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奴的自白

倩奴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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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寸君

(一)

我失身那天,風和日麗。

太陽美得像寺院里佛祖的瞳仁。

但是,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天是我十三歲生日。

(二)

身子疼了三天,也哭了三天。

然後就被那個殺千刀的帶進了府里,裹上了錦衣華服,不再做粗活了。

我出生在軍中。

家裡有人犯了法,女眷都被發配給披甲人為奴。

我娘死於生產,我爹死於斬。

我是遺腹子。

生來,就不知道爹娘到底是誰,有什麼故事。

茫茫關外,從三歲起,就給軍漢洗衣。

養大我的,是老邊。

(三)

老邊也和我一樣是個賤奴,只不過他來的早,又會做事,已經混得熟絡,經常替當兵的做些不方便做的事,儼然像是這裡半個主人。

老邊喜歡幫著養在邊關出生的賤奴的孩子。

賤奴多為女眷,自己尚且顧不過來自己。

好多都是被軍漢強姦產下的小孩,賤奴養不起。

有老邊,救活了不少嬰孩。

但老邊對我們不好。

他只是把我們當做工具。

男孩就是他的苦力,有時請軍漢教些身手,往往為他賣命而死。

女孩就是他的娼妓,長到能用了,就有軍漢花錢來消遣。

(四)

我的童年,記憶只有寒冷、吃不飽和挨打。

唯一溫暖的,是阿踵。

阿踵和我差不多大,娘也是犯罪的賤奴,生了阿踵沒多久,就被軍漢糟蹋死了。

老邊養了她。

我們倆像是親姐妹。

進府以來,好久沒見阿踵。

(五)

殺千刀的對我不錯,他似乎是這裡的一個小官,他總說我身子太美,剋制不住。

自進府來,除了每月不方便時,幾乎日日在床幃。

我煩他。

(六)

直到幾個月後腹中有了他的孩子。

遼東大將關崇平來到邊關。

在府里見了我。

那天,他向殺千刀的要了我。

殺千刀的不給。

關崇平笑得很開心。

一個月後,殺千刀的被問罪。

身上打了三百多鞭子,然後斷了一條腿。

他親手端著一碗葯喂我喝,口口聲聲對不住我。

我沒有哭,喝了葯,狠狠心說他咎由自取。

(七)

夜裡疼到全身冷汗,陪在身邊的只有阿踵。

孩子沒了。

(八)

十四歲。

我是遼東大將關崇平的歌姬。

條件只有一個,阿踵在我身邊。

關崇平從不和我上床。

他是力拔山兮的大英雄,要遠離女色。

備著我,是給時時來訪的大臣歌舞。

我出身賤奴,不懂歌舞。

但學得快。

每天三個時辰識字,三個時辰唱歌,三個時辰練舞。

一年後,艷名流傳在遼東將門中。

熱血少年爭相一睹關府阿趾一面。

錦衣玉食,年少驍將的誇讚,風流文官的詩詞,總讓我忘了自己曾是一個邊關的賤奴。

隨著身子越發的長大,我越發的知道自己身體的好。

從那些衣冠禽獸的眼裡,我終於明白,這一生要想不做賤奴,就只有靠自己的身體。

(九)

關崇平出戰失利,罪當問斬。

他的兒子把我送給了司馬大公子。

大公子是司馬大丞相的長子,如果歷史的發展沒有意外,在司馬大丞相死後,他會廢了皇帝自己做。

大公子有一部很男人的鬍子,在床幃間,也很是男人。

我知道,我的身體能保住關崇平的命。

但我以後便再也保護不了阿踵了。

(十)

關崇平沒被問死罪,但革了職。

大公子要帶我回京城。

阿踵從此又要回到邊關做賤奴了。

前路艱難,我還沒到能開口保她隨我一起的地步。

關山萬重,她一個弱女子,終究還是要步她娘的後塵。

(十一)

京師繁華,德陽門外,民房鱗次櫛比。

進了德陽門,就是京師內城,所居皆是鐘鳴鼎食之家。

我看著身上愈加繁華的衣衫,忽然很想知道自己爹娘當年到底干犯了什麼罪過。

(十二)

第一面,司馬大丞相便打了我一個耳光。

然後我就腦袋轟鳴的聽著他怒斥自己的長子。

言語中,我在他眼裡是那麼的不堪。

但我看到他那中正自持的國之重臣的臉上,忽然浮現一抹詭異的微笑。

(十三)

一個月後,我改了名字,又做回了賤奴。

只不過,這一次是在宮裡。

阿趾已經死了,活下來的是倩奴。

我的任務,是魅惑本已經荒淫無度的皇帝。

如果,他心裡還有一絲絲抗爭的慾望,就立刻告訴司馬大丞相。

(十四)

遇見皇上的那天,他心情很不好。

我和一群浣衣局的罪奴跪在一起。

我自信,皇上一樣就能看到我。

他如此荒淫,是獵艷的高手。

我也自信,只要他看到我,就再也不可能離開我。

果不其然。

光天化日之下,皇上把我拖到浣衣局的罪奴房裡。

他像我之前其他的男人一樣,做那件事時,認真的像個孩子。

但,又不一樣。

他竟然會吻我。

(十五)

