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以為然 2018年9月23日

總是會看到人們稱頌張愛玲的姑姑張茂淵和李開弟的愛情故事。故事是這樣的：1925年，25歲的張茂淵在赴英輪船上與李開弟一見鍾情，可是李開弟已有婚約，於是她開始52年的不婚等待。文革中她與李開弟一起照顧備受摧殘的李開弟原配，原配囑咐她自己死後一定要嫁給李開弟她才可以瞑目。原配去世後，78歲的張茂淵與李開弟結婚。等了52年，????張茂淵最終嫁給了自己的初戀。

很多年前我也曾被她感動，覺得很痴情，但是後來我覺得這純屬浪費生命。因為曾經我只看到了女人執著的一面，但並沒有去探究男人的行為的本質。現在認為她的痴情很可能也是因為沒人愛，或者高不成低不就，所以就錯過了，那個年代大齡女人根本嫁不出去。所以一不小心就成了痴情等待了。我知道這樣想或許很庸俗，但我並不想讚頌他們彼此的行為，以及所謂的有情人終成眷屬。對於這個男人來說，有人等著嫁給他，何樂而不為，談不上什麼愛。如果有愛的話，他年輕時候幹什麼去了？

有人問我：「為什麼不承認一次痴情？只要心中有愛，何懼一個枯守？那些一生廝守的也未必就有愛情啊」是呀，一個愛情至上的人，看動畫片都會感動得一塌糊塗的人，卻對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愛情不以為然，是有點讓人驚訝。我也認為只要心中有愛，就可以等到地老天荒，不會孤單寂寞。我也很欣賞這樣痴情等候的人。所以我相信張茂源的感情是真的，但我不相信那個男人。即使他也是愛她的，但他的做法是讓人唾棄的，那麼多年棄之不顧，死了老婆才和她結婚。有婚約又如何呢？又不是給關進了監獄終身監禁，無法出來。

道德捍衛者會讚賞那些為了一紙婚約放棄心中所愛，維持一種痛苦的關係的人，認為他們有責任心，顧全大局。但是心中想著一個人卻和另一個人結婚生子，根本就不愛卻生活在一起，才是真正的不道德。對愛的人棄之不顧，是辜負；和不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是欺騙。同時傷害了兩個人。但或許那些人根本就不懂得愛，只不過是生活而已。不過女人常說，如果能夠騙一輩子，那就是真情。她等了一輩子，還終於等到了，很感激吧。她自己願意就好。

張茂淵等待了52年，人生最美好的年華都一個人孤單地度過，簡直虛擲了青春，為了一個根本不愛她的不值得的人這麼做，是非常無謂的。我相信她是有愛的，願意守的，可是那個男人不值得，所以她是蠢的，女人應該愛一個真愛她的值得她付出的人。那個男人如果真的愛她，就不會讓她虛擲青春等待幾十年的，後來和她結婚還不是因為她還在愛他還在等他，而他正好也需要一個女人一起生活。如此而已。

大多數男人都是金岳霖對林徽因式的：「我愛著你，但也不忘與別的女性歡愉。」李開弟不就是那樣，愛著張茂淵但為了道義還是和別人結婚了，並且懷孕了。說不定他並不是因為已經有了婚約不想辜負別人，只不過是那個女人比張茂淵更加合適結婚吧。我真的無法相信這樣的人的所謂真情。那麼說還是金岳霖這樣的人比較好一點，談不上真情但也不虛偽。

我特別喜歡痴情的女人，但我不喜歡蠢女人。比如在熱戀中，如果男人遇到危險，不顧自己安危捨命去救他，我就很喜歡。還有虞姬那種為了不成為拖累，讓項羽沒有後顧之憂而拔劍自刎的，我也非常欣賞。但是為了一個虛偽的男人虛度52年光陰的，就是蠢。但之前也說過了，說不定她也是因為當時愛著一個男人眼裡就看不見其他人，然後錯過了能夠結婚的機會，最後只好一直等下去，顯得很痴情。或許我這樣說很卑鄙吧。曾經發現不再相信世人的愛情之後我很驚慌，以為我變世俗了墮落了，後來才醒悟我並沒有變，而是看清楚了真相，不再相信世俗之人所謂的愛情而已。

