棄嬰(從警十五年的故事之一)

棄嬰(從警十五年的故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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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的第一天,我和同事一起陪著觀看新年煙花表演的人群度過了跨年之夜,等我回到單位的時候已經是凌晨一點多了,為了多睡一會我沒洗漱匆匆躺下,這個時候別說是躺著的地方,只要有個能讓身子依靠的地方不出一分鐘我就能睡過去。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感覺大約能有五分鐘,一陣急促的手機響就把我喊起來了,我拿起電話一看,是值班室打來的,知道又有事情了。

「喂,怎麼了?」

「劉哥你下來看一下,揀了個小孩。」

樓下值班的是一個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一年多的工作經驗對於處理一些問題還略顯稚嫩,我也不放心讓他去處理事情,但凡遇到什麼問題都是我去。我一股腦從床上爬起來,這時候頭就像被人打了一拳似的,迷迷糊糊,腿站在地上都有些發抖,我一看錶已經五點了,在睡的最深的時候被喊起來真是相當難受。

我來到樓下值班室,看到巡警車已經停在門口,車上的紅藍警燈一閃一閃的,兩個巡警正在值班室等我。

「出什麼事了?」

「有人報警發現棄嬰,我們倆去一看,真有個小孩。」

「多大小孩?在哪呢?」

我來到值班室裡面,只見兩個長凳拼起來的簡易木床上放著一個羽絨服,裡面有個白色的東西一動一動的,我走進一看,一個小嬰兒,肚子上臍帶的衛生棉還沒摘掉,孩子的胳膊和腿有些地方都滲出暗紅色,小孩被一個白色的布單包裹著,正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這孩子怎麼是這個顏色?」我看著有些驚奇。

「我們去的時候這個小孩被羽絨服裹著,連個透氣的空都沒留,估計是憋的。」巡警一邊說一邊拿出執法記錄儀,調出剛才他們出警的情況給我看。

屏幕里首先出現的是一個牆角,下面有一堆棕色的東西,隨著鏡頭移動能看到這堆棕色的東西是一件大衣,這件大衣在微微的動,把大衣的兩個胳膊袖打開再裡面還有一層拉鏈,全打開後露出了白毛巾裹著的孩子,這個孩子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放在這裡的,被大衣一直裹在裡面呼吸不暢,身體缺氧才出現這種暗紅色,我心裡暗暗僥倖,要不是被人發現,在晚一會就怕孩子已經憋死在裡面了。

「怎麼把這孩子裹著這樣?」我這才注意到,孩子身下是一個滿是灰塵棕色破舊羽絨服,正是包裹他的大衣。

「你看看這個衣服料子,要不是裹得嚴實,就這天氣溫度這孩子早凍死了。」巡警把掉在地上的羽絨服袖子撿起來,我用手搓了搓袖口部分,除了外面的布摸著厚實點外,這個羽絨服連一點絨也沒有,就是一件呢子大衣。

我用手摸了下小孩,他的手和腳冰涼,如果不是他依舊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他給我的溫度感覺就像個死人一樣。

「這孩子現在怎麼辦?」我不禁也有點慌了,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以前也有過棄嬰,一般都會穿的暖和,再放幾件換洗的衣服,而且丟棄到銀行自動提款機的屋子裡這種不會太冷的地方,像這種直接把孩子扔在道邊我還是第一次遇到。

「這屋子暖和,讓孩子慢慢緩一緩。」

這時候值班的小夥子打了一盆溫水過來,拿著毛巾沾著水輕輕的給小孩擦擦身體,我們值班的小夥子連女朋友都沒有,現在卻得由他給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小孩擦洗身體,他的手像機械臂似的僵硬,這也是沒辦法,現在值班一共就這幾個人,看到他勉強能應付這個小嬰兒我急忙和巡警一起返回現場,當務之急是先尋找是誰將孩子丟棄的。

現場是一個老式居民樓的過道,在過道的拐角處有兩個並排的垃圾箱,小孩就是被扔在垃圾箱旁的牆下,是今早打掃衛生的環衛工人發現打電話報警的,我們去的時候環衛工人還在那等著我們。

很可惜環衛工人提供不出什麼情況,他發現的時候周圍一個人也沒有,孩子已經被遺棄在那裡很久了,我和同事沿著周圍轉了一圈,這是一群老式居民樓最靠裡面的位置,你可以從好幾個路口走進這片居民區然後走到這個牆下,老式的居民樓不但沒有監控,沿途的一樓連門店都沒有,想靠監控尋找遺棄嬰兒的人簡直太難了。我們從這片樓區里轉了出來,走出來就是一條大馬路,這時候天已經微微亮了,一陣冷風吹過來,輕輕就擊穿了我穿的警用大衣,瞬間我就感覺到身體的溫度下降了一些,不禁打了個寒顫,天知道這個孩子在裹著一件大衣的情況下在牆角待了多久,能活著被人發現真是個奇蹟。

