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18歲的我

「小時候哭是覺得自己太委屈，長大後哭是對自己太失望」

昨夜做了一些連環夢。

夢到高中里愛慕的學長，我和他居然還有交集。夢裡，他的一眉一眼都是那麼清晰，最好看的是頭髮，淺栗色軟軟的，風一吹就飄起來。

可惜的是，當我對夢裡的自己百般鼓勵，下定決心要去追他，我突然醒了。不是因為日光照進房間也不是因為手機鬧鈴，我就是毫無徵兆的醒了。

即使知道是夢，我還是覺得很遺憾，十八歲的我對未來、對身邊的人的憧憬，有很多很多，直到今天，我也仍然沒有辦法緊緊抓住。

十八歲的我：

你好，

不知道怎麼介紹現在的我給你，不如從你最嚮往的愛情開始講起。

你一定想不到，高中畢業後，我居然談了一段長達四年的戀愛，雖然不是初戀，但確實是我第一個想要結婚的對象。

他對我非常好，我卻作得要命，仗著自己年輕漂亮，動不動就甩臉發脾氣，有次因為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對站在湖邊的他說：「跳下去，不然我們就分手。」

可他永遠文質彬彬溫柔無比，肯放下手邊所有的事開解我的煩惱，笑意晏晏聽我毫不合情合理的計較。

我以為包容會一直伴隨著我，他追我的話至今還歷歷在目：「你擅長發脾氣，我擅長包容。」

萬萬沒想到，當我第3578次提分手嚇唬他，他順著我的話往下說：「也好，我們就分開冷靜一段時間吧。」

我幾乎能想像得到，十八歲的你一定會指著我的腦門罵：「該，活該！」

成長給了我教訓，萬劫不復也劫後餘生。我失去了對我最好的人，也學著收斂脾氣為下一個願意出現的人。

只是感情不是一個教訓換來一世平靜的學問，離開一個問題，迎頭便面對下一個問題。像加了冰的檸檬伏特加，喝的到甜，但苦楚和酸意隨時準備著汩汩而出。

你還記得放了學總和你一起回家的周姑娘嗎？

畢業後，她和高中男友繼續交往兩年，因為一次意外懷孕，男友不願負責，她對感情失望透頂，現在居然得了抑鬱症。

我去看過她兩三次，她有時候很平靜，有時候又很激動，聽說是吃了太多抗抑鬱症葯的關係。

激動的時候，她最要罵傷害她的渣男，「他媽的」「操」這些詞不斷從嘴裡冒出來。但總體聽來下她又是不甘的，彷彿罵罵咧咧的目的只是為了要渣男回心轉意。

這麼說也是為了讓你放心：

現在的我，還是沒有找到完美的歸宿，也常常面對感情問題不知所措，但至少，我沒有受到太大的委屈，也沒有讓誰把我變得面無全非。

想聽聽我的工作近況嗎？你一定會覺得遜斃了。

畢業兩年，我從雜誌社轉向品牌，現在是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公司職員。

我的薪水沒有很低，也沒有很高，在上海剛好活命。

我住在離公司走路20分鐘的出租房裡，每天早晨和海參一樣，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緩慢而鬱卒的滑進公司里，開始忙碌又機械的一天天。

不是沒有學到東西，但無用的東西更多。比如我掌握了如何和同事撕逼卻還能繼續工作的技巧；慧眼識破上司為了差遣我跑腿而精心編造的借口；還有靜安寺附近，到底有哪些好吃又便宜的午飯套餐。

最重要的是，我總是心虛。

因為時尚專業畢業的我，根本沒有從事與時尚相關的工作。

在你想像里，現在的我，應該坐在堆滿時尚雜誌的辦公桌里絞盡腦汁，或者與同事為下一季度要上榜的潮流資訊爭論到面紅耳赤吧？

好笑的是，我沒有變成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僅存在於我的朋友圈。我必須要通過手機，才能和我的想像有一些聯繫。

記得在法國念書的時候，早上叫醒我的是《穿普拉達女王》的主題曲，可現在，我與這部電影唯一的共同點，是安妮海瑟薇說的那句：「Cheers for the job that pay the rent.」

昨天工作時，組裡新加入一個還在讀大四的實習生，領導叫我帶她，她小心翼翼，惟命是從。

就連我說請她喝杯咖啡，她都連連擺手不敢拿，最後是我堅持，她才紅著臉道謝。

加班到深夜，我們一起乘電梯下樓。

我表揚她工作完成的不錯，她眼裡冒出小星星，剛離開電梯，就發了一條朋友圈：「重新活了起來！」

我看著她，就像看著十八歲的你，那時也有人說，你的眼裡都是小星星。只是這些年來，連我自己都忘了。

或許，我要向你道歉的真正原因，不只是辜負了你，更是親手放棄了你。

我比推石頭的西西弗斯更讓人失望，起碼，他在快要抵達山頂的前一刻，還心存僥倖，而我，篤定自己到不了山頂，爬到半路已經開始渾渾噩噩。

「重新活了起來」，多麼開心的六個字。

可離開十八歲的我，什麼時候才能實現？

丘基友

2018.9.24

「城市裡每個人都有秘密

我把它們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