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奶奶的信

來自專欄南山記

「你那種沉默

像一隻白羊默念著另一隻白羊

像一隻木頭一樣哭著

像花色的土散發著露氣」

竟從未與你寫過信。

在我日日哭啼的幼年裡，你代表了溫暖，寵溺，親切，縱容和善良。

如果那時我眼中只有井口大的天空的話，你就是那顆月亮。

小時候，爸媽都上班。我總是去你那裡，你做飯給我吃，陪我玩，給我講故事，哄我睡覺。我以為自己是不會長大的，一直都會在你身邊。

考試考砸了，不敢回家，先去找你，讓你跟我一起，我知道你會保護我。

沒帶鑰匙，回家敲門也沒應，才想起爸媽夜班了，無論多晚去找你，我知道你的門會為我留著。

晚上睡前總是要聽故事，你會給我講《東郭先生與狼》，每晚都講這個故事，你講了幾千遍，我聽了幾千遍，可我們從來也不煩。你告訴我，以善良擁抱這個世界，即使受到傷害，也會有美好的結局。

和大孩子打架，弄的傷痕纍纍。你會這抱著我哭，然後帶著我找上別人家去。事後告訴我說，事急處，還需用忍。

我小時候牙不好。你把蘋果用勺子磨成沫，把甘蔗打成汁，一點點給我吃下。邊喂邊說，好吃的，好吃的……

五點放學，你四點就會在門口等我。遠遠就能看到你。直到我8,9歲時，放學不想回家，跟著同學去打遊戲。撒謊對你說，以後不要來接我了，同學會笑話的。你點點頭。我看到你，眼圈紅了。

你在，春華秋實夏蟬冬雪。

你不在，春夏秋冬。

四季，從此，黑白。

我那天晚上夢到你了，你坐在窗口旁的木椅上，閉著眼睛，睡著的樣子。我喊你「奶奶」，你慢慢睜開眼睛，輕輕的說，「原來是成成啊，終於等到你了」。我一下子就哭了，和你說了好多話，醒來卻都不記得了，對於我來說，夢是虛假的，但愛你是真的。我愛你，我希望還能來得及告訴你。

有人說，人其實會死三次。

第一次是呼吸停止的時候，她的人死了。

第二次是火化的時候，她在社會上死了。

而第三次，則是在最後一個記得她的人死去的時候，那時，她才是真的死了。」

從此以後，我所有的書寫都會有你。

我的每一支筆都知道你的名字。

晚安。

奶奶。

孫

泣不能言

無以盡陳

願你在永夜裡安眠

戊戌年八月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