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火機女孩

打火機女孩

來自專欄朱古力時間

小女孩童童今年七歲,母親在她五歲的時候得病去世了,父親不知道在哪裡,她一直和村裡的外婆相依為命。外婆起早貪黑幫別人織布謀生,童童很懂事,也幫著縫線,有時候晚上外婆太累睡著了,童童就偷偷織,第二天外婆醒來沒注意,還以為昨晚就做了那麼多。日子有些艱苦,童童很懂事,她每晚臨睡都會跟媽媽的肖像說上一會兒話,問的最多的問題是爸爸在哪呢,他會來接我嗎?

村裡的男孩們很早就注意到童童了,童童很倔強不說話,不跟他們一塊兒玩。他們就一直對著童童喊:「沒爹的野種,野孩子!野孩子!」童童假裝忍著,為首的大個子就一直湊前喊:「野種!快來給爺下跪!」童童依舊不理,等他湊近,突然一下子抓緊大個子的脖子,童童以前幫媽媽在河邊抓魚很厲害,她就像抓魚一樣用盡全力居然讓大個子無法招架,她把大個子的頭拖入泥堆裡面,大個子吃了一嘴泥,再抬頭的時候已經哭慘了。「變態!」大個子哭哭啼啼地拋開,其他的男孩再不敢靠近童童,但是還是遠遠地沖著童童喊:野孩子!野孩子!童童從此都一個人玩,她發現山上都是寶貝,她找得到特別好吃的野果,也有五彩的野花,溪邊有跳躍的魚,還有一個人有點悲傷的夕陽。這裡一切都好,就是有的時候,她會感覺有點孤單。

這天下午,從村口開來一輛豪華的轎車,迎著村裡人的眼光,一路開到外婆的家門口。車裡下來一個中年男人西裝筆挺,手裡拿著一堆禮物,外婆和中年男人說著話,童童回家的時候看到了,外婆隱約嘆了口氣,拉過童童的手跟她說:「這是你爸爸。」

中年男人遞給童童一個芭比娃娃,童童沒有接,她跑回自己的房間,但時不時偷偷瞄這個男人。中年男人有和自己一樣偏黑的膚色,笑起來眼睛眯起來跟自己也挺像。她注意到中年男人望過來,童童緊張地躲進房間。

傍晚男人和外婆一陣忙碌,家裡頭一次擺滿了豐盛的菜肴,外婆坐中間,童童和男人對面而坐。童童還是不想講話,她吃了第一口紅燒肉,太好吃了燙到了喉嚨,男人撲哧笑了,童童望了一眼自己也笑了,中年遲疑了一下,給童童夾了個蝦,童童也遲疑了一下,接過吃了下來,蝦好吃極了,其他的菜也極其美味。中年男人喝了一杯酒後,外婆使了個眼色,童童接過中年男人的碗替他盛飯,男人接過以後對她說謝謝,童童點點頭,繼續吃飯,開始嘴角慢慢漾出笑意。

吃完飯男人幫忙洗碗,外婆讓他歇著。童童開始把玩男人帶來的芭比娃娃,男人說其實這有好幾種玩法,男人認真地教童童如何給娃娃換裝,看得童童驚慕不已。她十分愛這個玩具,也開始有點習慣男人在家裡的感覺。男人舉起茶杯大口喝水,打著響亮的嗝。童童突然想給男人送上自己發現的好吃的野果。她什麼也沒說就匆匆跑出去。她嫻熟地往山上跑,路上還是有貪玩的小男孩在罵她小野種。童童懶得理她們,她只是笑,因為她現在已經不是了。

童童一直爬上山,摘了一籃的野果。突然她發現家門外的車開動了。她一急,又匆匆跑下山,她望著外婆,外婆只是嘆了口氣。可童童不死心,她飛快跑出去,抄各種近路,她終於在村口攔在了車的前頭。她一邊攔一邊因為奔跑心臟劇烈地跳,籃子里的野果都掉光了。

