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辯篇》讀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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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399年，蘇格拉底被雅典法庭判處死刑，這是西方思想史一件意義非凡的大事。

一、還是讓神的意願來決定吧，依據法律我現在必須為自己辯護！

在法庭上，蘇格拉底毫不留情地駁斥了原告，認為他們對他的指控沒有一句話是真的，是無中生有的。他的辯護的程序是這樣的：首先對付那些最早的控詞和原告，再對付後來的原告。他認為，最早的那些原告要比現在的原告更要難對付。因為在場的很多人自幼就心中就充塞著他們對蘇格拉底的虛假指控，

「有個聰明人名叫蘇格拉底，他既懂天文，又對地上的一切事物加以鑽研，還能使較弱的論證變得能夠擊敗較強的論證。」（《申辯篇》18B）

由於指控的人數很多，持續時間很長，所以造成的影響極為惡劣，甚者連蘇格拉底本人都不知道究竟誰對他進行了造謠，他只知道其中有一個人是名劇作家。所以，蘇格拉底必須利用在法庭上短暫的時間裡為自己申辯，消除多年來人們心目中對他的虛假印象。

二、申辯

首先，他請問在場的各位思考兩位問題：1、美勒托指控蘇格拉底什麼？2、那些批評者在攻擊蘇格拉底人品時說了什麼？

在訟詞中：蘇格拉底犯有愛管閑事之罪，他對地上天上的事物進行考察。他辯解說，他對自然沒有什麼興趣，雖然他尊重那些精通這些知識的人。關於這一點，他懇請那些在法庭上曾經聽過他談話的人為他作證，以證明他們的傳聞是不足為信的，

「我請你們為我作證，聽過我談話的人很多，我呼籲所有曾經聽到過我談話的人在這一點上都可以向你的鄰居查詢。」（《申辯篇》19C）

另外，他還補充道，如果有人說蘇格拉底收費授業，那也是不足為信的。他無不諷刺道，那些提供收費服務的人，比如像林地尼的高爾吉亞、開奧斯的普羅狄科、埃利斯之流，他們每到一個城市就會勸說當地的年輕人離開自己的同胞去追隨他們，那些年輕人不僅交學費，而且還要對他們感激不盡。

即便這樣，蘇格拉底自知不能完全消除聽眾對他的偏見。因為，他們會認為，既然很多人認為蘇格拉底帶壞年輕人，肯定不是空穴來風。所以，蘇格拉底必須為自己提出更有說服力的辯護。他進一步向法庭闡明，他得到如此的名聲無非就是因為有某種智慧。他認為，這種智慧是關於人的智慧。

三、神諭 真正的智慧是神的財產。

蘇格拉底有個名叫凱勒豐的朋友有一次去德爾斐，向神提出一個問題：有沒有誰比蘇格拉底更聰明，傳神諭的女祭司回答說沒有。蘇格拉底非常困惑，他不能理解神說這話究竟是什麼意思？神為什麼沒有清楚地把他的意思講出來？因為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智慧，但是神是不可能撒謊，否則便與其本性不合。

於是，他就尋找他認為比他更聰明的人，如果能找到這樣的人，他就可以成功的否定了那個神諭。他首先找到了一個政治家。通過交談，蘇格拉底覺得，這位政治家雖然在很多人眼裡很聰明，而且他也自認為聰明，但事實上他並不聰明。蘇格拉底向他告知，他只是看上去聰明，但事實上並不聰明。因為，蘇格拉底自知沒有知識，但是那位政治家卻認為他知道某些他不知道的知識。結果，招致了那人和在場的人的憤恨。

蘇格拉底接著訪問各種詩人。結果他發現，詩人寫詩並不是憑智慧，而是憑一時的天才或靈感。他同樣也發現，那些詩人也自認為對對他們一無所知的領域有相當的了解，事實上他們在這些領域是無知的。同樣的事情也出現在技術精湛的木匠身上，這些木匠似乎也犯了蘇格拉底在政治家、詩人身上所看到的錯誤。

