路進去，在距報國寺不遠的地方便有一座三教會宗堂。

三教會宗，顧名思義，是指儒釋道三家的會堂。會堂內的擺設陳列莫不與此相關。甚至在會堂的出口處可以看見一座小牌坊，上書四個大字「道法自然」，即使不遠處就是負有盛名的峨眉山報國寺。

初至此地，我就驚異於峨眉對宗教的包容。雖然在官方的口徑中，這座山儼然佛教一家之地：從「佛光南路」「佛光花海音樂節」「佛光廣場」等名字便可明了。

但在歷史上，峨眉山也是道教的重要聖地之一。峨眉山的許多地名，諸如天柱峰、玉皇坪、真人峰、玉蟾洞、三仙洞、遇仙洞、雷洞坪等，無一不是道教在此留下的痕迹。甚至於一些寺廟也冠有道教之名，譬如純陽殿，早先是供奉八仙之一的純陽子呂洞賓的道觀，在清朝被改建為佛教廟宇。

可以說，各教各宗在峨眉這片充滿了浪漫色彩的土地上，正以一種奇妙的關係和諧共存。往大了說，這也是中國幾千年來，本土宗教與外來宗教內化融合，相互借鑒的一個體現。

我不禁想到了位於成都的青羊宮，青羊宮作為道教聖地，裡面也供奉有觀音大士的像，即所謂道教的慈航真人。

正如前面所說，峨眉當地有各類宗教的影子。自然，「舶來」的基督教也在內。

更嚴格地講，我不應稱之為基督教，而是「天主教」或「公教」。畢竟，就基督教一詞而言，在中文的語境中更多的是指「基督新教」，而不是基督教各派的總稱。

從通往市區的佛光南路一路向前，在成綿樂高鐵線處，往樂漢高速方向走，便可來到當地的桂花橋鎮轄區。在峨九路和樂漢高速的交界處停下，便是峨眉當地教會的主教堂——拆樓聖堂，在當地人口中也叫作玫瑰聖母堂。至於玫瑰聖母，則是指耶穌之母——聖母瑪利亞。

據說，拆樓聖堂最早建於桂花橋鎮的拆樓坎，聖堂亦因此得名。1850年聖堂又由法國傳教士組織拆遷重建而成，後卻經文革破壞，其中的鐘樓與男子學堂便皆不復存在。如今看見的，是修繕過後的聖堂，一旁還添置了安息所，用以安葬峨眉本地信仰天主教的信徒。

這是一座典型的中西結合的教堂，既有舶來的西洋特色，也有中國本土的符號，採用了中式傳統木結構與歐式教庭風格相結合的方式加以建造而成。

在聖堂十字架的下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JHS」三個英文字母，這三個字母指的是「ICHTHUS」，也就是「JESUS」，是耶穌一詞從希臘字母轉寫為了拉丁字母的形式。

而一旁用豎排中文寫的聯，則顯然又是中國乃至東亞文化所特有的裝飾形式。

對於峨眉本地的天主教信徒來說，拆樓聖堂是一個過宗教生活的必去之地。而對於普通大眾來說，也是一個遊覽觀賞的好去處。每逢周日彌撒或者聖誕節，總有很多人慕名而來體驗天主教的儀式。或許他們中的一些人，以後也會變成天主教徒。

拆樓聖堂是峨眉教會的主教堂，而峨眉的教會，又屬於中國天主教愛國會樂山教區的一部分。現任樂山教區主教雷世銀就是峨眉出身的教會人員——他於2011年被中國天主教會「自選自聖」為主教，同時擔任了中國天主教愛國會副主席、四川省天主教神哲學院董事長等諸多職務。最為搶眼的，還是他作為宗教界代表、全國政協委員，參加了今年召開的兩會。

然而，就是這個看似在中國天主教會如此風光的神職人員，前幾年卻引起了諸多風波，至今餘波未消。

眾所周知，中國堅持本國的宗教事務不可受境外宗教組織的干涉。譬如有名的「三自教會」，就是「自治自養自傳」的中國新教教會。中國的天主教亦不例外。中國在關於天主教的事務上，亦因此與梵蒂岡有過許多拉鋸。

如前所述，雷世銀在2011年6月29日被祝聖為主教，位於梵蒂岡的教廷卻於之後的7月4日發出聲明，表示不承認雷世銀為樂山教區主教，因其「未經教宗任命而被祝聖，破壞了教會的合一」，並對其實行了「絕罰」，將其與教會隔離。此事在中國教會內部引起了極大爭論。

中國與梵蒂岡之間關係，確有一番波折。

1958年，因各種原因，中國天主教宣布脫離與梵蒂岡的宗教關係，主教「自選自聖」，梵蒂岡則宣布不承認「自選自聖」的主教，並要對參與者及被選舉者實行 「絕罰」。自此，無論是國家層面上的外交，還是教會層面上的來往，中國與梵蒂岡算是徹底斷絕了聯繫。

直到今年兩會前夕，才傳來了中國與梵蒂岡關係改善的新聞，有望解決主教任命問題上的分歧。

話又說回來，對於每個被祝聖為主教的神父，都有自己的牧徽作見證。峨眉出身、如今已是中國天主教會上層神職人員的雷世銀也不例外。

我在拆樓聖堂的一旁，發現了斷成兩截的雷世銀主教牧徽，其間雜有灰塵蛛網。為什麼會斷成兩截呢？我不好妄加揣測，只覺得這和他被梵蒂岡方面宣稱為「非法」脫不了干係。

最下方則是牧徽箴言「契合主旨」，並沒有寫成拉丁語的形式。

最後，在聖堂的一旁，是聖堂所屬的公信苑，疑是峨眉本地教會的醫療點，或者是停宿點。

總的算來，這座教堂我去過兩次，將來有時間應該還會再去。

雖然我自己沒有信仰宗教，但卻對這些宗教，對這些宗教場所很感興趣。無論是《基督教概論》《中國伊斯蘭教史》《基督教思想史》等比較嚴肅的書籍，還是《沉默》《深河》等等宗教文學作品，多少都有所涉獵，亦作了一些小小的研究。

而對於同屬亞伯拉罕宗教的伊斯蘭教，我也尋過它在峨眉城中的影子，記得大概是在北門橋附近一處逼仄的小巷內有一座清真寺，門上懸有「開天古教」牌匾。

在校內，也有基督徒的身影。不過他們做禱告，建團契，總是在自己的房子里。我推測大概是新教徒。囿於國家關於宗教的傳教政策，他們一般不會對外宣傳。我的同學Z君卻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他們中的一位，並由此了解到了他們的宗教生活。

「他們在禱告、在唱聖歌時會流淚」 Z君說到，「就像你聽到國際歌會熱血沸騰一樣。」

Z君亦體驗過他們的儀式。我有一段時間甚至以為他最終會信仰基督。但是最後卻沒有。

「《馬太福音》講：『愛父母過於愛我的，不配作我的門徒』。」 Z君同我講，「這就是我始終想不通的原因，沒有去信的原因。」

據說後來組織團契的教士去了雲南，校內也看不見他們的身影了。

無論如何，峨眉的宗教總是令人著迷。不管是本土的道教，後來的佛教，還是再後來的伊斯蘭教以至基督教，它們都很和諧地存在於這座不大的城市之中。

有一次，我看見報國寺的幾位僧人走在校內，迎面而來的是熙熙攘攘的、預備去上課的學生和老師。僧人和他們擦肩而過。

這之中，是否也有周日去作禱告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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