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鋼琴家郎朗:「用鋼琴奏響中國聲音」
轉載來源:
中央紀委國家監委網站
著名鋼琴家郎朗「用鋼琴奏響中國聲音」
郎朗
著名鋼琴家,聯合國和平使者。他是第一位與維也納愛樂樂團、柏林愛樂樂團等國際一流樂團長期合作的中國鋼琴家,曾十次獲得德國古典回聲大獎等多項古典音樂類權威獎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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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和老鼠》讓我對鋼琴產生了興趣」
Q
您從兩歲開始學習鋼琴,到現在鋼琴已經成為一種生活方式。您是如何走上鋼琴之路的?
郎朗
:我很小的時候,電視里常常播一部卡通片《貓和老鼠》,裡面有一集叫「貓之協奏曲」,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它演的是湯姆貓和小老鼠傑瑞一邊彈鋼琴一邊拚死搏鬥的經過。我覺得這有趣極了,每次電視里播放那一集時,都聚精會神地看。後來才知道,它們兩個彈的曲子是李斯特的《匈牙利狂想曲第2號》。當時我只是一個不到兩歲的小孩子,但就是這樣對鋼琴、對古典音樂產生了興趣。
後來,我到美國柯蒂斯音樂學院學習,那時也只有十四五歲。剛到的時候,發現同學中很多都是天才,他們對音樂的理解就像大師一樣,有太多的東西需要我學習了。於是,我就像海綿一樣,不僅跟老師學,也跟同學學,跟這個學一點兒,跟那個學一點兒。有同學彈西班牙樂曲彈得好,我就學他的拉丁節奏;有同學出身音樂世家,我就學到了音樂知識;有同學彈琴特別有氣質、有鋼琴家的范兒,現在我也學來了。
從我自己學琴的經歷來看,也是從小在學習中經歷了一個一個的關卡,一步一步走來的。第一步是明確愛好,自己是不是真正喜歡音樂;然後是第一次登台、第一次參加比賽、第一次考到音樂學院、第一次參加國際比賽。然後進入專業訓練,走上職業道路後,開始思考如何提高水準,進入到更大的音樂世界……每一關都要突破自己。所以,學鋼琴,一定要一步一步打好基礎,這是後來取得飛躍的前提。每一個進步,都是以時間累積為前提的。就像堆積木一樣,一定要累積到一定程度,才有可能出現質的飛躍。
郎朗少時的練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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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律應該是深入骨髓、從學琴的第一天起就要做到的」
Q
鋼琴是一種孤獨的藝術,它需要大量的時間練習。您是如何做到將一首曲子練了百遍千遍也不厭煩的?請與我們分享您將一件事做三十年依然保持熱愛的秘訣。
郎朗
:彈鋼琴是一項苦差事,我的老師格拉夫曼很早就這樣告訴我。他6歲的時候,有一次在紐約遇到了著名鋼琴家拉赫瑪尼諾夫,就對他說:「我也想當鋼琴家,我最喜歡你。」然後拉赫瑪尼諾夫說:「that is a hard business」,這是苦差事。至今他依然告誡我:郎朗你要知道,我們乾的這個事兒(鋼琴)是一個hard business。但不管多辛苦,鋼琴是我的夢想,不是別人的夢想。自律應該是深入骨髓、從學琴的第一天起就要做到的。到現在為止,不管多忙,我每天都要保證兩個小時練琴。
當然,練習得很多的時候,自然會有一點枯燥。但鋼琴的好處在於,它是一個「萬能型」樂器,既可以彈奏西方的樂曲,也可以彈奏中國的樂曲,甚至是中國民歌改編的作品。每首曲子的曲調都不一樣,表達的情感和風格也是不一樣的。你可以從中感受到德國的古典、法國的印象、俄羅斯的浪漫……一首曲子膩了就換一首彈,它能呈現出一個非常有色彩的世界,不會讓你越彈越枯燥。
能夠感受到練琴的快樂,是一種能力--快樂的前提是學得正確、練得到位。如果越彈越枯燥,就證明目前的練習是有問題的,沒有抓住重點,沒有把握好應當呈現的藝術特質。這說明需要通過學習來加深對不同的表演形態、藝術風格的認識和體會。如果能在練習中不斷感受到藝術蘊含的力量與情感,肯定不會厭倦。
Q
即使有了今天的成就,您也一直在堅持不斷推陳出新。為什麼要求自己每年都要有新的嘗試,挑戰新的曲目?
