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撩了個學霸(原名《借光》)

錯撩了個學霸(原名《借光》)

來自專欄一朵小花4 人贊了文章

寫在前面:以前發過,看過的小夥伴就不用進了,這是修文版本。

第一章 以後你們就是室友了

8月30號,陳年提前了兩天到銅景中學,他住402,到的時候寢室還一個人都沒有,他選了個門後上鋪的位置,打掃了一下就把床鋪上了。鋪完床去學校里逛了逛,學校不算大,教學樓後面在修新教,那塊黃泥空地上擺滿了挖機和卡車,卡車開動的瞬間,揚起一片黃土,烏煙瘴氣的。晚飯是在食堂吃的,味道也不怎麼樣。晚上他一個人睡在寢室,樓里還沒有什麼人,很安靜,陳年睡得不錯。

第二天,他準時起床去食堂吃了個早餐,然後去銅景鎮上逛了逛,花了半個多小時,就把銅景鎮溜了個遍。在確認這的確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之後,他就悻悻地回來了。剛到寢室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拿著PSP揪著眉頭玩遊戲的男生,和在床上給他鋪床的女人。男生個子挺高,白而瘦,看樣子不太像這邊的人,特別是他胡亂綁在後腦勺的頭髮,特別扎眼,而那一臉不忿的樣子,就跟誰欠他多少錢似的。女人則看起來挺年輕,個子高挑,非常漂亮,但一眼就能看出是母子,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女人看見有人回來,從上鋪敏捷地下來,跟陳年打招呼,聊天。並熱情地拿出裝零食的袋子一再讓陳年拿點,陳年瞟了一眼,全是進口零食,但他並沒有伸手。

女人接著說他們市區過來的,指著男生說,「他叫游牧歌,以後你們就是室友了,他第一次住校,有不合適的地方,麻煩你們包涵一點。」

陳年趕緊介紹自己,微笑著說:「都是互相幫助,不用客氣的。」

女人拉著游牧歌過來跟陳年打招呼,游牧歌一把扭開了女人的手,說了句:「煩不煩。」轉身走了,留下女人頗為尬尷,「臭小子叛逆期有點長,脾氣不大好。不過他心眼挺好的,人也單純,一個寢室接觸得多,你們肯定會成為好朋友的。」

陳年未置可否,附和著笑了笑。心想,阿姨你是從哪裡看出來我跟你兒子能成為好朋友的,難道我看起來像個受虐狂么。

晌午時分,寢室的人陸續都來齊了,還沒來得及怎麼打招呼,就接到班主任的通知,讓吃完飯去教室領書分座,為明天正式上課做好準備。陳年吃完飯就去了教室,他正準備進去卻被范雲叫住了,讓他在旁邊等一下,有事跟他說。游牧歌的母親也在這裡,跟范雲說著什麼。陳年就站在一米外的地方,看著高挑的女人和矮個班主任說話,很像白雪公主和七分之一個小矮人

游母說:「范老師,我們游牧歌第一次住校,可能很多地方不太習慣。而且小男孩嘛,脾氣有點沖,喜歡跟人對著干,有時候很煩人,這小子吃軟不吃硬,其實這時候給他順順毛就好了。我在廣東那邊,家裡也沒有其他管事的大人了,還請您多多擔待。」

「都是做父母的,你的心情我也理解。我對學生都是一視同仁,也盡量照顧。不過教育這種事還是得學校家庭相互配合的。」

「是是是,您有事隨時聯繫我就是。我對他也沒什麼要求和期望,在學校能平平安安的把高中念完就行,學習成績什麼的全憑他自己高興吧。只要他不妨礙其他同學,老師也不用對他要求太高。」

聽到這裡范雲眉毛跳了跳,現在的家長都恨不得跟老師說,只要能提高我孩子的成績,十大酷刑隨便您上,老師都得趕緊解釋,不不,我們現在都禁止體罰的。竟然還有主動提出孩子成績不要緊的。

范雲清了清嗓子:「學習這個事情的確主要還是靠學生自己,但是到學校的主要任務還是應該是學習,這個態度還是要放端正的。」意思你別覺得游牧歌在學校不搗亂就能為所欲為。

游母又客氣地說了幾句,主旨都差不多。陳年覺得有點神奇,雖說什麼樣的父母都有,陳大春也從不管自己的學習,但是在他沒話找話時,還是會喊口號似的叮囑陳年一句:好好學習。

陳年等了快二十分鐘,女人才說完,然後看了看陳年,面露難色,猶豫了幾秒才走了。陳年正等著班主任有什麼重大決策要告訴他,結果范雲直接說:「沒事了,你進去吧。」陳年恍惚了一秒,立馬明白過來了,老范把他留在這裡是為了阻止女人掏紅包。嘖嘖,看起來挺面善的小男人,心眼也不少嘛。不過轉念一想,現在這麼高風亮節的老師恐怕也是鳳毛麟角了。范雲的身軀頓時在陳年俯視的視野里拔高了一厘米。

