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釜山看電影這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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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釜山我喜歡坐靠窗的位置。透過飛機舷窗俯瞰大海,閃著銀光的海面是巨大的銀幕,一如釜山國際電影節
(BIFF)
的片頭畫面——海浪閃爍,月光下孤獨的海鷗飛翔,幾十秒凝視後,一場如露亦如電的幻影上演。*本文寫於
2017年釜山電影節之後。
文|btr
編|尼儂叄
早年
趣事
第一次去釜山是六年前。那年在上海2666圖書館的放映會上結識了馬來西亞導演陳翠梅。她熱情地向我安利釜山電影節,曆數其種種的好。她的處女作長片《愛情征服一切》正是2006年BIFF新浪潮獲獎片;而唯有第一及第二部長片可以入圍的新浪潮獎堪稱亞洲新銳導演風向標,賈樟柯、章明等都在早年的獲獎名單上。
愛情征服一切
(Love Conquers All,2006)
但第一次總是笨拙的。當我懵懵懂懂地追隨著Google Maps上的小圓點找到南浦洞旁、只寫著天書般韓文的「新生活」酒店時,才明白過來從這一年
(2011年)
開始,BIFF的主會場已移至21站地鐵之外(45分鐘)
的釜山電影中心。於是我只好發揮小說家的想像力,編造了一個故事後才成功免費取消預定,以便更接近這座耗資1億4千萬美元、擁有一個劇院和三個電影院、屋頂由創吉尼斯世界記錄的12萬個LED燈泡組成的「電影的殿堂」。第一次的震撼隨之而來。首先是影院的密集程度,新世界及樂天百貨的18個放映廳、電影中心的4個放映廳皆在一公里圈內,另外8個影廳則在三站地鐵外的海雲台,幾乎每一場次都有近30部電影可選。其次是影院硬體設備好,觀眾安靜有序,有時簡直像獨自坐擁整個影院。當然還有選片水準之高,每年的300部參展電影由8位選片人從4000多部電影里遴選而出,又時值一年裡三大國際影展皆已落幕的十月,得了天時之利。就像為影痴
(cinephile)
定製的大餐,BIFF很快就讓人慾罷不能了。一年後,我討教了上海的韓國電影專家小韓,得知海雲台才是BIFF首選住宿地;然而當我走進Booking.com上預定的、離海灘及地鐵站距離都恰好的酒店房間時,才發現又搞錯了——那是一間情人旅館。底樓全是車庫,前台是半拉著幕簾保護顧客私隱的小窗口,房間不但是粉紅色的,天花板上還有碩大的鏡子……還好半夜沒有淫浪聲傳來,倒是第二天清早與隔壁房客打了一個照面——原來隔壁住著一位外國記者——這才欣慰地想,畢竟便宜是硬道理。
此後幾年熟練了起來。不但會用airbnb找到價廉物美的公寓,還漸漸掌握了手機軟體用圖片翻譯韓語猜字法;不但知道用Cashbee地鐵卡可以打折,而且明白了怎樣製作燒酒炸彈(用燒酒和啤酒混雜在一起喝的韓式喝法)及哪裡有賣活章魚。如同每年的秋遊儀式,總會去海雲台沙灘邊的BIFF村閑逛,看海浪拍岸及夜晚的秘密焰火,去吃烤肉、章魚、牛肉湯、人蔘雞、河豚魚湯等其實無料理的料理,並期待著在享用十天窮舉法便能完整描述的韓式料理後回到上海時享受那種僅僅閱讀外賣菜單便能帶來的奇妙幸福感。
七年
未癢
2011-2017,就這樣我每年來釜山;而七年未癢的根本原因在於電影本身。
「所以你這十天都是在黑暗裡度過的咯。」
一位朋友聽說我一連十天在釜山每天孜孜不倦地花八九個小時看四部電影后,做出了精準的總結。但電影院的黑暗是進入另一個世界、另一些世界之必須:對真正的影迷而言,很容易進入這樣的節奏,一場接著一場,任由黑暗中唯一發出光亮的銀幕上的那個平行世界將自我裹挾,沉浸在幻覺里卻悖論般地更接近某種真實,一種多元的、時而相互矛盾的、濃縮的、激發靈感或思考的、常由困惑而非確信組成的真實。從1996年釜山電影節創辦伊始到2010年卸任、又在李庸觀被迫辭職後重掌BIFF兩年的釜山國際電影節前主席金東虎的一句話很好地概括了電影節的特性。他說: 「電影就是電影節。 (Films are festivals.)