郎朗
:這也是我保持練琴積極性的一個秘訣:一定要給自己定目標。目標有大有小,大目標肯定是要當一個偉大的藝術家,小目標可以是今年要彈一首新的樂曲,要嘗試一些不一樣風格的作品,要跟一位仰慕已久的大師合作,要推出一張新的專輯……這些小目標會讓人充滿動力,不斷推著自己進步。
在音樂的世界裡,不進則退。藝術不會保持新鮮,剎那的光輝不代表永遠,所以我要求自己每年都要有新的聲音、新的挑戰。必須不斷突破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通過這種方式來防止退步。
另一方面,水平越高,越必須努力。這次彈得好,下次觀眾的期待值就會更高。舞台是最透明的地方,有沒有進步,大家都能聽出來--觀眾的熱情也逼著我們必須越來越努力。
郎朗接受本網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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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通過曲子把一個故事講給觀眾聽,那就是成功了」
Q
您的表演不僅有著紮實的功底,而且以情感豐富、激昂澎湃著稱。您如何豐富自己表演時的情感表達?
郎朗
:
音樂實際是在講故事,它需要感情的注入。音樂家如果能把自己彈進曲子里,通過曲子把一個故事講給觀眾聽,那就是成功了。不管是一個30分鐘的奏鳴曲,還是一個5分鐘甚至只有3分鐘的小曲,每首曲子都是一個生命,演奏就是在喚醒它。不能把鋼琴只作為一個樂器、一個工具,也不要把曲譜看作一個一個死的音符。如果只是照著譜彈,沒有融入自己的情感,那就是把自己變成了一個「讀譜器」。所以,從小到大,無論是演奏西方古典音樂還是中國傳統音樂,我都不會把它當成是已經被演奏了幾十或幾百年的作品,而是嘗試融入自己的想像,詮釋出一個新的故事,就像給觀眾端上一碟熱騰騰的餃子。當演奏者把所有感情都傾注到琴鍵上,就能讓音樂很自然地流入觀眾心中。
同時,音樂是抽象的,每首曲子都不應被固定成一個故事。作曲家本身並不希望每個演奏者都把作品彈得很相似,千篇一律不叫藝術,叫山寨。所以我們可以看到,貝多芬在作曲時,從來沒有寫下每首曲子是什麼意思,是出版商為了幫助觀眾理解,才加上了諸如「黎明奏鳴曲」、「月光奏鳴曲」等名字。法國印象派的作品也很有意思,他們把所有的題目,都放在了樂曲結束之後右下角最小的一個地方,而且還畫了一個括弧,這就是告訴聽眾可以這麼想像,但不一定局限於這個意思。我想音樂的最高境界就在於此。
Q
讓自己能講好每一首曲子里的故事,您有哪些好的做法可以與我們分享?
郎朗
:學鋼琴,不僅僅是學藝術,同樣是學文學、歷史等文化知識,二者不可偏廢。讀書越多,對音樂家的個人經歷了解越多,對同期的藝術作品比如畫、雕塑等,以及時代背景比如法國大革命、二戰等了解越多,對於演繹作品越有好處。一個時代的文學藝術追求的風格基本是一致的。另外,對地理知識也要有所了解,因為不同的地理環境,丘陵、山脈、鄉村、城市等,同樣會造成不同的音樂風格。比如我有一次去德國接受採訪,就沒有回答好這個問題。記者問我從莫扎特的一首協奏曲里看到了什麼,我說看到了一些城市的面貌,結果鬧了笑話。那首曲子其實寫的是薩爾茨堡的鳥,是飛翔在阿爾卑斯山的鳥。
一個音樂家,要形成自己的「知識庫」,隨便拿出一首曲子,要能大概說出它的時代背景。你可以讀詩,讀小說,看電影,然後通過音樂來編織你想像到的圖畫
。
郎朗接受本網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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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音樂說話、用實力說話、用時間說話」
Q
對於中國的鋼琴家走進西方古典音樂圈,您有哪些體會?
