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慾望無藥可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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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現代社會的發展、物質生活的改善,人們的慾望似乎也隨之愈發膨脹。追求名牌、追求奢侈、追求金錢和權力……種種慾望都讓人們不堪重負、倍感焦慮。
事實上,有慾望是人的本性,甚至可以說是一切動物的本性。如果沒有慾望,世界也不會如此豐富多彩。但是對慾望的過度追求也會讓我們誤入歧途。這並非物質文明較為發達的現代社會才出現的問題。早在古希臘時期,就有許多哲學家對慾望這一主題進行了深刻的分析。
古希臘著名哲學家伊壁鳩魯對「慾望」的思考尤為經典,至今仍對我們有著重要的啟發作用。
伊壁鳩魯敏銳地注意到現實中很多人為慾望所困。他讓我們看看自己、看看我們的朋友、看看我們所生活的社會。當我們去觀察且誠實地觀察的時候,我們看到了什麼?
我們看到的是冷靜而理性的人們(他們對價值所持有的信念大體上具有根據並且可靠)嗎?不是。我們看到的是為了追逐金錢、名聲、美食和情愛而瘋狂奔波的人們。他們所生活於其中的文化、他們自小聽到的故事讓他們確信這些東西具有遠超過其實際擁有的價值。
到處都能看到錯誤的社會宣傳的犧牲者:人們心中確信若沒有錢財積聚、進口美食、社會地位、情人情婦就無法生活。雖然這些信念來自教化,可能與關於價值的真實真理沒有多大關係。那麼,我們看到了一個理性的社會嗎?看到它的共同信念可以被當做好生活的真實論述的材料了而加以信任嗎?沒有。
我們看到的是一個病態的社會,它更看重金錢和奢華而不是靈魂的健康;它那關於性和愛的病態教義將一半成員轉變為既受崇拜又遭憎恨的所有物,將另一半成員轉變為因焦慮而痛苦不堪的虐待狂式的看守者;它為了逃避自己對脆弱的令人煩惱的恐懼而使用更加精巧的戰爭機器來殺戮成千上萬的人。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這樣一個社會,其中每一項事業都受到了恐懼死亡的毒害,這種恐懼不會令其他成員嘗到任何穩定的喜悅,而是把他們轉變成腐化墮落的宗教施教者的奴顏婢膝的奴隸。
在伊壁鳩魯看來,人是遭受煩惱和受到驅策的生物。他們的身體容易遭受諸多疾病和痛苦的傷害。對於世界上意外事件的攻擊,我們很難予以避免或加以控制,除非醫術發現了治療的方法。但是,按照伊壁鳩魯的觀點,身體痛苦作為一般的不幸的一個來源,並不是特別可怕,迄今為止更為糟糕的是靈魂的困擾。
大多數人類靈魂非常不必要地處於一種令人痛苦的緊張和困擾狀態,就像遭到了暴風雨的猛烈襲擊。之所以不必要,是因為困擾的原因可以消除。之所以可以消除,是因為這些原因就是關於世界和價值的錯誤信念及其所產生的「空洞」慾望。
伊壁鳩魯看到人們奔波於追逐各種慾望對象:財富、奢華、權力、愛、不朽的生命。他確信人類苦難的核心原因就是慾望的那種看似「無邊無際」的要求所產生的困擾,於是我們就不得安寧,或沒有穩定的滿足。
伊壁鳩魯把慾望分為健康的(非空洞的)慾望和病態的(空洞的)慾望。所謂健康的、非空洞的慾望就是屬於我們本性的慾望。所謂病態的、空洞的慾望是超出我們本性的的慾望。
空洞的慾望是教導和教化的產物,他們在未受腐化的狀況中並不存在。它們之所以被稱為「空洞的」,是因為它們受到了自身所依據的評價性信念的錯誤感染;此外也是因為它們往往是空洞無益或自我挫敗的,想要抓住一種不可能產生穩定滿足的「無邊無際」的對象。
錯誤的社會信念教導我們,不要滿足於現有的東西,而是要去渴望那些要麼完全不可得到的對象(不朽),要麼很難取得的對象(奢華和美食),或者沒有任何明確的滿足限度的對象(愛好金錢的人永遠都不會滿足於一定量的財富,情人永遠不會從他渴望的佔有中獲得享受。)因此,空洞的渴望本質上並非「有限」,而是「趨於無窮」。
讓我們來看幾個例子。對食物的自然慾望是不要挨餓或營養不良,更正面地說,是對身體持續健康運作的慾望。但是,適量的食物就足夠滿足這個慾望。這種食物只需要某種營養平衡,無需特別奢侈或精緻。「只要消除了一切需求的痛苦,簡樸膳食帶來的快樂就無異於昂貴飲食所產生的快樂;只要一個窮人有麵包吃、有水喝,在這個時候他就到達了快樂的頂峰」。
追求數量無限的食物、飲料、肉類、花樣翻新的美食以及技藝精湛的烹飪,這模糊了慾望本來就有的界限,因為所有這些渴望都不自然,都是立足於關於我們的需求的錯誤信念。「貪得無厭的不是肚子,而是『肚子需要無限數量的東西來滿足自己』這樣一個錯誤信念。」
