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生時代的最恥辱記憶，是經歷了對好友的校園暴力卻袖手旁觀 | 別的女孩

09-27

編者按：

女孩間的校園暴力就發生在我們身邊，今天文章的作者講了一段自己的親身經歷，其中有反思和歉意，更重要的是提出了一些重要的問題：（1）女生間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暴力？
（2）當你的女性友人成了霸凌的對象，你要怎麼做？（3）當任何人成了霸凌的對象，你該怎麼做？以及（4）校園暴力對不光受害者，還有目擊者，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這是今天的 #女友# 推送。

沱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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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劇《學校2015》有這樣一個情節：成績優異、性格高傲的女主角，初入高中的時候，只有一個好友，她們在不同的班級卻形影不離，親如姐妹。某一天，女主角到好友班上去找她，卻目睹了好友被其他人欺負的場景，一群人看向她，有求助的眼神，有威脅的眼神，她躊躇了一下，選擇轉身離開......再後來，女主疏遠了好友，即使心裡很糾結，但也選擇疏遠，不去關心，也不去過問，後來好友突發疾病，獨自離開了這個世界。

其實我自己曾經的一段經歷，和這段電視劇情節有點相似，只是萬幸，結局沒有這麼慘烈。

這段經歷讓我看清了自己的懦弱。

一

高中的時候，我們可能看多了古惑仔跟熱血高校的漫畫，一肚子制霸全校的激情無處發泄。還自以為很酷，總是想把周圍的人划進自己的圈子，然後幻想著自己是個小頭目搞事情。這不分男女。

我最好的朋友之一

是一個特別的人。她的幽默感是與生俱來的，會把自己的囧事講得異常生動，配合魔性的表情和洗腦的笑聲；她是她們宿舍力氣最大的，並以此為榮；她曾經和閨蜜在學校洗手間嬉鬧，磕到斷牙。除此之外，她又十分收放自如，前一秒還很歡騰，後一秒就靜下心來，有時候特別沒素質，有時候又很文青。而校園暴力這樣恐怖的事情，卻發生在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子身上。

那年高二，期末考試

基本上就是高三預備役一樣的洗禮

，班上氣氛緊張。考試第二天下午，我被老師喊到辦公室拿東西，出教室門的時候看見一群人圍在門口，擠出來以後，也沒有多管。

在辦公室拿了東西，順便聽了幾個上一場考試的正確答案，這時一個男生悠悠走過來，丟了句，「那邊出事了，你還在這？」

出事了......？

那是一群女孩對一個女孩的校園暴力。

場面的具體細節已經模糊不清。只記得，我跑過去只看見一群女生紅著臉帶著戾氣，手上還拿著只剩著棍子的拖把，叫囂著走出女洗手間的門，在宣告，又像是警示。不論什麼，沒人聽進去。

這是惡意的暴力，只聽轉述，就足以讓人不寒而慄。看上去雖然像是小孩子沒長大的打鬧，但是已經沾染了成年人的壞習性。我的幾個好友無力拉架過，但是幾乎沒有起到保護的作用，而我晚到，更是什麼都沒有做。

那天下午的最後一場考試是歷史。歷史本是 CC 的強項，但是她的座位是空的。

我們幾人，寫字的手都在顫抖，因為思緒太複雜基本無法讀題。我腦子裡都是 CC 臉上的一道道紅色的抓痕和散亂的頭髮。

一連好幾天，班上的人都在討論這件事，但是沒人大聲說出來。

為什麼對於被害者而言，這場暴力像是一場恥辱，讓她無法抬頭？而對於加害者，這像一場打勝的戰役，讓她驕傲？而對於談論這件事的人而言，這就是一個刺激的八卦。

討論之中，有男生說，「也就是你們女生遇到這樣的事情，會在旁邊就這麼干站著什麼都不做；要是我們自己兄弟被打了，肯定早就衝上去了！」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身為好友的我們無話可說，一瞬間想了好多。

為什麼我們就不能像兄弟一樣義無反顧地還手？為什麼我們可以忍受這些錯誤的行徑發生在我們眼前？是不是因為我們是女生，我們受到的教育只教導我們溫柔待人，沒有教我們勇敢反抗？

我們羞愧至極。看到事情發生的我們，讓本來真心實意的友誼變得像別人口中的塑料姐妹情一樣可笑，連我們自己都覺得我們後面對

的關心就像事後諸葛亮一樣，彷彿在自己臉上

一次又一次地打耳光。

其實一樣可笑的，還有說這句話的男生們。

為什麼當時明明看著事情發生，作為同班同學卻並沒有伸出援手也沒有上前拉架？因為他們只是同學而不是朋友？為什麼作為男生的他們，看到一個自己熟悉的女同學受欺負也並沒有像他們自己口中說的那樣衝上前去？就因為她們是女生，不是
「兄弟」？不知道那時的他們，是否在事情發生的時候，就在門口默默觀望，甚至還在嬉戲討論？

難道在意外發生之時，男生女生，朋友同學，就一定會劃分得這麼明顯？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女生自己的事情」，註定與男生無關？