郎朗
:古典音樂是一種源自西方的音樂文化。其實不只是中國音樂家,西方人對亞洲音樂家能否演繹好古典音樂都會存在一些誤解。所以作為一個亞洲音樂家,在進入古典音樂領域時,必須得展現出自己超強的能力和特點,否則就很難脫穎而出。
我在美國剛開始起步時,確實很難。簽公司的時候,簽我的經紀人就被公司老闆批評了。老闆問,他行嗎?你怎麼能簽一個十五歲的中國男孩,他彈的《貝多芬協奏曲》,哪一個觀眾願意買票呢?其實他說的是實話。這樣的質疑很多,意志力不強的人,可能幾下就被淹沒了。
後來到了2001年,我第一次參加BBC逍遙音樂節,準備彈拉赫馬尼諾夫第三鋼琴協奏曲,這被譽為世界最難的協奏曲。剛到倫敦,就有人跟我說:一個中國孩子就別嘗試「拉三」了,現在換曲子還來得及。我當時很禮貌地說:「let』s talk after the concert(請在音樂會後再評論)」。那天彈完以後,我印象很深,現場的解說連著說了三聲「wow」,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我想至少那天現場的觀眾們以後再也不會認為中國人彈不好鋼琴了。
其實民族與民族、文化與文化之間存在「傲慢與偏見」,是難以避免的。非常幸運,我衝破了這個所謂的「重圍」。我一直堅持,不管受到怎樣的評論甚至批評,都不要去直接回擊,而是用音樂說話、用實力說話、用時間說話。
Q
您師從格拉夫曼,也有過和眾多世界頂級音樂大師合作的經歷。您從他們身上學到了什麼?
郎朗
:
格拉夫曼曾是霍洛維茲的學生,本身就是著名的鋼琴大師。他對我影響非常大,可以說是我人生的嚮導。能師從於他,是我的幸運。此外,我也和很多世界頂級的音樂大師合作過,比如艾森巴赫、巴倫博伊姆,包括前段時間琉森音樂節的夏依等。和音樂大師的交往,幫助我找到了自信。比如原來我彈莫扎特的作品,其實沒有太抓住其中的感覺,包括怎麼觸鍵、怎麼分句、怎麼形成音色的變化。在這些問題沒弄清楚時,我就彈得很保守,挑不出毛病,但也絕不精彩。這時,艾森巴赫出現在我藝術的世界裡,他親自帶著我,我們倆一起四手聯彈《莫扎特奏鳴曲》。那個時候根本不需要語言,他一彈,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你就會明白,原來是這種感覺,原來應該那樣彈。當我體會過這種感覺以後,再彈起莫扎特,就如魚得水、太喜歡了。我很多時候是通過這種方式來學習的。
郎朗演出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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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藝術是能改變生命的力量,它能讓我們每個人擁有欣賞美、收穫快樂的能力,具備體驗幸福人生的能力」
Q
古典音樂給人的印象常常是「很難、很高級」,因此欣賞人數有限。能否結合您的體會,談談我們為什麼要聽古典音樂。
郎朗
:的確,在很多人印象中,古典音樂總是和精英、高冷、古板、不接地氣等詞語相連。但我認為這是一種誤解,古典音樂並不高冷,它也有血、有肉、有靈魂,有自己的溫度。包括巴赫、海頓、莫扎特、貝多芬等,這些古典音樂巨匠在他們所屬的時代,同樣具有普遍的聽眾基礎--他們也有一大批「狂熱的粉絲」,「票房火」的時候也座無虛席。你能想像嗎,在十九世紀的時候,李斯特和塔爾貝格,他倆曾經就在大馬路上斗琴,一個人把本來是右手的練習曲用左手彈,一個人不但用左手彈,還從最後一頁倒過來彈--這完全就發生在馬路邊上,旁邊圍觀的都是來來往往最普通的老百姓,這就是最接地氣的音樂。再比如莫扎特在作品公演的時候,有時候兩個小節過去,底下觀眾就叫「好」,再兩個小節過去,觀眾叫「太差了」,這些場景在今天簡直不可想像。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古典」和「流行」只是相對而言,古典音樂就是那個時代的流行音樂。今天我們應當去除對古典音樂的刻板印象,重新真正認識古典音樂。
