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書！這是「義大利卡夫卡」的巔峰史詩

在那座遙遠的城堡，飄落一場大雪，那裡掩蓋了德羅戈的整整一生，而巨大的孤寂包圍了我。

（文末福利）

這是我讀完《韃靼人沙漠》後，眼前出現的一幕。這部由後浪最新出版，義大利作家迪諾·布扎蒂首版於1940年的長篇小說，在上世紀70年代時就曾被改編成了電影，是當時最為重要的義大利電影之一。

電影

《韃靼人沙漠》海報

電影中所展現的自然與荒涼，與主人公的命運連接，構成這部藝術電影的經典復調。

在此之前，布扎蒂出版的幾部作品均受冷落。而《韃靼人沙漠》的出版，使得當時已經33歲的他聲名大噪，許多讀者甚至冠之以「義大利卡夫卡」的名號。但是，沒有作家願意成為別人的影子，布扎蒂顯然對此感到不滿，當時便向批評界提出抗議。

迪諾·布扎蒂

不過，批評界有此一說並非毫無根據，布扎蒂確實與卡夫卡一樣，痴迷於對「人生中存在的荒誕」這一永恆不變的主題的書寫。《韃靼人沙漠》便離不開這個永恆主題。

正如博爾赫斯所言：「卡夫卡的小說刻意製造灰色、平庸的氣氛，烘托出一股官僚氣息和煩悶的味道，《韃靼人沙漠》卻非如此。小說也寫了一個「前夜」，但那是一場可怕而又必定會到來的大搏鬥的前夜。迪諾·布扎蒂的這部作品把小說帶回到它的源頭——史詩。荒漠既是真實的存在又具象徵意義。」

若要概括，小說的故事其實非常簡單。年輕的中尉德羅戈奉命去遙遠荒涼的邊境城堡駐守，在那裡，他認識了專橫的上司，古怪固執的士兵，以及對於城堡對面敵人的進攻的無盡等待。

在那裡，德羅戈耗盡了他的一生，只為等待一場戰爭的來臨，以求讓他人生漫長的等待變得有意義。可無數次的希望落空後，他也不再年輕，在最終戰爭總算來臨之前，風燭殘年的他卻被驅逐出城堡。一生的意義就此消亡，直到在一座無名的村莊中孤獨死去。

在本書中，「韃靼人沙漠」代指了一種虛無縹緲的人生的希望，這種希望無疑是荒誕的人生映射。德羅戈的等待既是消耗，也是存在的確認。對存在有追求的人——德羅戈以及其他自願留在城堡里的士兵來說，他們會去做這種確認，但也會感到這種無謂的消耗在無時無刻地折磨著他們的精神與心靈。

他們作為一體兩面的情感同時在德羅戈的生命中發酵。最終，德羅戈與其他願意留在城堡里的人一樣，終身都被這個虛無的希望囚禁。在一次次希望的落空中，損耗著不再回來的青春。

而唯一與他們做伴的是什麼？

是焦慮，是孤獨，是人與人之間的隔閡。在夜晚，巨大荒涼的城堡中，清脆的軍靴聲回蕩在沉默不語的士兵間，那一刻，這無人回應的軍靴聲就是如影隨形在德羅戈一生中的孤獨。而他從最初對城堡的不適應，一直到後來的習以為常，這一心理轉變的過程，作家在書中著墨眾多。而這種「習慣」，便是德羅戈一生悲劇的開始。

沙漠邊陲的這座城堡里，每個人都習慣了等待，習慣了日升時的希望與日落時失望的心裡鴻溝。他們在鴻溝邊緣徘徊，希望有一座橋（一場未來將可能會發生的戰爭）能讓他們前往心目中的彼岸，在那裡，他們才能毫無遺憾和愧疚地開始新的生活與愛情。

但許多人耗盡了生命，都未能等到它的到來。

這是個永恆的悖論，哪怕有些人不再等待，選擇放棄，決定退役，或是用其他什麼方式回到家鄉，準備開始新生活的時候，卻發現，家鄉的生活已然不是他所認知中的熟悉的生活，他們變得無比陌生。