曾經在13歲的時候看到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的故事，14年來他們只有書信往來，去探望對方也會特意挑選對方不在的時候去，感受一下那種氣氛。從那時候一直到現在，我都非常感動這樣的靈魂之交，在過往漫長的歲月中也曾認為只有沒有世俗生活參與的，沒有身體參與的感情，大概才是真正的愛情吧。但是沒有人不想擁抱所愛，身心交匯的愛情才是真正驚心動魄，甜蜜讓人眷戀的。但是沒有也沒什麼，心靈的交匯才是不可或缺的。

今天看到梅克夫人給柴可夫斯基的信中說：「我曾一度衷心熱望和你本人見面，但我現在感到你越是使我著迷，我越怕和你見面。在我看來，到那時候，我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跟你交談了……目前，我寧可遠離你而想像你，寧可在你的音樂中和你相映。」這些話確實感人落淚，但我還是覺得很遺憾，或許她對他只不過是想像吧，如果真正了解的是那個人，而不是把自己的想像加在一個人身上，見面就不會感到失望。

之前看過勃拉姆斯和克拉拉的故事，他愛了她四十多年，卻沒有表達，終身未婚。有資料記載，他為了剋制自己的感情離開克拉拉，曾經資助她全國巡迴演奏舒曼的所有作品，他給她寫過無數情書但卻沒有寄出，他和她一直保持聯繫，時刻關心著她的生活，他用了二十年完成了寫給克拉拉的《C小調鋼琴四重奏》，他把一生創作的每一份樂譜手稿都寄給了她。在克拉拉的葬禮之後，勃拉姆斯流著淚說：「從今後再也沒有愛哭的人了！」如果事實如此，那麼這才是感動我的愛情。

張愛玲在《姑姑語錄》中寫道：她手裡賣掉過許多珠寶，只有一塊淡紅的披露，還留到現在，因為欠好的緣故。戰前拿去估價，店裡出她十塊錢，她沒有賣。每隔些時，她總把它拿出來看看，這裡比比，那裡比比，總想把它派點用場，結果又還是收了起來。青綠絲線穿著的一塊寶石，凍瘡腫到一個程度就有那樣的談紫紅的半透明。襟上桂著做個裝飾品吧，襯著什麼底子都不好看。放在同樣的顏色上，倒是不錯，可是看不見，等於沒有了。放在白的上，那比較出色了，可是白的也顯得臟相了。還是放在黑緞子上面頂相宜——可是為那黑色衣服的本身著想，不放，又還要更好些。除非把它懸空窩著，做個扇墜什麼的。然而它只有一面是光滑的，反面就不中看；上頭的一個洞，位置又不對，在寶石的正中。姑姑嘆了口氣，說：「看著這塊披霞，使人覺得生命沒有意義。」

我一直都很喜歡這段話，因為很能諷刺現實中一些情況，也曾很多次把這段話拿出來說事，但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這塊披霞是李開弟送給張茂淵的。其實她早就應該扔掉它，連同那個人一起扔掉才好。李開弟只不過和那塊披霞一樣，等待了一輩子，也不過是因為欠好的緣故。就像她自己說的，看著它使人覺得生命沒有意義。但她卻為沒有意義的事情枯守了一生，正好說明了這樣的等候是沒有意義的，是浪費生命的事情。我真是不像話，從那麼一個深情感人的故事，竟然說出這麼一堆無情的話。

曾經看到一句話，為一個人去死很容易，但是找到一個值得為他們去死的人很難。這句話確實道出了實事，值得為他們付出生命的人真的很難遇到，不能盲目地為一個人付出一切，但很多人在愛情中都是盲目的，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很可能遇到了一個不值得的人還以為遇到了真愛，醒悟了的時候已經蹉跎了歲月。另外這句話也有他諷刺的一面，人們可以用這句話作為借口，不隨便為一個人付出什麼。不由得想起來一個小故事，一個女人死了丈夫，很悲傷，墓碑上刻著「你就這樣離去，讓我怎麼承受」。可是不久之後她又覺得再次遇到了真愛，很糾結之前那麼深情現在怎麼好意思再嫁。後來靈機一動在墓碑上增添了兩個字，就心安理得的再婚去了。那兩個字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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