藝術是能改變生命的力量,它能讓我們每個人擁有欣賞美、收穫快樂的能力,具備體驗幸福人生的能力。古典音樂具有經久不衰的價值,完全不應僅僅只在一個特定的時代流行。它不像足球、電影、流行音樂那樣,能讓人在三分鐘內就感受到魅力,古典音樂其實更像中藥,慢慢滲透,需要一些時間,久了療效就出來了。所以我一直在努力,讓古典音樂在今天流行起來,讓更多人尤其是年輕人愛上古典音樂。
Q
有人認為聽古典音樂之前應當先去了解相關的知識和背景,才能「聽懂」這首曲子;也有人認為欣賞古典音樂無需專業知識,只用感受音樂藝術中蘊含的美感與愉悅就夠了。您認為我們應當如何去欣賞古典音樂?
郎朗
:其實很簡單,我舉一個例子:你聽《黃河》的時候,需要知道黃河長什麼樣嗎?可能去了解一些關於黃河的歷史、地理知識對自己會有所幫助,但那個旋律一出來,其實共鳴感就很強,就能帶給你心靈的震撼。再比如貝多芬的《命運》,那個「噹噹噹噹……」的旋律一響起,不用告訴你這是命運,但你聽著這心臟的跳動,這不就是命運嗎?這就是經典的作品,不需要太多背景,就算完全沒接觸過古典音樂的人來聽,也會產生心靈的共振。當然,確實也存在像《馬勒交響樂》這樣比較難的曲子,我建議古典音樂的初級愛好者們不要上來就聽。不過最重要的是參與、享受其中,不要在意聽不聽得懂,聽久了自然就能明白,就可以去想像、去和作曲家對談了。
郎朗接受本網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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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鋼琴來講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
Q
您既是一名優秀的音樂家,也是一名中國文化的傳播使者,以琴聲為橋樑連接了中國與世界。您是如何向世界介紹中國文化的?
郎朗
:民心相通,需要文化相通;文化相通,需要音樂搭起中外人民心間的橋樑。音樂是一種無聲的語言,不需要翻譯就能營造出親近、愉悅、和諧的氛圍,具有一種「天下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的力量--不同國家的人與人之間或許會因誤解產生問題,但最終一定能因音樂坐在一起。
正如西方古典音樂能被中國聽眾接受一樣,今天,「中國元素」被各國音樂家們所鍾愛,中國的傳統音樂正逐漸被世界所聆聽。作為中國鋼琴家,我希望把鋼琴彈好,同時也希望能把更多的優秀中國作品彈出去,用鋼琴來講中國故事、傳播中國聲音,讓世界通過鋼琴、通過音樂、通過文化來認識中國、了解中國。所以在國外演出時,我常會帶上一些中國的優秀樂曲,《我的祖國》《黃河》《長江之歌》《瀏陽河》等都是我世界巡演的重要曲目。演奏前,我會用故事形式來解釋樂曲的內容和意境,幫助觀眾通過想像來領悟中國音樂的神韻。每當演奏完這些中國曲目時,全場觀眾都紛紛站起來,與其說是為我鼓掌,不如說是為中國鼓掌。我能感受到,觀眾們從我的演奏中領悟到了我的心意,那一刻真的讓我開心極了。
好的作品是中國文化走出去的關鍵。2005年,作為中國文化年活動之一,我應邀到白宮舉行個人專場獨奏會。我彈了一些中國的曲子,還和我父親合奏了一段二胡曲《賽馬》。尤其用二胡做馬聲的時候,現場觀眾都在拍手,然後站起來說「中國藝術很偉大」!2006年,我錄了一張中國專輯《黃河之子》,這之中也遇到一些壓力和顧慮,有人很直接就說:「中國音樂,能行嗎,我們國家聽眾不一定聽」。後來,這張專輯非常神奇地在德國賣了15萬張,美國、英國效果都很好。很多觀眾都說很好聽,不敢相信鋼琴怎麼能彈出這麼美好的中國音樂。我當時就覺得,中國文化,真厲害!
