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風的緣故：從洛夫先生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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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我沿著河岸

漫步到

蘆葦彎腰喝水的地方

順便請煙囪

在天空為我寫一封長長的信

潦是潦草了些

而我的心意

則明亮亦如你窗前的燭光

稍有曖昧之處

勢所難免

因為風的緣故

此信你能否看懂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

你務必在雛菊尚未全部凋零之前

趕快發怒，或者發笑

趕快從箱子里找出我那件薄衫子

趕快對鏡梳你那又黑又柔的嫵媚

然後以整生的愛

點燃一盞燈

我是火

隨時可能熄滅

因為風的緣故

此前我並不熟悉有個詩人叫洛夫，是一個無聊的午後我看到他的這首詩，不禁感到有些驚艷，而後又有了想法重新撿起來看詩和寫詩的這個愛好，也拜讀了先生的詩集《煙之外》，有些覺得深重。終究還是沒能看到都能懂，那時候我總覺得時間還長，慢慢拖慢慢拖，總會哪天能看懂的。雖說未能懂，但他的表達是還是讓我很有印象，總覺得是一個深情和有趣味的詩人。

而就在前幾日，我無意間刷微博看到，兩個頭條都是悼念逝者，看一看這個三月，紀梵希，霍金，李敖相繼去世，我覺得真是神奇，直到下午的時候，又看到當天凌晨洛夫逝世：寫出那麼美的詩的人在今天去世了。

那些我以為我慢慢總能看懂的詩，寫出他們的人去世了。首先看到大家在悼念霍金的時候，我還想大家悼念霍金是在悼念什麼，如果非要說我對他有什麼印象，除了難懂的《時間簡史》，還有我一度覺得很有意思、後來又被他自己推翻的「黑洞理論」，我只在生活大爆炸里看過他。

大部分人對他的印象可能也就是這樣，但是這不妨礙我覺得他是一個好有意思的人，活得好有意思，甚至比很多我們健全的人更有意思，如果非要說我也有什麼想要悼念的，應該就是他那麼用力地活著，跟生活，跟身體，跟歲月相處的、對抗的歲月里，他還能放眼宇宙，還能體會人生，甚至我在和菜頭的文章里得到一個訊息，他還是某性愛會所的高級會員。他還能演戲，還能參與娛樂，政治等等個領域，不是很讓人覺得有滋味和活出了自己嗎？然後他死了，最後我們要悼念的，我覺得可能只是這樣的精神，不管生活如何困苦，際遇如何坎坷，我總要活出我自己來。

洛夫先生有個別稱，叫「詩魔」。有人說他對語言的錘鍊，意象的營造，以及從現實中發掘超現實的詩情，乃得以奠定其獨特的風格，其世界之廣闊、思想之深致、表現手法之繁複多變，可能無出其右者。我覺得說得簡單一點的意思就是，在寫詩這件事情上，他這輩子的投入時間和達成的水平都是很出類拔萃的水平，在他們逝去的日子裡，我總是有些思索。

恰巧看到有一篇文章，它告訴我說，我們每個人所遭受的苦難和喪失都是有意義的，我仔細一想這個觀點我挺熟悉的，高中的時候我們總是寫作文說，蓋西伯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好像是有這麼個道理，說的再過分一點，連我們之前提到霍金也是因為他是遭遇了苦難。但是我總覺得隱隱有些不對——我想到了張國榮，我對他也並不熟悉，但是經常可以看到大家悼念他的一句話是他本人說的「我一生沒做壞事，為何會這樣？」

那麼這樣的苦對於他來說，算什麼呢？意義是什麼呢？這樣苦讓他死了。——但是誰又說，死亡是壞的和不能讓人接受的呢？他的生命只能走到這裡，他的輝煌留下了，他到這個世界上這一遭事情做完了，他的生命的坎坷遭遇和他享受的讚譽都是變成了苦，沒有夯實，沒有「我」，但是他的表演是用生命表演出來的，感動也是用生命感動了我們，那跳出狹隘的意義，我還是能接受他本來就就是這個樣子的，沒有更改，沒有超越，沒有假如，反正遺憾是我們，可惜是我們，他們本身也是活成了自己。

總結來看，就是這個苦難是讓我們覺察，覺察到什麼是「我」，是堅持，是覺醒，是指引，也是我為什麼存在。那麼美的詩，那麼精妙的理論，那麼有趣的人，我們遇到了是幸運，失去了也是自然，我們悼念或是感慨都是我們自己，他們還是存在。我們每個人悼念，死亡其實是在我們這裡發生的，而其實，這應該是我們應該接收到的祝福。

為何雁回衡陽，因為風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