所以蘇格拉底很失望地總結道，

「當我服從神的命令進行考察的時候，我看到那些有著極大聲望的人幾乎全都是由缺陷的，而那些被認為低劣的人在實際的理智方面倒比他們要好的多。」（《申辯篇》19C）

蘇格拉底由此明白了神諭的真正含義：神為什麼說他是最有智慧的，因為只有他自認為自己無知。

這種直截了當地指出別人無知的行為，使得蘇格拉底四面樹敵，引來了極為惡毒的誹謗。

四、對美勒托訟詞的申辯

美勒托的指控主要有兩個方面：第一，蘇格拉底有罪，他腐蝕青年人的心靈，相信他自己發明的神靈；第二，不相信國家認可的諸神。

對於這兩個指控，蘇格拉底是這樣為自己辯護的：首先針對第一個控告，如果有人教年輕人學好，那麼這些人究竟是誰？美勒托指出是法律、全體法官、議會議員以及公民大會的全體成員。這顯然是荒謬的：因為出了蘇格拉底一人腐蝕年輕人之外，沒有人叫年輕人學壞。蘇格拉底譏諷道：

無論你和阿尼圖斯是否承認，必然就是這種情況。如果只有一個人在腐蝕我們的青年，而其他人都在為他們好，那麼他們真是幸運。但是我們不需要再說什麼了（25C）

其次，針對第二個控告：教唆年輕人相信新神，而不相信國家承認的諸神。這裡有個含糊不清的地方：如果蘇格拉底教唆年輕人相信新神，那麼就意味著他信神。所以，蘇格拉底進一步與美勒托確認：美勒托是指控蘇格拉底相信的神和國家承認的神不一樣還是蘇格拉底是個徹底的無神論者。美勒托的回答是蘇格拉底完全不信神，理由是，

他肯定不相信神，因為他說太陽是一塊石頭，月亮是一團土（26d）

這顯然是張冠李戴。因為提出這種說法的並不是蘇格拉底，而是阿拉克薩戈拉。蘇格拉底指出：

他的控告確實自相矛盾，就好像說，蘇格拉底犯有不信神之罪，但他相信諸神。這種說法確實輕率。

蘇格拉底進而引用了荷馬史詩《伊利亞特》的阿克琉斯明知自己為自己好友帕特洛克羅復仇會有一死而不改變自己的意志為例說明自己不會改變自己一貫的立場，他認為，他之所以受到指控，並不是美勒托的緣故，而是眾人的謊言和妒忌。神指引蘇格拉底過一種哲學的生活。所以，蘇格拉底不會以放棄哲學為條件免除死刑，

我寧願服從神而不服從你們，只要我還有生命和能力，我將永不停止實踐哲學，對你們進行規勸，向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闡明真題。（29d）

而且，他將自己比喻成種馬和牛虻，在神的指引下帶著特殊的使命來到了雅典，勸導、喚醒雅典人。如果他被處以死刑，那麼，

向你們保證，如果我就是我所說的樣子，而你們將我處死，那麼你們對自己的傷害超過對我的傷害。因為，我相信，他現在正在做的事情，試圖把一個無辜的人處死，給他自己帶來的傷害要大得多。由於這個原因，先生們，我實際上不是在為自己辯護，而是在為你們辯護。（30d）

同樣，蘇格拉底並不懼怕死亡，相反，他對死後靈魂的所去的世界是非常嚮往的，這點在《斐多篇》有詳細的論述。在《申辯篇》里，他舉了自己曾經作為五百人議會議員所經歷的一件事情：公元前406年，雅典海軍在愛琴海戰勝斯巴達人，但是在歸途過程中突然遭遇風暴，雅典海軍未能收回陣亡將士的遺體，統兵的將領為此受到指控。五百人議會準備用投票表決的方式，意欲將他們判處死刑。但是蘇格拉底認為，這種做法跟雅典的法律不合。在執行主席團中只有蘇格拉底反對不能將這種不合法的提議有公民大會投票。但是，最終這十位將軍仍然被判處死刑！蘇格拉底不畏強權，

儘管當時你們的領導人全都準備申斥和逮捕我，而你們也都大聲喧嘩，慫恿他們這樣做，但是我想我要堅守職責，按照法律和正義處理這件事，而不能支持你們通過監禁或死亡的威脅作出的錯誤決定（32c）