中國有豐富的題材可以進行藝術創作,但好的作品不能一蹴而就,需要藝術家們沉下心來、不斷追求,也需要多與外界交流、尋找借鑒,比如《黃河》就是因為凝聚了一代人的努力才成為了典範。推廣中國文化需要時間,也需要藝術家個人和集體的踏實努力與堅持不懈。
郎朗演出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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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黃河》的旋律響起,我的眼淚就自己流下來了」
Q
您曾經說《黃河》是自己最喜歡的中國樂曲,在公開場合演奏過數百次,好幾次淚水充滿了眼眶。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感受?讓您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演奏《黃河》的經歷是什麼?
郎朗
:《黃河》這首曲子,從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彈。小時候沒有理解這首曲子,所以有些樂章中憤怒、悲壯的感覺沒有彈出來。後來出國了,在國外再彈奏《黃河》的時候,感觸會尤其深刻,就覺得真的太好聽了。所以我在國外演出時,如果有機會,都會把《黃河》推薦給當地的觀眾。
《黃河》的難度很大,風格多變,深度、旋律性、技巧性全部都能達到國際標準。比如《黃水謠》這一樂章,風格很細膩、很中國化,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無聲勝有聲的境界。但它同時又包含了一些不太傳統的部分,和柴可夫斯基等音樂大師的作品有點像,比如大八度就明顯受到影響,有俄羅斯風格。同時,更打動我的,是它背後震撼人心的故事。我曾經讀過作者冼星海的家書,有幾句話讓我記憶猶新:「我是一個音樂工作者,我願意擔起音樂在抗戰中偉大的任務,希望把宏亮的歌聲震動那被壓迫的民族,慰藉那負傷的英勇戰士,團結起那一切苦難的人們」。《黃河》是一首偉大的作品,奏響了冼星海以及那個年代的中國音樂家們滿腔熱血的家國情懷,和以「音樂為武器,將音符變成子彈,射向敵人胸膛」的不屈信念,有著說不出的中國氣魄。每當在國外演奏時,我都會因為自己是一個中國人而自豪、感動。
第一次在國外演奏《黃河》時,是跟中國愛樂樂團在美國林肯中心。一般彈音樂會時,我是不會哭的。但是那天,當樂隊出來、《黃河》的旋律響起,我的眼淚就自己流下來了。這是流淌在所有中國人血液里的東西,是不能描述、不可控制的。
Q
常年在世界各地演奏,您對「中國」這兩個字是否有更深刻的體會?