「這有個監控。」巡警大哥指著大馬路口的一個攝像頭對我說。

「這離棄嬰地點太遠了。」

「咱回去看一看,看包著孩子那件衣服這個人挺窘迫,大半夜計程車不好找,他要是走出來說不定咱能看到。」

我和同事一起返回到單位,我們找棄嬰的人並不是要將孩子送還,而是他的行為已經構成犯罪,如果找到了他將會成為我們打擊處理的對象,這種事如果按照規定來找到後處理完孩子還會交給他,不過遺棄罪如果判處到三年以上,這個孩子就可以在福利院安然長大了,對於被遺棄的孩子來說,三歲總要比剛出生三天要好很多,說不定遺棄他的人就能接受他。

我大概看了一個多小時監控,本來昨晚跨年夜執勤回來的晚,今早又被早早的喊起來,前後睡了三個小時,我看監控的時候都快睡著了,不過我們還是發現了蛛絲馬跡,和我一起看監控的巡警大哥發現一個可疑的人,他在畫面里出現了兩次,監控雖然不清晰但是能發現第二次他身上的衣服不見了。我看了下值班室墊在孩子身下的棕色大衣,就是這件衣服。發現目標我們便一路沿著監控跟著看,幸好是凌晨時分,大街上幾乎沒有人,很容易就能跟上這個人的身形。

沿著監控錄像反向查找,這個人在錄像里一直是步行,他在馬路上走的漫無目的,左顧右盼,看來他是一直想找一個把孩子丟棄的位置,但是又不敢直接扔在馬路邊。我們一路跟著攝像頭看大約跟出了兩千多米,發現他是從一輛公交車上下來的,這個時間還運營的公交車只有一趟,就是火車站到碼頭往返的公交,主要送半夜下火車去碼頭坐船的人,這個人應該是從火車站上的車。

等我來到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接近中午了,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就遇到這種事,讓我著實有些不快,跨年夜應該是安寧祥和,每個人懷揣夢想走進新的一年,迎來一個新的開始的日子,結果他卻把孩子扔掉,差點讓一個無辜的孩子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天失去生命,我暗暗想找到這個人一定得給他個狠狠的教訓,讓他再監獄裡好好反省幾年。

在火車站核查出了新的信息,通過監控我們鎖定了他出站的時間,而且他使用的是新版火車票,通過他在出口插入火車票的時間我們找到了他的購票信息,王光,顯示住址是北方一個縣級市下屬的村鎮。事情查到這裡已經差不多了,接下里就是去當地找到這個人,讓他接受自己應得的處罰。

我們回到單位的時候孩子已經不在了,單位其他同事將小孩送到了福利院,同事告訴我們福利院經過初步檢查小孩只是有些凍傷,但是身體沒有什麼大的病症,只要慢慢養一養就能緩回來。同事還給我看了一張照片,是小孩躺在福利院的搖籃里的照片,照片里小孩閉著眼睛安詳的睡了,身上穿著一個小背心,裹著乾淨的被子,包著紙尿褲,後面有一個年輕的護理員擺了一個勝利的手勢,一看這個小孩都是她幫忙搭理的。

當天夜裡,我的同事坐上了去北方的火車,他們要去找王光的下落,給這個被遺棄的嬰兒一個交代。

新年的第二天,出差的同事傳回消息,王光並不在家,他已經離開老家很多年了,家裡只有一個老父親和一個有點殘疾的哥哥,王光的父親告訴我們,王光沒有結婚,一直在外面打工,而且他也不可能結婚,農村結婚最大的開銷就是彩禮,王光家裡窮的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根本拿不出結婚的錢,他的父親和哥哥一個月的生活低保只有三百塊錢。

王光的父親問我們為什麼找王光,我們告訴他王光涉嫌遺棄罪,遺棄了一個嬰兒,他的父親聽了之後面部表情十分複雜,說不清是高興還是憤怒還是怨恨還是害怕,他這個歲數的人最希望的就是家裡能留後,他多麼希望這個孩子能是王光的,但是王光因為這個犯了罪,老人雖然歲數大但是心裡不糊塗,而這個孩子即使真是他的以他現在的情況根本養不了,老人和自己的兒子生活尚且艱辛。

一個一隻腳快邁進棺材的人看到了自己摸不著的希望,不知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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