二

冷靜下來以後，我想知道這次單方面施暴的原因是什麼。施暴者的意思應該就是：不知道，就一時衝動了，

就覺得某些事情應該和她有關，

看她走路的樣子很讓人火大，

越想越氣，就想找人打她一頓，讓她長記性。

這樣的理由可怕得讓人頭皮發麻。

這些毫無緣由的惡意，或來自自卑，或來自善妒，這些戾氣毫無聲息地在這個人的心裡肆意增長，會在不經意間消失，又會在不經意間閃現，像個會思考的魔鬼。而魔鬼的爆發，有時候不需要契機。

如果說加害者惡意的暴力是她的罪行，那麼那些看到卻什麼都沒有做的人，包括我在內，我們的罪行就是袖手旁觀。

我在人生中第一次認清了自己是一個多麼懦弱的人，我沒有電視劇里的主角那麼勇敢，為了好友即使被打到挂彩，依然會挺身而出。在到達暴力現場的那一刻，我害怕，真的害怕。我怕那些被接近瘋狂的人傷到；怕那句
「幫忙的人，我即使自己沒學上，也要天天在學校門口等你」
的威脅；也怕因為這爭執耽誤了要給父母看的成績；還怕學校如果知道了，會無休止地盤問，最後對受害者毫無幫助。

這項袖手旁觀的罪行，讓我把自己釘上了心裡的恥辱柱。

三

進入高三以後，CC 變得沒有那麼歡騰，不知道是因為經歷了這件事，還是因為到了高三。她接受了那個施暴者的道歉，接受的原因是，

那個人每天都給她電話，有時甚至在她家附近等她，這讓她覺得恐懼和心煩

。可能在施暴人看來，登門道歉已經十分誠懇，你就應該接受；可是在 CC 看來，這種感受更像一個變相的威脅。她選擇接受了道歉，但是不會原諒。

那人跟 CC 打招呼，給她買過飲料，我們不解地問 CC 為什麼會和她走這麼近。她說，對於那個人，她無話可說，每次都把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包裝成糖衣炮彈，讓她必須接受，如果她拒絕，這人就會覺得這是沒有接受她的道歉的表現，由此循環往複。

她很累了，情願和那個人做一個表面熟人，也不願意讓這個人再次打擾到她和家人的生活。

在經歷那件事後的兩個星期，只和我們中的一個朋友聯繫，她們天天打電話到很晚，她們梳理了事情的起因和經過，這個朋友也將這些事情轉述給了我們。我們得知，CC

其實當時有埋怨過為什麼我們不幫她，但是那個埋怨僅存那麼幾十秒，因為她覺得，這件事情本來就只是因為她，如果把不相關的人牽扯進來，而且讓她們受到傷害，她會覺得是自己的過錯。

聽到這樣的話後，我心裡的感覺難以描述。一方面，我覺得我在某種意義上得到了她的原諒，讓我可以有勇氣在接下來的日子面對她；另一方面覺得諷刺，對這件事情袖手旁觀的所有人，為的不都是撇清關係嗎？而 CC 想的卻恰恰是幫我們撇清關係。

相比之下，我們顯得多麼自私。

高三一整年，CC 整個人心無旁騖，在學習上花了很大功夫，因為她不再那麼嘻嘻哈哈，我們也不像以前玩鬧的那麼厲害。一次晚自習，我問起 CC，你喜歡高三嗎。CC 回答，說不上來討厭，只是希望能趕快熬過去，趕快高考完。

她想到一個新的城市，過嶄新的生活，想讓高中就停留在高中。

那年她竭盡全力的達到了目標。高考成績出來以後，她發了一條朋友圈，上面寫著：也算是心

滿意足了。她去了想去的學校，讀了喜歡的專業，大學之後的她，似乎變得格外耀眼。

這件事也似乎的確停留在了高中。所有人都不會提，

只是把它從高二的最後一天悄悄擦去。可笑的起因，無奈的結果，還有可怕的道歉，所有的東西，在最後都被洗刷的十分乾淨。

但我們都沒忘記。我還是想對 CC 說，對不起，那天的自己真的很差勁。

當暴力發生時，如果沒有及時的阻止，無論後面怎麼彌補受傷的人都會缺一塊。也許表面上可能不會再在意，但是發生過的事情，對於當事人來說不可能不存在。身體上的傷痕可以消退，加害者可以道歉，父母擔心的詢問可以找借口搪塞，但是天天朝夕相處的人，無論是朋友還是同學，TA
們的袖手旁觀可能才是最大

的陰霾。

不袖手旁觀，並不代表要捨身 ——

說實話，我還是並不知道當時應該怎麼做，但我

希望遭受暴力的女孩不再覺得這是恥辱，希望些施暴者能夠得到應有的懲罰，希望大人們不再把這些事情當做小孩子之間的玩笑，希望校園霸凌被認真看待。

//編輯：冰室，Alexwood

//插圖設計：狗狗

女友

女性友情是什麼樣子的 —— 基於不同的個人經驗，人們會給出各種截然不同的觀點，比如「女性友誼比男性的更脆弱」，抑或「女性間情誼比男性的更深厚」。其實任何總結都不具有絕對代表性，因為還是那句話，性別內的差別遠遠大於性別間的差別。

這周的推送展現不同形態的女性友情，其中有失望和傷害，也有支撐和共進。

這周的專題叫做「女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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