郎朗
:還記得十四歲去美國的那天,我是拿著國旗走的,其實當時那麼小,可能也並不明白什麼是愛國、應當怎樣愛國,但這種感覺永遠都是真誠的。
音樂沒有國界,音樂家卻有祖國。國外的觀眾來看我的演出,不管演奏什麼曲子,觀眾心中想的首先一定是「這是個中國鋼琴家」,然後才是「這是郎朗」。所以我一直告訴自己,只要在舞台上,就是代表中國。每場音樂會都要彈好,要讓其他人知道中國人是可以的。
不光是我,每一個中國人出國在外,都不僅代表自己,一定也代表中國。很多外國人沒有來過中國,他們對中國的印象,大多是通過與身邊中國人的接觸而形成的。可以說,中國的國家形象,由每一個中國人展示;中國的國家尊嚴,需要每一個中國人維護。每一個出國在外的中國人,都應當自信、自立、自強、自律,向世界展現中國人的優秀品質與昂揚精神。
郎朗接受本網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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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開放帶給每一個人的最大變化是讓我們敢於有夢想,最大機會是有了享受夢想成真的機會」
Q
一個人的成長是和國家聯繫在一起的,國家、時代的烙印必然會體現在每一個個體的人身上。您的人生經歷,受益於中國打開國門、走向世界的時代機遇。能否談談您感受到的改革開放?這些年您所見到、感受到的世界眼中的中國,與十年前、二十年前有什麼不同?
郎朗
:我是改革開放的見證者、參與者、受益者。我覺得改革開放帶給每一個人的最大變化是讓我們敢於有夢想,最大機會是有了享受夢想成真的機會。非常幸運能生活在這個時代,生活在今天的中國。在我父母那個年代,很多人也有理想、有才能,但是卻沒有我們一樣的機遇。
今天,隨著中國的發展、綜合國力的提升,我們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2008年北京奧運會的成功舉辦,帶來了中國國際形象的提升,我非常榮幸能夠參與其中。在奧運會開幕式上演奏《燦爛星空》,這是我一輩子不能忘懷的經歷。從那之後,我感到了明顯的改變,彷彿全世界都在張開懷抱歡迎中國。舉例來說,原來我們讓中國音樂「走出去」,是給誰聽?全是給中國城的華人聽。現在不一樣了,外國朋友會主動來聽,甚至國外的新春音樂會都變成了外國人和我們一起慶祝中國的春節。在國外過春節時,外國人會和我們一起放鞭炮、舞獅、舞龍,甚至寫起了對聯。在紐約和加拿大,中國春節已經成了法定節假日,這在二十年前簡直不敢想像。
這些年,我們不僅「走出去」,還「引進來」,中國已經成為國際音樂交流的重要舞台。很多世界著名音樂家和樂團都會來華演出,不僅帶來外國的經典曲目,還會演奏一些中國觀眾耳熟能詳的中國經典曲目。這在改革開放之初是什麼情況呢?我記得艾森巴赫曾經講過他鬧的笑話:八十年代初,他帶著蘇黎世樂團來中國,要學一首中國曲子,就學了《春節序曲》,本來的旋律是「叮叮叮咚,叮叮叮咚」,很歡快的節奏,結果他們演奏得很慢,「叮--叮--叮--咚--」,現場觀眾面面相覷,聽不明白他們演奏的是什麼,這就是文化差異造成的--中外的交流太少了,彼此不了解對方的文化。隨著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國打開國門,走向世界,現在不可能出現這種問題了,很多外國樂團演奏的中國樂曲,都很有韻味,很好聽。
沒有改革開放就沒有我,40年來,中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展到現在,我為中國感到自豪。我會繼續努力以音樂為橋,用旋律促進世界對中國多角度、多側面的理解,用鋼琴奏響中國聲音。
(採訪整理 郝思斯 | 攝影 胡思遠)
採訪札記
努力,是最大的天賦
門開了,郎朗走了進來。
