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騰尼斯:共同體與社會

共同體與社會

 

騰尼斯著,林榮遠譯

選自《新時代的精神》,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

進步的社會生活的第一個和主要的運動是特殊化、分化和個體化的傾向,這種傾向必然產生於原來相同的和普遍的東西對於各種不同的生活條件的適應。在這種適應里,天然的關係、具有共同體性質的整體和團體的生存能力和生命本身經受著考驗,但是也突顯出它們開始瓦解的種種徵兆,以及顯示出我們稱之為「社會的要素」的社會生活的新要素的發端。「個人主義」就存在於這種事態發展之內,也就是說,單一的人愈來愈意識到他的個人人格、他的價值和他的各種個人的目的,即他的各種事務或者利益;因此,面對一般約束他的、束縛他的和限制他的一切東西,他都要爭取更加獨立自主一些和更加自由一些,而只要這一切約束和束縛了他的意志,這就是

共同體

。這樣越來越是非共同體的個人,越來越是社會的個人在發展著,部分在共同體的狀況、整體和團體之內,部分從它們超脫出來,從它們身上解放出來;部分與它們並行發展,因為他闡明著社會的狀況、整體和團體。

在這裡首先根據其一般的輪廓,來描述個人主義的種種表現。同時這些輪廓隨後也作為更詳盡闡明思想的綱領。亦即個人主義的種種表現恰如社會生活的一切現象一樣,都必須在幾個方面加以觀察:

a)

經濟

的生活里,

b)

政治

的生活里,

c)

道德和精神

的生活里。在任何一種生活里,社會的生活都以三種方式發展著:在共同體的種種本質實體之內,超脫它們和與它們並行,——發展為社會的狀況、整體、團體。

在這裡,就在這個意義上觀察經濟的狀況:中世紀在很高程度上是以領主階層(Herrentum)為其特徵的,領主階層主要以鄉村為家,然而在城市的手工業里,他們作為師傅階層也有其安息之處。任何領主階層首先都是依仗年長的威嚴,最好依仗的是父親的威嚴或者父權家長制的王公的威嚴,通過這種威嚴,隨之也依仗才能、權力,因而也依仗財富和名望,像優勢的一切徵象那樣,權力也賦予名望。整個領主制度恰恰容易導致取消個人,並且在領主階層與服務的環節的關係之內,產生領主們的孤立。恰如在整個共同體的生活中都隱藏著紛爭和破壞的萌芽一樣,因此,這種取消和孤立是一種現象,它也許在很多個別的情況下,但又不是普遍地會攻擊著關係的本質。與此相反,這種普遍的瓦解起初引導著領主和手工業者師傅走出束縛著他們的關係,隨後也必然引導農民、滿師徒工和學徒,以及除此而外,也——普遍地——引導婦女走出束縛他(她)們的關係。他(她)們自己起來解放自己或者被解放。

這並不意味著,迄今為止受束縛的各種形態相互間不再有關係,毋寧說,它們依舊是相互依賴的;然而這意味著,它們的關係正在變為另一種關係,對此,領主的更為個人的意識就可滿足這種新的關係,雖然這種意識本身也會招引來依附者的更為個人的覺悟。因此,由於某種早期的、新時代的發展,從領主(Grundherr)與農民的關係已經變成為一種地產主(Gutsbesitzer)與農民的關係,以及變為——大多數在稍晚的時期——地產主與農業工人、無財產的短工的關係。在這期間,關係在另一種意義上也發生了變化,因為領主變為純粹的租息收取者,或者按其形式——哪怕並不要求他個人這樣做——成為一個作為土地「出租者」的「商人」,而領主統治僵化了,恰如人們所表達的那樣。它在新時代幾個世紀里繼續發揮了作用,而且今天也存在於這兩種形態里;不過,

關係已完全變成「契約」的關係,依照形式看,是一些「社會的關係」

然而,也曾經有過不同方式的領主統治,除了騎士的領主統治外,還有神職人員的領主統治,特別是寺院的領主統治和國君們的財政領主統治:這類領主統治按其素質,要麼具有多一些個人的性質,要麼具有更少一些個人的性質,因此也不容易具有個人壓迫的性質,即要麼具有友善的性質,要麼具有聽由個人自便即漠不關心的性質,這樣一來,就可以締結社會的關係。在農民階層保留了它原有自由的地區,也會遇到這類領主統治。

