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液體」人生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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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假最後一天,五大洲撒歡的人們開始原路折返。這好像是彰顯現代生活的一種「遷徙」儀式,前仆後繼地出發,浩浩蕩蕩地滿載而歸,只不過,用朋友圈「文明」的九宮格代替了舊時的敲鑼打鼓。
「地理」上的大幅度位移如今已是司空見慣的事。可這種「蔚然成風」並不是像風一樣緩緩吹過來,而是像火車一樣猛然撞過來。
大概國人總是自帶「擔心落後」的基因,能在每一種風潮來臨之後,誕生大量積極拷貝的跟隨者,無論是旅行,留學,還是做生意。
紐約頗有成就的創業者,秉持國界越來越模糊,國與國之間「摩擦」係數越來越少的理念,就能步步為營,做出鏈接世界的產品;美國孩子拿出最近的學校作品,竟是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寫的「媽媽感謝你」的插畫;而飛機上永遠不缺的中國老年團群體,用彆扭的英文選擇雞肉米飯和牛肉麵的時候,像是一群壯志未酬的孩子。
可單純「地理」上的位移不夠,「時間」的加入讓一切走馬觀光多了電光火石的感覺。從海邊遠古的貝殼,郊區的老樹,博物館裡的油畫,小鎮古董店裡皮質鬆軟的古舊凳,幾百年歷史的公寓里一股刺鼻的「歲月」的味道,哈佛威德納圖書館牆上關於泰坦尼克悲劇人物的紀念悼詞,在細細端詳的那一刻,故事們爭先恐後跳進腦子裡,我也彷彿跟著它們一起活過了好幾世,那些不斷翻開歷史褶皺的,也有自己的一雙手。
當然,在別人的大歷史里瘋狂跨越也不夠,我在自己的小歷史裡也歡快地穿梭。在波士頓郊區的Castle Hill里玩耍蹦跳時,藍天、海鳥、起起伏伏的草坪、漫天的向日葵和狗尾草的掩映下,自己彷彿回到了那個——
小時候在家門口起起伏伏的路上拿著狗尾草嬉戲的少年。背著包在MIT連接教學樓間的主走廊里匆匆而過時,自己又好像回到了十幾年前每天早晨趕去上課的學生時代。在紐約高樓直逼人心,夜場霓虹旋轉,畢業後踏進職場的日子們又直面撲來。
我們已經太過習慣於這個時空的自己,連同自己身上的身份、標籤、觀念,都以為此生不能再重來,十幾歲,二十幾歲的時空已經盡數坍塌,和我們關係單薄。可就在那幾個瞬間,時間的層層排序開始重組,時間與時間的邊緣開始融化,我暫時離開了這個時空的自己,允許自己放肆地在其他的時空里也賴上一會,在不同的世界裡頻頻跳躍、來回走動、專心回憶。當時在那個時空的時候開心或許還摻雜著對前途的迷惘,如今回憶時的開心是如假包換的真開心啊。
實在是驚喜,我彷彿成了一個時間旅行者。
莎士比亞說,我們是被時間支配的人,時間命令我們立即動身。
人多半會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攜帶「固體」人生觀來生活,什麼時間做什麼事,在什麼時間前完成什麼事,界限分明,按部就班,兢兢業業。
即便有廣博的經歷和機會,也會被先入為主的「自我認知」不容分說地篩選棄絕。東方式的競爭和盲目跟風,讓一個對天上的星星有濃厚興趣的極具哲學家氣質的孩子,也要花大力氣在最年輕的時候在頂尖商學院練就如魚得水的本事;而東方式的規矩和人情法則,讓辛苦一輩子的父母仍要在老年時期繼續犧牲自己的人生為下一代「廣積糧,多帶娃」。這好像是人一輩子既定的歲月,算不上漂亮的活法,對於好事的輿論來講倒是「綠色無害」。
而「液體」人生觀,才有了「時間旅行者」們生生不息的可能性。
哈佛的課堂上,常常有年過花甲的美國老太太來上課,每次坐在第一排,認真筆記,積極發言,颳風下雨,雷打不動,出勤率最高。已經在上海謀得一份好事業的朋友,而立之年後來到美國上學,每天的生活從進出各大頂級餐廳變成買菜做飯讀課件,放棄所有從零開始。也有許多人質疑,這是好的生活嗎?