同樣,與情愛相聯繫的渴望被認為來自一種基於信念的、對性慾的腐化(因為性慾本身很容易得到滿足)。對不朽的慾望——以及可以診斷為以不同方式來自該慾望的所有其他複雜的人類追求——都來自關於神靈、靈魂以及個人生存的錯誤信念。總而言之,健康的慾望也是確實容易滿足的慾望;我們的諸多痛苦和一切焦慮都來自腐化的思想方式。
空洞的慾望和錯誤的信念之間具有很緊密的聯繫。伊壁鳩魯認為信念是慾望的基礎和必要條件,它的出現首先產生了慾望(或情感),它的消除則不僅消除了慾望或情感的理由或根據,也消除了慾望或情感本身:
「死亡對我們來說算不了什麼,對這個事實的正確理解讓必朽的生活變得令人愉快,但不是通過添加某個無限的時間,而是通過取消對 不朽的充滿激情的渴望,因為對於真正確信在死去的時候沒有什麼可害怕的人來說,活著的時候也沒有什麼可怕。」(伊壁鳩魯《致美諾俄庫斯的信》)
類似的,《基本主張》告訴我們,「理性……通過驅逐對於永劫的恐懼,使生活變得圓滿。」《箴言輯錄》甚至更大膽地談到對不恰當的慾望的「駁斥」。
既然錯誤信念就是疾病的根源,治病的技藝就必定是一門能夠對錯誤信念進行挑戰的征服的技藝,因此就必定是一門推理的技藝。
在《致美諾俄庫斯的信》一文中,伊壁鳩魯寫道:「令人生活愉快的東西,就不是飲酒夜宴,也不是縱情於妙齡男女,亦不是享用奢華餐桌上的雞鴨魚肉,而是清醒冷靜的推理,它找出我們所有追求和躲避的原因,並驅逐那些令靈魂備受困擾的信念。」
在伊壁鳩魯看來,這門技藝就是哲學。他把哲學定義為「一種通過論證和推理來保障繁盛生活的活動」。他強調,哲學唯一恰當的使命是治療靈魂。
伊壁鳩魯有這樣一段名言:「哲學家的論證,若無從醫治任何人類疾苦,就是空洞的。因為正如一門醫術若不能驅逐身體疾病就毫無用處一樣,在哲學中,若不把靈魂的疾苦驅逐出去,哲學也毫無用處。」
事實上,除了伊壁鳩魯及其學派外,希臘和羅馬的很多其他希臘化哲學流派,如懷疑論者以及斯多亞主義者,都把哲學設想為一種處理人類生活中最令人痛苦的問題的方式。他們把哲學家看做一位富有同情心的醫師,其技藝能夠治癒多種廣泛而深入的人類苦難。
在這些學派的思想中,哲學令自身成為人類生活的醫生。一種全面的哲學評估恰好要求回答人類生活的根本問題。我們需要弄明白:
何謂人的死亡,害怕死亡究竟是不是一種正確態度?
一種人類生活,為了變得完備,需要對不可靠的外在事物具有什麼形式的依戀,是否可以具有這些依戀而沒有令人衰竭的不確定性?
在保留個人完整性和實踐理性的時候,又有多少不確定性和需求是一個人所能忍受的?
既然愛能造成痛苦,愛的存在還是不是好事?美德本身是否需要愛,若不需要,它對一個完備的生活來說是否依然充分?
社會是應該建立在愛、需要和同情的基礎上,還是應該建立在尊重理性之尊嚴的基礎上?
為了避免奴性,我們是否必須允許自己憤怒,即使憤怒侵蝕人心,讓我們疏遠敵人的人性和自己的人性?
在這些問題上,在人與人之間,也許在每個人內心中,可能仍然存在很深的分歧。因為脆弱的確令人痛苦,此外,對外在事物充滿熱情依戀的生活不僅是一種危險的生活,有時也是一種有害的、不公正的生活。
另一方面,我們也很難摒除如下思想:這些依戀做出了某些貢獻,假如沒有這些貢獻,生活就不完備,甚至美德本身也不完備。
有些人相信,對這些問題有一個徹底的、一勞永逸的解決在哲學上是件好事,但是其實可能未必如此。畢竟在這些神秘而多樣的問題上,人的智慧是有限。哲學可以指導我們的生活,但不能控制我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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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慾望的治療》
作 者:(美)瑪莎·努斯鮑姆
希臘化時期哲學家們
對於慾望的哲學論證和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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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子水 黃泓
本文觀點資料來自
《慾望的治療:希臘化時期的倫理理論與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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