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為賈樟柯的高價文藝片買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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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兒女》是迄今為止賈樟柯「最貴」的電影，投資高達8000萬。雖然這個數字對商業電影來說，頂多算中等成本，但對賈導來說，卻是個大製作。看得出賈導想要進軍主流市場的雄心，但目前上映三天票房僅為4100萬。能回收成本嗎？

實際上，我們不必替賈導操心了，骨子裡流淌著晉商血脈的賈導自有脫身之法。

文藝片導演，普遍給人一種「錢景慘淡」的印象。但賈樟柯是個例外，他28歲就實現了財務自由，1998年的處女作《小武》足足賺了將近500萬。甚至，不光是自己的電影賺錢，賈樟柯投資韓傑執導、王寶強主演的《hello！樹先生》也沒讓他虧錢。

一切秘密都藏在賈樟柯的海外發行渠道上。好萊塢商業片通過全球發行網回本盈利是人盡皆知的事，但藝術片竟然也能這樣操作？

賈樟柯《三峽好人》投資僅600萬，銷售到了75個國家，版權費收入高達4000萬；《山河故人》投資4000萬成本，還未上映就已經通過海外版權預售收回成本。沒有「賈樟柯執導」這塊金字招牌的《hello！樹先生》，雖然在國內僅有兩百多萬票房，通過兩年的海外版權銷售周期，也實現了盈利。

「電影是長線投資，回報周期很長，我從來不缺信心和耐心。」賈樟柯曾在採訪中說，在運作海外市場方面，他的西河星匯公司算是中國公司中的「專家」。

熟悉賈樟柯生意經的人都知道，北野武工作室和法國MK2公司不僅是賈樟柯的長期合作夥伴，同時也是他海外發行網的重要推手。那麼，賈樟柯究竟是如何逐步鋪開這張發行網，源源不斷回收資本的呢？

• 北野武工作室，最長情的日本推手

從2000年《站台》開始，賈樟柯每部作品都有北野武工作室的身影。但背後的推手並不是大名鼎鼎的北野武，而是市山尚三。

市山尚三曾工作於日本老牌電影公司松竹映畫，期間製作過台灣電影大師侯孝賢《好男好女》《南國再見，南國》《海上花》等多部作品。

1998年，市山尚三轉投了北野武工作室的附屬公司T-Mark。同年，與賈樟柯相識於柏林電影節。

賈樟柯憑《小武》入圍柏林電影節青年論壇，當時他和投資方香港衚衕製作老闆，同時也是影片攝影的余力為在去之前，就敲定了「賣片」計劃。到了柏林，他倆便「廣撒網」到各處發傳單，邀請各路海外買家看片，作為買手的市山尚三就這樣相中了賈樟柯。

回到日本，市山尚三向北野武工作室社長森昌行彙報了投資賈樟柯的電影意向。此後，北野武工作室與賈樟柯便開啟了長達20年的合作之路。除了上海電影集團主控的《三峽好人》《海上傳奇》外，森昌行一直扮演賈樟柯電影出品人的角色，而市山尚三則是監製或製片的身份。

在賈樟柯《三峽好人》拿到威尼斯金獅獎之前，他的《站台》《任逍遙》《世界》三部作品的主要資金都來自於日本。其中北野武工作室為大頭，《站台》投資了600萬，《世界》則翻倍達到了1200萬。

北野武工作室雖然擁有賈樟柯電影日本發行權，但日本的具體發行工作則是交給Bitters End與萬代（Bandai Entertainment）。Bitters End負責院線發行，而萬代負責DVD發行。

Bitters End與萬代不僅是賈樟柯電影日本發行推手，也一直是賈樟柯電影的參投方。Bitters End在《世界》《任逍遙》《二十四城記》《天註定》《山河故人》五部作品中，擔任協制或聯合出品方。

Bitters End得名於先鋒搖滾樂隊Roxy Music的一首歌，一直致力於藝術電影在日本的發行工作。發行過國外著名導演基耶斯洛夫斯基、奉俊昊與貝拉·塔爾的電影，以及日本新銳導演諏訪敦彥、山下敦弘、園子溫、黑澤清的作品。

萬代主要業務是經營娛樂、網路、動漫產品及其周邊衍生品，最著名的產品為SUNRISE系列動畫機動戰士高達。萬代比Bitters End早介入，從《站台》開始，萬代陸續成為《世界》《二十四城記》《天註定》《山河故人》的協制或聯合出品方。

北野武工作室的主要業務不是電影製作，而是相聲等演出事務，旗下籤約一批藝人。電影業務中，除了北野武本人導演的作品，就是賈樟柯的作品為主，零星參與過一部薩布和一部三池崇史的電影。

這樣看來，賈樟柯電影極有可能是他們電影業務的主要收入。市山尚三曾在採訪中透露，比起侯孝賢等電影大師，他會更傾向於與賈樟柯合作，因為賈樟柯拍電影用時一般只有兩三個月，而侯孝賢等導演遇到創作瓶頸便會停拍，不滿意甚至會重拍，這就意味著超期，超期意味著超支。

賈樟柯電影成本低，拍攝快，銷路好，是文藝片投資人的不二選擇。

而在《三峽好人》威尼斯斬獲金獅獎後，賈樟柯聲名大噪，電影銷路更是財源不斷，誰不想要這塊香餑餑？法國老牌公司MK2強勢介入賈樟柯電影全球發行業務，北野武工作室失去了發行主控權，只留下了日本區發行權。

