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時，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來自專欄腦洞故事板41 人贊了文章

作者：茶西餅

1

又有人敲門。

我熟練地闔上筆記本電腦，關燈，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屏住呼吸湊到貓眼處聽了一會兒，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塞在貓眼中的紙抽出來一點，貼在門上眯起眼向外望。

門外一片漆黑，走廊的燈是常亮的，我在這邊住了很多年，那燈始終沒有壞，質量很好，可以排除它突然壞掉的可能性，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有人擋住了貓眼。

我慶幸自己關了燈，這樣可以確保哪怕我將紙巾拿開之後，外面的人也不會透過貓眼裡的光來判斷屋子裡有沒有人。

我輕輕地一點一點慢慢地將塞著的紙巾全部抽出去，身體保持一種詭異的姿勢趴在門上放緩了呼吸注意外面的動靜，然後我聽見門外響起一聲極輕極輕的鞋底和地面摩擦的聲音，接著，先前一直擋住貓眼的手挪了下去，一道人影出現在我眼前——那是一個健壯的高大的男人，帶著一頂帽子，穿了一件稍顯臃腫的羽絨服，他在門外擺弄了一陣手機，又似乎撥了個電話出去，我聽見他對著電話說：「我到了，沒人。」

我稍微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體，保證自己不發出任何聲音，然後調整姿勢重新趴在門邊，說實話我很害怕，漆黑的屋子裡我能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又快又響，撲通、撲通——

我知道他為什麼來，也知道他來了不止一次，但我不能見他。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我聽見他嘀咕了一句：「你行你上啊。」然後他抬起手，我條件反射地向後閃了一下，腳底因為突然受力，致使地板發出「吱呀」一聲，我霎時不敢動了。

這屋子年頭長了，有些地方的地板踩下去就會發出「吱呀」一聲，我開始祈禱在門外的人沒有聽見，但是事與願違，他猛地出聲：「誒你等會兒！我聽見屋裡有動靜！」

我一點點地輕輕抬起腿，小心翼翼地往裡挪了挪，同時伸長了手臂將一直攥在手裡的紙巾又塞了回去，等我靠在牆邊之後我又微微探出半個身子，抻著脖子使勁兒聽門外的動靜，像個賊。

敲門聲再次響起，比之前更重，更急，他甚至開始喊我的名字：「李大明——李大明！」

2

我更加慌亂了起來，我顧不上腳底的動作，幾步跨進書房，借著窗帘透進來的一點點路燈的光線在桌上摸到了我的手機，我撥出一個號碼，在心裡期盼著那頭趕緊接電話，彩鈴響了幾秒，那邊的人接起來，聲音懶洋洋的，還有一點低啞，「喂。」

我趕緊壓低了聲音說：「有人一直在敲門。」

電話那頭的人有些驚訝，他問我：「怎麼回事？」

我在一聲重似一聲、一下急過一下的敲門聲中繼續壓低了聲音焦急地說：「就是那件事，他們找上我了，我應該怎麼辦？」

那人沉默了一會兒，我聽見打火機的聲音，他似乎抽了一口煙，然後他重重的吐氣聲帶著電流音傳進我的耳朵里：「要不……你別躲著了，當初你做下這件事的時候就應該想到，這一天早晚會來的。」

「不僅僅是我！」我聲音有些大的吼出來，又趕緊繼續壓低了聲音說，「你也做過，雖然他們現在沒有找上你，但是如果我完了，你也好不了！」

那頭又沉默了一下，說：「要敲就讓他敲吧，只要你不出動靜不回應不開門，敲累了他就會回去的。」

「李大明！我知道你在家！開門！李大明——」門外的人又在叫我的名字。

我有些頹然的就勢坐在地上，兩眼望向窗外，我說：「我剛剛鬧出動靜了，他聽見了，現在他在一邊敲門一邊喊我的名字。」

「開門吧。」那頭的人說，「總要面對的，你……還有我，我們都要面對的。」他這樣說的時候語氣里有澀然，然後他故作輕鬆的笑了一聲，說，「去吧，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畢竟……現在可是和諧社會啊！」

我嘆了口氣，幽幽地開口，那一瞬間我感覺到鋪天蓋地的疲憊：「好，我聽你的。」

3

我故意又等了二十分鐘，在這二十分鐘里我戴上耳機點開音樂軟體聽歌，我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我要讓自己保持一個平和的狀態，這樣在面對門外的人的時候至少我在氣勢上還是與他平等的。

敲門聲停了很久，至少我認為是這樣的，在我摘下耳機側耳細聽的時候。

我掀開窗帘的一角向著樓下看，空地上沒有人，也沒有車，我站的位置很隱蔽，所以下面的人如果抬頭向上看絕對看不到我。我放下窗帘慢慢走到門邊，門外一絲動靜都無，我想，他應該是走了，這麼晚了，他也該困了。

這樣想的時候我的步子變得輕快了，我轉身打算去廚房給自己拿一罐啤酒，左腳剛一落地，又響起一聲熟悉的獨屬於地板的呻吟，「吱呀——」

我並沒有猶疑，才要邁出右腳，敲門聲又響了。

「李大明！開門！」他重新開啟了新一輪的敲門行動，這聲音在夜裡顯得格外突兀，我已經聽見樓上傳來犬吠聲，再這樣下去……我硬著頭皮去開門。

4

門打開的瞬間，一隻手從外面伸進來，將之開了一條縫的門徹底扒開，然後他大步邁進來，回身關門，動作一氣呵成。

我的手還按在開關處，玄關的燈光打在我臉上，我能想像出此刻自己的表情，那一定是又慫又討好，我說：「找我有事？」

他哼了一聲，看了我一眼，問：「有沒有拖鞋？」

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趕緊說：「啊？啊……有！我給你拿！」我從鞋櫃里取出一雙拖鞋，輕輕放在地上，然後往後退了一步，對著他說，「請進。」