說到BIFF的目的和身份,除了著力於發掘亞洲新銳導演外,也同時注重韓國及亞洲電影的推廣及精選展映一年中最有價值的世界電影。同時,每年的特別展映回顧單元
(Special program in focus)
往往具有強策展性,兼顧電影大師的系統回顧
(如2011年的曼努埃爾·德·奧利維拉及去年的阿巴斯)
及對冷門領域的開拓(如今年關注俄羅斯薩哈魔幻自然及傳說的Sakha Cinema及去年的哥倫比亞Cali Group單元)
,並編撰具有研究性的相關出版物,以拓展觀眾的視野。事實上,對於觀眾而言,從三百多部電影里精選出三十幾部,並在十天的跨度里密集觀看是一種特別的、具有魔力的觀影體驗。其最神奇之處,在於就此有可能在電影與電影之間——它們很可能分屬於不同的單元,來自不同國度,具有完全不一樣的社會背景——建立起意外的關聯,而這些電影之間的互文往往更深入、更接近現實中某種本質的東西。
大佛普拉斯 (2017)
蜻蜓之眼(2017)
相愛相親 (2017)
就拿今年我看的電影來說,《大佛普拉斯》里的行車記錄儀、徐冰《蜻蜓之眼》里的攝像頭、《相愛相親》里的DV拍攝,都揭示了數碼及社交媒體時代的觀看方式,具有媒體批判的面向;
第三次的殺人 (三度目の殺人,2017)
童女貞德(Jeannette, l"enfance de Jeanne d"Arc ,2017)
是枝裕和的《第三次的殺人》及布魯諾·杜蒙的《童女貞德》則不約而同地對類型片進行了挪用
(誤用)
及解構,以達成對於宗教、戰爭及法律制度更深層面的探討;之後 (? ?,2017)
如何在水下呼吸(???? ??? ?,2017)
洪常秀的《之後》及新浪潮參賽片《如何在水下呼吸》都有一種獨特的重複解構,暗含對日常生活的思考;
水形物語(The Shape of Water,2017)
禮貌 (As Boas Maneiras,2016)
羊之樹 羊の木 (2017)
《水形物語》和巴西電影《禮貌》則都利用怪獸來隱喻社會中的異類及局外人,而日本片《羊之木》則將這類人人格化為一個虛構的島嶼;
自由廣場
(The Square,2017)
雙面情人
( L"amant double 2017)
戛納金棕櫚獎電影《自由廣場》及奧宗的《雙面情人》則都具有當代藝術的語境;
光 (2017)
扎馬(Zama,2017)
河瀨直美的《光》與阿根廷申奧片《扎馬》都包含有如何敘事的探索,哪怕前者是為盲人解說電影,而後者研究的是歷史敘事……
如此種種,這些電影似乎因為這些勾連而成為了一部關於這個時代的、整體性的大電影。
潛水鐘 (????,2014)
當然,「電影就是電影節」或多或少是一種烏托邦式的美好願望。2014年,BIFF堅持放映揭露沉船事件真相的紀錄片《潛水鐘》後,電影節主席李庸觀被以經濟原因起訴,至今仍未能脫罪,電影節的獨立性受到政治因素的威脅。今年電影節結束後,又傳出主席辭職、未來四個月內BIFF將群龍無首的新聞。作為亞洲電影樞紐的釜山電影節將何去何從,似乎本身就要像一部懸疑電影般撲朔迷離了。
*本文配圖照片由作者本人提供。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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