• 《三峽好人》成名前，賈樟柯的複雜合作夥伴

在MK2與賈樟柯深度綁定之前，法國公司Artcam International、Lumen Films、 Ad Vitam及韓國公司E-Pictures都曾參局賈樟柯電影，這些公司都在MK2強勢介入後逐漸退場。

法國製作公司Artcam International是最早向賈樟柯拋出橄欖枝的歐洲公司，它協制了賈樟柯的《站台》，製作電影絕大部分都是哈薩克與俄國合拍片，參與為數不多的8部電影都不太知名，並於2012年就倒閉了。

Artcam International像是個專投亞洲電影的小公司，韓國公司E-Pictures也是如此。E-Pictures是一家位於首爾和洛杉磯的製作和國際銷售公司，專註於韓國和亞洲電影製作，它只參與過賈樟柯的《任逍遙》並擁有該片版權。

相對來說，參與過賈樟柯兩部電影的Lumen Films看起來介入得更深，Lumen Films不僅是《任逍遙》《世界》製作方，還擁有這兩部電影的電影版權。

主頁簡介顯示，Lumen Films是一家經營婚紗攝影的法國製作公司，並有兩位著名的電影製作人Jeb Perkins和Jerel Hunter加盟，但查不到兩位的作品。Lumen Films只合拍或製作過三部電影，顯然這家公司主業並不是電影，但卻能拿到版權，令人匪夷所思。

而成立於1998年的Ad Vitam一直牢牢把握著賈樟柯法國的發行權，這家公司是歐洲獨立分銷商聯盟（DIRE）成員之一。發行電影多為歐洲三大電影節的得獎常客，包括法國著名導演奧利維耶·阿薩亞斯與菲利普·加瑞爾的系列作品。

雖然MK2後期介入，分食了Ad Vitam的國際發行權，但Ad Vitam仍拿下了《江湖兒女》的法國區發行權，它的網站上依然掛著《江湖兒女》最新預告和上映時間。

國內媒體一直流傳著一句話，賈樟柯法國班底前期靠Celluloid Dreams，後期靠MK2。但實際上，這是一個誤傳，Celluloid Dreams只是在《三峽好人》之前，擁有過《世界》的發行權。

該公司主要業務是國際發行，發行過168部電影，入局了美國公司The Criterion Collection的在線流媒體平台The Auteurs。Criterion Collection發行過最出名的作品為奧斯卡提名最佳外語片《預言者》、金獅獎影片《黎巴嫩》等，但顯然Criterion Collection發行影片的整體知名度不如Ad Vitam，更不用說MK2了。

• MK2介入後的賈老闆商業地圖

市山尚三曾透露，《三峽好人》之後，賈樟柯不再需要日本資金，主要資金來自中國上海電影集團與法國資金。而法國資金裡面，MK2的參與度越來越高。

從《二十四城記》開始，MK2一直是賈樟柯電影的國際版權發行商，最近的兩部電影《山河故人》與《江湖兒女》中，MK2還是出品方之一，MK2總經理Juliette Schrameck也掛著出品人名字。

MK2成立於1974，得名於創始人Marin Karmitz的名字首字母，是一家涵蓋電影製作、發行和院線全產業鏈的公司。製作超過100部電影，全歐洲有26家電影院，擁有偉大導演查理·卓別林、弗朗索瓦·特呂弗為代表的600部片庫。

MK2在當地市場知名度非常高，是一家連國外留學生都知曉的法國院線，小娛一位在法國留學的朋友表示，里昂的大學圖書館旁邊就有一家。

MK2主頁的網站上寫著這家公司是為無聲者發聲，促進多元化的文化模式。可以說，MK2在歐洲藝術院線領域首屈一指。

為何近十年賈樟柯都只合作MK2？

某位長期跑歐洲三大電影節的記者告訴娛樂資本論（id：yulezibenlun），因為它是歐洲國際化程度最高的發行商，賈樟柯把電影交給這家公司，意味著它會「賣力」地把電影賣到最多的國家，實現最高的商業回報。

另一方面，作為立足歐洲40多年的老牌電影公司，MK2合作的都是最頂級的電影導演，甚至扮演著給戛納電影節選送獲獎導演的角色，「MK2在福茂那裡也是說得上話的。」

負責《江湖兒女》全球大部分地區發行的MK2，前不久在多倫多電影節還宣布《江湖兒女》已經賣出了美國、英國、法國、德國等19個國家版權。

如今，國內媒體開始關注MK2，是因為它在賈樟柯的國內投資版圖裡頻繁出現。2016年MK2宣布與賈樟柯的暖流文化合作。未來雙方將在電影製作、電影發行、電影院以及VR領域，全面展開合作。

賈樟柯曾在採訪中提及，他和MK2準備在國內搭建藝術院線，參考MK2在歐洲的經營模式，區別於萬達院線集餐飲娛樂消費於一體的綜合體模式，而是選擇一棟不依賴於shopping mall的獨棟樓，MK2的院線相當於一個小的藝術中心，有論壇、三四個廳、有咖啡、有書店。

這和侯孝賢在台灣經營的光點藝術院線類似，藝術中心的目的不止銷售周邊、休閑消費等，還在於培養觀眾。不定期舉辦影評人、文化名人及導演電影工作者等交流會，或者開設培訓電影教育課程。而且在票價上，「根據觀影的數目，觀眾會累積晉級，會有更好的票價折扣。」賈樟柯說。

賈樟柯認為MK2這套培養觀眾的院線管理理念，是它能在歐洲建立起藝術電影商業王國的秘密，他希望把它複製到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