手工業的師傅提高著他作為企業家和工廠主的意識——迄今為止的滿師徒工,對他來說正在變為一位可能的競爭者,往往成為一位可然率極高的競爭者,他認為通過他對業務的興趣來抵禦這種競爭者是適當的,而且他感到自己處於優勢,部分是由於他的年齡和他的經驗,部分是由於他的物質財富,即他的「金錢」,部分是由於他的理智和他的社會地位。於是,他也不想他的壟斷和他的師傅同事們的壟斷被干擾破壞,而且他們一致認為,人們必須盡其可能(給滿師徒工)獲得有利可圖的生計製造困難。自己的兒子或者女婿哪怕不很精明,也比更加精明的大齡滿師徒工有更多的權利提出要求(成為師傅);也就是說,在這裡職業的共同體的關係被置於家庭的關係之後,正如按其性質,它比較年輕一樣;大齡的滿師徒工往往被迫不結婚,直至女師傅(或師傅的老婆)變為寡婦或者可以娶到(師傅的)一個大齡的老閨女,才能結婚。——從中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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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而且極可能往往早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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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紀,在城市和其他地方人口幾乎普遍地下降(晚婚,很多家庭無子女,兒童高死亡率,缺少移民流入,這些都發揮著與人口增加針鋒相對的作用)。

另一方面,迄今為止受壓迫的男人揭竿而起了,因為他變得更加個體化,而且意識到他的種種可能性和能力。個人主義力爭擺脫壓制和阻礙它的共同體。早在中世紀末期,尤其是在新時代,某些年輕的農民和僕役通過逃往城市,來擺脫壓迫強制。即使他在這裡只能找到一個作為普通工人的十分艱辛的和微不足道的位置,但是,他感覺到更自由一些,而且往往還能夠讓他的兒子學習一種手藝,或者登上更高一級的台階,這也並不罕見;城市空氣使人自由。

對於手工業滿師徒工也敞開各種道路,讓他可以擺脫對行會制度的濫用:總是有些場所適合於某一種更加自由的手工業,從這種更加自由的手工業往往能夠發展為一種更大的和更自由的手工業工場,而且常常受到政府的優惠,為了軍隊和稅收的利益,政府想要而且必須關心增加人口和提高富裕程度。——然而,另一個因素除了共同體的關係外,首先有它自己的領域,它對於改造整個的社會生活起了更加強有力的作用。這個因素正是商業及其載體:小商販,商人,貨幣兌換商,以及所有那些由領主或者農民、由師傅或者滿師徒工變成的企業家、吃租息者和生意人。

倘若認為,像我們所認識的和像我們所理解同一切共同體的本質實體相對立的形態的個人主義,從根本上講是在新時代才產生和崛起的,那將是對表明新時代特點的個人主義極不正確的理解。這種看法歷來就會招致種種反對的可能性。從本性上講,人是一種個體,而且只能把他的各種經歷以及他的各種願望、他的各種需求、他的追求與固有的自我、與他的身體和他的心靈(它們根本上說是同一性的)的幸福相聯繫著。誠然,這種利己主義具有十分不同的強度和十分不同的方式。自我及其自覺意識從兒童發展至成年人和老人,變得愈來愈深思熟慮、泰然處世和謹慎周到。在這方面——正如已經討論過的那樣,它在男人身上比在女人身上更為強烈。它總必須防禦、進行鬥爭,而且總是對此或多或少有所準備和裝備,或多或少處於防衛狀態或者轉入進攻;或多或少環顧盟友,而且以或多或少聰明的方式與他們結盟,進行共同的抵抗或者發動共同的進攻。正是這種結合可能被直接視為在共同體里靜止地存在過;個人越是超越於共同體的各種約束,或者擺脫它們或者最終疏離地、甚至是敵對地對待圍繞著個人的各種責任,它也正好就不再是這樣的了。

個人要在這些關係的任何一種關係里發展,孤立的人將會努力去尋找和利用其他的、新的結合,我們在這裡把它們稱之為

同盟合作團體

。他將孤立地或者受約束地不斷考慮,為了有的放矢地進行戰爭,要爭取得到取得勝利的手段,保持處於持續不斷的優勢之中的手段,創造或者發明、增加和強化、改善或者徹底完善這些手段。我們在這裡有意應用一種在國家的實踐中眾所周知的表達方式;因為孤立的單一個人,原則上不可能與此有所不同,而且反之亦然,一個集體的人(kollektive Person)愈是孤立,其行為就愈不可能本質上有別於一個自然的和真實的個人,自然的和真實的個人本身不得不培養和保護他自己的意識。

在這裡,最好嘗試對一系列這類個體的人的類型做個描述,它們早在中世紀轉向新時代之際就發揮著作用:(1)在具有共同體性質的各種本質實體里;(2)超出這些本質實體之外;(3)與這些本質實體並行。越來越多的個人的利益,不管是作為單一的個人也好,還是與隨從或夥伴一起也好,都在發揮作用,亦即在我們的三個領域中的任何領域裡發揮作用。當然,這三個領域內在上是相互密切關聯的:經濟的領域,政治的領域,以及精神的或者道德的領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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