他換好了拖鞋，並沒有東張西望，而是徑直走向沙發，然後問我：「我可以坐下嗎？」

我趕忙點頭：「可以可以，請坐請坐。」

我沒有給他倒水，也沒有拿什麼水果上來，我坐在他對面，努力保持自己平和的狀態，我在這時候已經選擇性遺忘了剛剛他進門時候我的狗腿表現。

「說吧，找我有什麼事？」

「明知故問。」他翹起二郎腿，身子向後仰靠在沙發背上，「蘇杞去哪兒了？」他直奔主題，但是我注意到他在問之前冷笑了一下，像是在嘲笑我的故作姿態。

我冷著臉回答他：「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反問我。

我沉默，他不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我不回應，我一廂情願的認為哪怕我一直緘默下去他們也沒辦法拿我怎樣。曾經有人告訴過我一句話，那句話我一直記到如今，並且往後還會一直記下去，那個人這樣對我說，「你不想說的事情，別人再怎麼逼你都沒用。」

我看著此刻坐在我對面的人，他的眼睛裡有疲憊，如果仔細看還能看見成片的紅血絲，我猜他這些日子一直沒怎麼睡過覺，但是那也是正常的，像他們這樣的人，不達目的哪裡會罷休？我用餘光瞥一眼他的手，他剛剛敲門敲得那麼用力，手上也是通紅一片，我斟酌了一下語句，決定先服個軟，我說：「再給我一些時間。」

他像是聽見了什麼笑話，眯起眼看著我桀桀的笑了一陣子，「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這次是真的，我保證。」我盡量讓自己的眼睛看起來真誠，「我需要時間。」

「時間？」他四處打量著我的房子，目光落在頭頂的燈上，「你這房子不錯。」

我心頭一緊。

他站起身，四處走了走，在他的手即將碰上書房的門把手的時候，我站起身，緊張的盯著他看。我在腦中演示了幾個應對策略，我不能讓他進到書房，如果他一定要進的話……我咬了咬牙，如果他一定要進去，我會不計後果的阻止他。

他的手停在半空，然後頓住，回頭看著我，眼睛裡有揶揄的神色：「很緊張？」

我慢慢坐回去，咽了口唾沫，輕輕呵出一口氣，「你不就是想知道蘇杞的下落嗎？我告訴你。」

我聽到他嗤笑一聲，像是在笑我之前徒勞的掙扎。

他的手收回去，轉過身來回到沙發前做好，「好啊，你說吧。」

5

我點起一支煙，抽了一口。

然後我將打火機放在茶几上，兩指間夾著煙，煙霧順著我的口鼻飄出來，我的聲音氤氳在煙霧裡，在我的想像中它應該是縹緲的。

「蘇杞開了那扇門。」我說。

「然後呢？」

「那扇門通向一條走廊，走廊兩邊沒有燈，因為一直沒有人來過，那裡堆積了很多的塵土，很嗆人。」

我又抽了一口煙，我其實不願意去回憶，沒有人願意將一件回憶起來並不愉快的往事反覆提起，但我沒有辦法，我只好繼續說：「蘇杞開著手電筒走進去，走廊的盡頭還有一扇門，那扇門本不應該被人開啟過，可是在門把手上他看見了一個清晰的手印，應該是剛留下不久，他握住門把手猛地一推門——」我將煙掐滅按進煙灰缸里，「他看見的是一條熟悉的走廊，甚至連嗆人的味道都是一樣的，地上有一串腳印，從這一端向前延伸，他抬起腳看了看自己的腳印，發現那就是他剛才走過的地方。」

蘇杞最後的下落其實就是沒有下落，從那扇門、那條走廊開始，他會一直處在一種循環往複的狀態，那條路沒有盡頭，他也沒有退路。

「這就是蘇杞最後去的地方。」我說，「一個沒有過去也沒有將來的地方，沒有人找得到他，他將自己生生困在了那裡。」

6

他猛地站起身，在我還沒有反應過來的瞬間大步走過去推開了書房的門，我如夢初醒般跌跌撞撞跟進去，眼看他掀起電腦，我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有設置個鎖屏密碼——

桌面上顯示著一個空文檔，只有文檔標題處寫著幾個字：《XX第七冊·第二章》

「這就是你對我們說的第七冊寫到一半的進度？」他擰眉看著我，指了指電腦屏幕。

我動了動唇，卻發不出聲音。

他將我按在椅子上，惡狠狠地說道：「你現在就開始寫！把你剛才給我講的全寫出來！這本書我從七年前就開始追，從第一本追到第六本，我以為已經完結了！」

他深吸了口氣，咬牙切齒地繼續道，「沒想到你寫到第六本就宣布開新坑，這本緩更，我們這些趴在坑底的讀者眼巴巴等著你更新，結果你除了在去年元旦那天發布了第一章之後再也沒有更新過！我買了你全部的書，簡裝精裝收藏版我全都有，你在網站更新我也打榜刷話題從沒斷過，怎麼說也應該算是個忠實讀者了吧！我不管！我就住在你這兒了，什麼時候你把這本完結什麼時候我再走！」

說完他掏出手機又撥了個電話，那頭一接通就聽他說道：「李大明我已經找到了，從現在開始，我負責盯著李大明更新，那邊那個作者可以安排上了……什麼？人不在家？我告訴你！肯定在家！他比李大明還宅，他哪兒也去不了——」

我默默敲著鍵盤，在心裡為他點了根蠟。

兄弟挺住！今夜，我們都是填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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