在他離開的那些漫長歲月，他的身份從家鄉逐漸消亡，彷彿從來沒有過他這個人一樣，生活峻偉而無情的洪流，沖刷掉了他們存在過的證據。

就像書中所寫到的那樣，「但是，哺育他過去生活的所有東西都已經遠去，那已經是別人的世界，在那個世界中，他的位置很容易地就被別人佔據了。」

所以，只有城堡與沙漠對面的那場未知的戰爭，才成為他們唯一生存下去的希望。在那些珍貴的歲月里，他們的身份與衰敗的城堡和荒涼的沙漠融為一體，那是哈布斯堡王朝最為孤絕的防線。

在本書最後，德羅戈被上級告知，他服役的這些年「毫無意義」，再沒有什麼比自己的一生被否定，來得更為殘酷荒謬的了。而他在尋找「韃靼人終有一天會進攻」這一他自始至終都確信無比的事實時，卻發現，這不過是在他之前同樣忍受漫長等待的士兵們為自我安慰所編造的謠言而已。德羅戈心中的城堡，終於在那一刻徹底崩塌。

他才意識到，他在青春年少時，便將自己放逐到這裡，多年來自我囚禁於這虛無的希望中，忍受著痛苦。而這痛苦完全是他自己的，沒有一個人能分擔哪怕一小部分，而他在忍受痛苦的時候，別人並不會因此感到同樣的痛苦，這正是所謂孤獨的本質。

作家利用這一永恆主題，揭示了人類命運的荒誕，以及共同存在的困境。

值得一提的是，作家即是書中主人公「德羅戈」這一人物的原型。書中的後記中有這樣一則記載：「作家從1928年起，為報社工作，這一工作使『時間在流逝』的感覺深深紮根於他的心底，他看到同事們在白白等待奇蹟中變老，那是從記者這一嚴苛的職業中出現的奇蹟，這一職業將他的同事們孤立起來，使他們的活動範圍只局限於書桌四周。」

「這部小說中的『沙漠』恰恰就是報社這一城堡中的生活所構成的歷史，這一城堡所能夠給予的奇蹟就是忍受孤寂，孤寂就是那裡的習性和天命。」

書中接近結尾時，在城堡上空飄落的那場雪，是整本書中唯一讓我覺得有色彩的情節，讓我感受到了四季的變換和時間的溫度。但它也是一個預兆，德羅戈披著大衣站在城堡房間的窗前，看到雪飄落下來的時候，一定恍然明白在自己的一生中，到底丟失了什麼。

我想，就像書中說的那樣，「生活對他來說，好像永無完結之日，充滿幻想，儘管青春年華已經開始凋謝。」

而這也是等待的意義與代價。

作者| 鄭然；公號| 看電影看到死

編輯| 騎屋頂少年；轉載請註明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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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韃靼人沙漠》

作者:  [意] 迪諾·布扎蒂

譯者: 劉儒庭

出版社: 後浪 · 四川人民出版社

九月的一天早上，年輕軍官喬瓦尼·德羅戈前往巴斯蒂亞尼城堡駐守，城堡外面是一片沙漠，沙漠那邊則是隨時可能來犯的韃靼人。德羅戈一邊等待著沙漠那邊的動靜，一邊忙碌於城堡、要塞、兵營內，滿懷建功立業、捍衛崇高事業的夢想。三十年過去了，韃靼人始終沒有出現，德羅戈的生命和意志被消磨殆盡。這時，韃靼人開始進攻了……

1.迪諾·布扎蒂的《韃靼人沙漠》為作者贏得了「義大利的卡夫卡」之美譽，奠定了他的文學地位，是其整個寫作生涯的巔峰之作。

2.入選博爾赫斯《私人藏書》、法國《理想藏書》、《世界報》20世紀百本好書，被《少年Pi的奇幻漂流》的作者揚·馬特爾列入給加拿大總理的書單。

3.深刻影響了魔幻現實主義寫作，更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庫切《等待野蠻人》的靈感來源。

4.這本經典小說的影響更越出文學界，是法國總統密特朗最喜歡的小說，被暢銷書作者塔勒布引用於說明其《黑天鵝》的論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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