後來,我就不在浣衣局了。

像被殺千刀的強暴的那天之後一樣,換上了美麗的衣服,住進了好看的房子,不再做粗活。

皇上總到我這裡來,來得多了,就會遭人嫉恨。

宮裡女人多,沒有不透風的牆。

三個妃子知道我,跑到我這裡,輪流打我耳光。

皇上雖然給了我一個吻。

但終究沒給我位分。

我只能忍。

忍到頭暈眼花,忍到嘴角流血,忍到心裡那顆反抗的心,就要跳出來時。

那個柔弱的皇上出現了。

他怒斥了三個妃子,也怒斥了我。

我地位卑賤,他要給他們三個出氣。

叫太監取來了板子和長凳。

我被緊緊的捆著,滿眼都是害怕。

皇上除了荒淫,還有暴名,杖責嬪妃是家常便飯。

為了羞辱我,裙子被掀起,小衣除下,臀部暴露在空氣中。

那一瞬間,我想過咬舌頭。

但,板子打下來後,就斷了這個想法。

疼痛讓人無暇去思考。

(十六)

那天我被打了八十板子。

據說,血流了滿腿滿地,到最後的哭喊已經不是人的聲音,像是野獸。

但我沒死,活了下來。

睜開眼睛後,我成了皇妃,位分比那三個打我的女人還高。

御史的奏摺據說堆滿了皇上的案頭。

他們氣憤於這個荒誕的帝王。

但他一概不理,素稱暗弱的他,卻有些不同的倔強。

於是,在言官口中,我成了「罪奴妖妃」。

(十七)

皇上迷戀我的身體。

但我知道,他和其他迷戀我身體的男人不一樣。

皇上接受過良好的皇家教育,懂得詩書比狀元還多。

他明白對女人的尊重。

他打我,是尊重三妃,封我為妃,是尊重我。

床上,他不狂野,反而溫柔,床下,他也不是九五之尊,而真的給了我丈夫的錯覺。

我決定賭一把。

放棄和司馬大丞相的約定。

(十八)

皇后召見。

皇后是司馬大丞相的女兒。

有一雙好看極了的眼睛。

她雍容華貴,不怒自威。

但不管如何,她臉上未脫稚氣。

養尊處優,沒經歷過人間的苦,哪怕深宮裡,也練不出老辣。

而我少年太苦,雖然比她小,但我自信她鬥不過我。

言語交鋒,幾個來回,皇后挑不出我的錯處。

但她給我見了一個人。

是阿踵。

我哭了,司馬家拿住了我最軟的肋。

(十九)

皇上穿著月白色的龍袍來到我的寢宮。

我心裡煩亂,不知道怎麼辦。

他令我裸跪於膝邊,眼裡似乎微微有怒。

我想,他可能知道我的身份。

今日,未必便能活下去了。

身上冷,也害怕,跪的時候向他腳邊蹭了蹭。

不知我的身體,能不能救我一命。

皇上向我吐露了肺腑,救我命的,不是我的身體,而是我的心。

他能懂我,而我也懂了他。

茫茫亂世,他雖死也要維護住皇權。

士為知己者死,我雖不是士,但也要為他而死。

(二十)

我的皇上成功了。

他在大殿上殺死了司馬大丞相。

那天的陽光,艷麗的像是我失身的那天。

我看到阿踵像是瘋了一樣跑到身邊,哭著說:過去了。

是啊,危難都過去了。

在這場權力的博弈中,死了很多人,也傷了很多人的心。

我們,終究活了下來。

(二十一)

殺死司馬大丞相之後,皇上很忙。

大約十幾天以後,皇上才來看我。

他看上去比以前累多了。

「等爹回來,這皇上我就不做了,你陪我去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吧。」

「不只有我吧。」我心裡忽然疼了一下,他是皇上,自始至終都不可能是我一個人的。

「那四十個女人,都要帶走,我不能對不起任何一個。」皇上說的時候顯得很隨意,但看得出來,如果不是當時劍逼宗室,他願意做個自在閑人。

「我能,求你一件事嗎?」我在他懷裡的身子忽然硬了起來,眼睛裡充滿希望。

「講。」

「我想請皇上廢除賤奴制度,一人犯法,連累家人,兒子倒罷了,妻女本無辜,邊塞萬重,為奴的女人太苦了。」

皇上說:「女眷是男人的附庸,懲罰女眷是為了給其他男人看,如果敢犯法,你的妻子女兒,就會生不如死。」

我掙脫他的臂膀,跪直了身子,沒再說話。

皇上想了想說:「既然江湖是我兄弟,我又是個昏君,那普天下的女人,便都是我的妻女,這條法,廢了就廢了吧。」

我正要磕頭謝恩,他攔住了我,說道:「這不是你求我的,不用謝恩,這也將會是我最後一道聖旨,從以後起,我不是皇上了,你不用跪我。」

他扶起我,打開了雕窗,指著外邊說:「宮裡太悶,我想看看老祖宗打下來的江山,你陪我嗎?」

(二十二)

三年後,皇上的爹親征北境,蕩平匈奴,為首的大將是皇上,哦,不,我家夫君的大哥,我妹子望舒的兄長。

那一年,夫君在天姥山彈起了琴,琴聲飄蕩在萬里江山。

他不是昏君,他是個壞人。

二零一八年四月二十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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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奴的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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