好的生活是什麼呢,應該不是堆積一些日復一日形容枯槁又講不出意義的歲月吧。叔本華有一個「鐘擺理論」——人生就是在痛苦和無聊中像鐘擺一樣擺來擺去的。當你需要為生存而勞作時,你會痛苦,當你需求被滿足之後,你會無聊。所以,如若沒有足夠的自我來維持漫長的人生,人們很快就會厭倦生活。這些「時間旅行者」的生活,倒是給這個難題開了一扇能吹進涼風的小窗。
9月底我在紐約出差時,恰逢
流利說和觸寶科技連續兩天在紐交所敲鐘。那些交易所外合影、大笑、生動的中國人讓我覺得,小人物也不總是被時代「裹挾」的,他們也會被時代「托舉」。去看流利說CEO王翌和觸寶創始人王佳梁的故事,你會發現,他們非常鮮明的共同點是——絕不會在一個高起點的平台追求安穩,他們有勇氣成為「時間的旅行者」。王佳
梁從微軟公司下海後,從出入高檔酒店到啃包子,從出差坐飛機到選擇坐最便宜的慢車,從「初有成就」返回到「重新開始」, 把自己原有的一切標籤和歷史摺疊收
好,在一片一眼望不到邊際的廢墟上重建人生,大概是我覺得此生最酷的事。
時間旅行者們怕是不看重時間的世俗價值的,也對年齡這回事沒有執念,才敢迂迴折返,洒脫試錯,大大方方接受這種「光榮的貧瘠」; 而沒有勇氣成為時間旅行者的,不說牽絆,大概總是因為在他們的人生排序里,安全感大過盡興,穩健大過不確定性,時間總是人生最匱乏的東西,怎麼精打細算都不過分。
可真的有足夠的時光的人,又會如何抉擇?英國作家馬特·海格寫過一本很好看的小說《時光邊緣的男人》,書里的男主人公湯姆·哈澤德是個看起來40出頭的高中歷史老師,但他已經439歲了,就像一副文藝復興時期流傳到現在的油畫。他在課堂上講述的莎士比亞、爵士年代的巴黎,甚至橫越太平洋的庫克船長,全是親眼所見。書里說,
「當你活得越長,就越會明白一切都是會變的。只要活得足夠長,每個人的世界觀都會被打散和重組,你會意識到所有人為賦予的意義都是淺薄的,人之所以為人,不是靠這些外在的東西界定的。」
叔本華在關於人類幸福的理解里也有類似的敘述。人最美好的本質到底是什麼呢,是
「一種平靜歡愉的氣質,快快樂樂的享受非常健全的體格,理智清明,生命活潑,洞徹事理,意欲溫和,心地善良,這些都不是身份與財富所能促成或代替的。因為人最重要的在於他自己是什麼。當我們獨處的時候,也還是自己伴隨自己,上面這些美好的性質既沒有人能給你,也沒有人能拿走,這些性質比我們所能佔有的任
何其他事物重要,甚至比別人看我們如何來得重要。」
不懼怕時間「應當如何」的人,我想總是更願意拋棄那些生命里的雜質,更接近人美好的本質的。同樣度過一段時間,每個人能獲得的價值和意義卻是大相徑庭。選擇讓人的本質能變得更美好的時間去度過,而不是其他。
所以當時間的剪刀手把我剪成如今這種形狀的時候,我不反對,但也不會完全接受。走到生命的小半截時,個人的歷史如潮水般湧來,和那些先於我們存在的秩序一起暗中掣肘推著我們往既定的大道上走。但前半生所有時間的饋贈絕不是讓我們對時間頷首臣服,而是隨時有權利讓之前的世界曝光過度,有逆旅,是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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