男人下車,童童聽到裡面的司機在催促男人快點,要趕回城。此時天空漸漸黑了,夕陽隱隱散去。男人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童童,我不能帶你走。」

童童愣住了,她不知道該說什麼。男人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說,兩個人都頓住,天色越來越暗,司機繼續催。男人拿出煙,想用ZIPPOR火機點著,點了半天一直沒有火。他又看了眼沉默的童童,他想了想說:「這樣好不好,如果你能幫我把這個火機修好,我就帶你回家。」

童童珍重地接過男人遞過來的火機,天色已經暗到看不清,司機開了車前燈,燈光下童童的表情充滿虔誠,她珍重點頭。握著火機像是握著一種……未來。男人不再說話,又鑽入車中。車子開走了,留童童在一片黑暗裡。

接下來的日子,童童天天茶飯不思,只是一門心思研究火機,別人怎麼跟她說話她都不愛搭理。外婆看不下去了,帶她去找鎮上的五金店老闆,老闆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火機沒油了,幫童童續上油。童童第一次點燃火機,火光一直倔強地燒著,用嘴是吹不滅火機的。童童小心翼翼地看著,她想起小時候媽媽講給她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她把火機合上,又忍不住再次點燃,像點燃她最在乎的希望。

童童去找外婆,外婆一直不說話,默默織布,童童就陪在邊上。一匹布織完了,外婆又嘆了口氣,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張紙,紙上寫了地址。童童仔細地辨認,她很早就讓媽媽教會了查字典,她一個字一個字地確認,隨即面露微笑,外婆又再次深深嘆氣。

第二天凌晨五點,童童趁外婆還在熟睡,就偷偷坐村裡的車去鎮里,再由鎮里的班車進城,她一路問大人,確定這個地方是一個別墅區,不知道童童經歷了什麼,直到這天傍晚,天色已黑,童童終於來到了地址里的別墅,她不敢去敲門。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手裡一直拽著這個珍貴的火機。她不知不覺走到了別墅的後面,發現男人正站在窗前抽煙,男人也發現了童童。一下子兩個人同時愣住。

隔著玻璃,弱小的童童站在別墅外,別墅內的男人點著煙,童童看到他手裡已經有了一個新款的火機。童童剛要說什麼,男人身後走來一個年輕的婦人,婦人懷中抱著一個嬰孩。婦人把嬰孩遞給男人,男人把煙掐了抱住嬰孩,三個人隔著玻璃就像櫥窗內的全家福像,充滿了安詳與幸福。

童童只是靜靜看著。男人朝婦人耳語了幾句,婦人接過嬰兒,慢慢離開了。此時窗邊又只剩下了男人,男人看著童童,天色暗了,只有路燈,童童依舊分辨不清男人的表情。一時之間她覺得自己胸口很悶。她什麼也說不出來,她想媽媽。

終於深深地嘆了口氣,童童突然拿起了火機,點著了火機,這一刻她覺得自己就是童話里那個賣火柴的小女孩,這些微弱的光照亮一張蒼白年輕的臉,火光結束一切都會煙消雲散。童童又嘆了口氣,她恢復了平靜,把火機黯滅。童童不再看男人的表情,緩緩地把火機放在地上,用腳一踢,火機了滾入了草地。

童童隨即轉身,她覺得再也不用說什麼了,邁著大步,逃也似地離開別墅區。男人到底在想什麼,不重要了。

也不知道童童經歷了什麼,直到第二天的清晨,童童終於看到了村口的小路。她慢慢地走過去,發現外婆一直在村口這樣坐著等自己。童童激動地跑起來,外婆起身,童童終於忍不住撲入了外婆的懷抱,外婆摸摸童童的頭,輕聲說:「回家吧,幫你熱下飯菜。」

童童終於感覺眼睛酸澀,憋了許久的氣突然一下子順暢起來,她想笑一下,但隨即眼淚一直不受控制地流淌。外婆只是看著,摸著自己的頭。

天漸漸亮了,東方一片吐白,雄雞開始一路歡鳴,人們開始起床勞作。一老一少牽著手,慢慢走向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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