在向我們點頭示意後,他的注意力被面前兩個七八歲的「小粉絲」吸引了:「學琴幾年啦,最近在練什麼曲子,辛不辛苦呀?」蹲下身子,他溫和而耐心地問。當聽到「小粉絲」們害羞地說「辛苦」時,他笑了,舉起手說:「要加油啊,來,咱們擊個掌!」
這份自然流露的親和,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一直以來,人們給他貼上了「古典主義」鋼琴家的標籤--演奏著古典音樂,穿梭在殿堂級的音樂廳和音樂大師之中,理應是高冷、不苟言笑,甚至嚴肅古板的,可他卻有著與生俱來的直率、開朗,一開口,就讓人感覺到熱情與快樂。
「如何做到將一件事情堅持三十多年且一直熱愛?」
訪談開始不久,我首先就提出了這個自己好奇的問題--畢竟有那麼多人在學琴的道路上半途而廢。
「練習得很多的時候,自然會有一點枯燥。但鋼琴的好處在於,它是一個『萬能型』樂器,可以彈奏各種類型的樂曲,一首曲子膩了就換一首彈,它能呈現出一個非常有色彩的世界。只要你真正熱愛,是不會捨得放棄的。」
郎朗將自己那份天生的樂觀情懷延續到了音樂中。對他來說,鋼琴,是一種生活方式,是一種生命的幸福體驗:「一天不練琴就手癢,感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沒做」,「每首曲子都是一個故事,我就是那個講故事的人,每講一個故事就像給觀眾端上一疊熱騰騰的餃子」,「我曾經一個人躲在音樂學院的樓道間聽《黃河》,就覺得怎麼有這麼好聽的曲子」……臉上不時洋溢的笑容,一談到古典音樂就彷彿在閃光的眼睛,說到興起時便揮動起來的那雙靈巧的手,這些無意間的肢體語言告訴我們,他是多麼享受與音樂為伴的人生。一如「交響之父」海頓所言:當我坐在那架破舊古鋼琴旁邊的時候,我對最幸福的國王也不羨慕。
能從練琴這樣一件看似「枯燥」甚至「痛苦」的事中找到快樂並獲得成功,這是郎朗的過人之處,他也因此被人稱為「百年不遇的天才少年」。
難道郎朗的成功,真的是因為天賦?
對於這個問題,他說:「沒有勤奮就沒有一切。至於天才,我將其理解為一種無限的伸展性,也許一個人只要具備一點點天賦就可以擴展成很大。」
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生活中,「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的道理,所有人都懂,希望鋼琴能有樂趣,是所有學琴者的期待。可「樂之」的境界,往往是走過低回蜿蜒的學習求索、走過曲徑通幽的瓶頸艱辛,而後才能逐漸深入體會到的:小時候,在上學之餘,郎朗每天練琴近6個小時,節假日非但不休息,練習時間還要加倍;在柯蒂斯音樂學院讀書時,他練琴之勤奮,使得學校破例延長琴房開放時間;後來開始奔波於各地演出,他就趁午休時間練習,有時實在累了,就直接往地板上一躺,稍微小睡一會兒;直到現在,即便已經成為世界級的鋼琴家,每天無論再忙,也必須保證兩個小時練琴時間……對於自己練琴吃過的苦,郎朗並不願多說--他覺得所有都理所應當:練琴雖然「很累,但有安全感」,「練習多了,心裡就有底了,就算你是神,不練也不行。」
聽到這兒,我突然明白了郎朗「快樂鋼琴」的秘訣:快樂是一種建立在練習基礎上的能力,想要享受到快樂的體驗、感受到樂趣的存在,就必須學得正確、練得到位--每一點一滴的進步、每一次練習帶來的藝術享受,都是快樂的源泉。音樂本身的魅力,能夠超越所有的辛苦、汗水、眼淚,正如他所說,「如果能在練習中不斷感受到藝術蘊含的力量與情感,肯定不會厭倦」。
鋼琴大師肖邦曾說:「我每天努力練琴十幾個小時,最終世人用天才兩個字總結我所有的汗水」。沒有任何成功的微笑,不是由失敗的淚水與辛勤的汗水疊加而得;沒有任何人前的掌聲,不是經人後的孤獨與絕望的苦悶體嘗而來。
努力,是最大的天賦,或許這就是郎朗成功的秘訣。
(郝思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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