蘇格拉底反對民主制的原因大概就在於此吧。

四、判決之後的陳述

五百人議會以281票贊成對220票反對判處蘇格拉底死刑。蘇格拉底對判決結果的態度頗有意味，

先生們，我有很多理由說明為什麼我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沮喪，我指的是你們判我有罪，但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結果並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035E）

這個判決折射出了雅典民主制的弊端：一群沒有法律思維的公民大會成員僅僅靠流言蜚語和對蘇格拉底的妒忌憤恨作出了一項在人類歷史上影響極其深遠的判決！

但是，但是蘇格拉底心理似乎對此判決早有預料。接著，他陳述了自己的人生信條，他指出他自己本人無意於過一種普通人的生活，一種把實際利益看得高於一切的生活，他的理想生活是：

不可一日談論善和其他各種主題，你們聽到我和其他人談論和考察這些事情，這確實是一個人能做的最好的事，不經受這種考察的生活是沒有價值的（38B）

在提議付罰款的贖罪方式不能改變最終的判決結果之後，蘇格拉底做最後的陳述為自己做最後的辯護：

使我被處死的不是缺乏證據，而是缺乏厚顏無恥和懦弱，事實上，我拒絕用討你們喜歡的方式講話。你們喜歡聽到我痛哭流涕，擺出一副可憐的樣子，把自己說的一文不值。（38E）

而且他還指出，雖然他被判處死刑，但是也證明了那些判處他死刑的人是墮落的、邪惡的。他們也在接受他們自己的判決。

他們接受他們的判決，就像我接受我的判決。事情必然如此，我認為這個結果相當公正。

他同時預言：

處死我的人啊，我要告訴你們，我一死去，復仇就會降臨到你們頭上，你們會受到比你們殺我痛苦的多的懲罰。（39D）

同樣他也對反對判處他死刑人做了一番陳述，他指出自己今天的遭遇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兇險的事，而是一件神所安排的事，而且，他覺得今天的結果對他來說可能是最好的。因為：

我已經習慣了靈異的聲音，它在過去一直是我的伴侶，如果我將要做什麼錯事，無論事情多麼微笑，它（指靈異）都會加以制止。而現在，你們可以看到，我碰上的這件事一般人都會認為是最兇險的，然而無論是今晨我離家的時候，還是我站在這個法庭上的時候，或是我發言的任何時候，都沒有出現神聖的警告。（40C）

蘇格拉底認為，死亡無非是兩種情況之一：

他或者是一種湮滅，毫無知覺，或者如有人所說，死亡是一種轉變，靈魂從一處移居到另一處。（40D）

死亡無論屬於哪一種結果，對於蘇格拉底來說，都是好的。首先，死亡如果是一種毫無知覺的狀態，那麼在他看來：

如果要某人把他一生中夜間睡得十分香甜，連夢都不做一個的夜晚挑出來，然後拿來與死亡相比，那麼讓他們經過考慮後說說看，死亡是否比他今生已經度過的日日夜夜更加美好，更加幸福。（40E）

其次，如果死亡被視為靈魂從一個地方轉到另一個地方，那麼，就沒有什麼比死亡更大的幸福了。

如果你們中有人有機會見到奧菲斯和穆賽烏斯、赫西奧德和荷馬，那該有多好啊？如果這種解釋是真的，那麼我情願死十次。（41B）

所以，他建議那些反對判處他死刑的人正確的認識死亡：

任何事情都不能傷害一個好人，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諸神都不會對對他的命運無動於衷。……因此，我一點兒都不怨恨那些控告我和判處我死刑的人。儘管他們的所作所為並非抱著這樣的目的，而是以為他們他們可以傷害我，所以這些人還是應該受到譴責。（41E）

對蘇格拉底的判決僅僅只是一個開始！這個開始意味著人類在通往文明世界的道路上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也意味著古往今來只要是在一個腐化墮落、善惡不分的社會裡必然會有人遭遇到同他一樣的命運！在這樣一個是非顛倒社會裡，有罪的人在審判，清白的人被審判！這是人類的悲劇，這是人性的幽暗！

最後，

我們離開這裡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去活，但是無人知道誰的前程更幸福，只有神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