陳年已經跨進教室了,卻又被范雲一把抓了出來。「對了,你來當6班的班長,可以吧?」

「啊?」

「啊什麼啊。就這麼決定了。」

「哦。」

「好好乾。還有你的成績,這事找時間我們聊聊。」說完想拍拍陳年的腦袋,結果發現夠著費力,換成拍了拍肩。

座位按高矮分,後面兩排基本都是個子高大的男生,陳年就坐到了最後一排,而游牧歌坐到了他前面,還沒坐下來,就扯了一堆濕巾一個勁地擦桌椅,跟多臟似的。

陳年很不喜歡自己這個位置,據他的經驗,坐到後排的多半都是不學習的,而銅景中學這樣的學校,不愛學習的基本就愛搗蛋了。倒不是周圍的人會影響自己,更要緊的是他擔心自己在這堆人中是個另類,會被排擠,而他這個班長,更是被這些人排擠的頭號人物,真是麻煩。

范雲在台上講話,讓他們寫一寫對新學期的展望,話還沒說完,就惹得下面一片抱怨。這時門被敲開了,一個女生頂著個波波頭,遲到了。

陳年同桌拉了他一把,說道:「這妹子長得不錯啊。」

陳年抬眼看了看,小臉大眼,臉上一片赧紅,該是剛才被鬨笑一陣的原因,她說她叫齊妍,結果被范雲聽成了「錢」。陳年「嗯」了一聲,其實沒什麼感覺,還是附和他說:「挺可愛的。」

女生下來徑直走到陳年同桌前面那個空位,那位置正對頂上的吊扇,吊扇一轉,屋頂接頭處就簌簌落灰,沒人去坐。

陳年同桌激動得拉著陳年手臂搖了兩把,「她坐我前面誒。俗話說近水樓台先得月,我覺得我有機會了。」

陳年瞟了這男生一樣,只能說長得湊合,「那也得是樓台,毛坯房可能不行。」

「啊,什麼?」好在男生完全被可愛妹子吸引住了全部注意力,沒聽清。

陳年清了清嗓子,「沒什麼。對了,你叫什麼名字?」

「張少傑,你呢?」

「陳年。」

游牧歌趴在桌上看雜誌,齊研走到游牧歌身邊,站了好一會兒,游牧歌才拖了拖椅子給她讓了讓。讓的位置狹窄,齊研踮起腳從他後面擠,撅起的屁股把陳年堆在桌上的一摞課本擠倒了。齊研轉過頭,臉更是紅了個通透,驚慌地看著陳年,卡在了中間。陳年對她笑了一下,表示沒關係,並把桌子往後拖了拖,齊研才過去了。

齊研坐下不久,就跟旁邊的游牧歌撘話,而游牧歌似乎並不太想理她,頭都不怎麼抬。最後不知道她說了句什麼,游牧歌把學生證往她跟前一扔,帶著明顯的火氣。齊研咬著嘴唇看了游牧歌一會兒。從陳年的角度正好看見她的側臉,眼裡充滿委屈,還沒褪得盡的赧紅又重新漫到了脖子根。齊研伸出手指把學生證輕輕推過去了,目視前方不再搭話了。

張少傑也看到了這一幕,知道自己夠不著月了,偏頭尷尬地對陳年笑了笑。陳年也回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近水樓台先得月」果真也得是樓台。前面那哥們的確長得挺「樓台」,不過他那惡劣的性格,嘖嘖,比得上「炮台」了。

范雲在台上說:「同學們對我已經有個大概的了解了吧,但是我還不怎麼了解你們。所以班委暫時由我按你們的中考成績進行委派,過後等大家互相熟悉了我們再重新選。」班主任盯著放在講台上的花名冊和成績表,說道:「班長:陳年。學習委員:汪琳。紀律委員:劉一飛······下面請班委們先上來做個自我介紹,從班長開始。」

陳年深呼吸了一下,站起來面帶微笑朝台上走,站在講台上,先對下面的同學露了個極其燦爛的笑,唇紅齒白,陽光明媚,「大家好,我叫陳年,陳年舊事的陳年。」

第二章 這寢室有點意思

陳年沒想到全員到寢的第一天晚上他就失眠了。煩躁得睡不著。

熄燈已經一個小時了,按照陳年的生物鐘,此時他應該入睡了。但除了剛剛生活老師過來查房時安靜了幾分鐘,現在又是一片歡騰。寢室是八人間,一共能有二十平米,屋裡四張上下鋪,外面帶個陽台和衛生間。陽台和衛生間都還有人在洗漱,幾個已經洗好了的在寢室旁若無人地聊天。

陳年下鋪叫周尋的男生在跟他隔壁鋪的矮個男生聊天。「秦東陽,你初中是哪個學校的?」周尋額頭上此起彼伏的青春痘,長臉細脖,看起來有點木訥,卻沒想到異常能聊。

秦東陽猶豫了一下,小聲地說:「八中的。」

陳年隔壁鋪的,也是秦東陽上鋪的吳勇嘖了一聲,口不對心地說了句:「八中啊,市重點?厲害。」

周尋說:「那你成績很好吧。怎麼跑到這個鳥不生蛋的地兒來了?」

秦東陽聲音里的尷尬明顯的能聽見,好在熄了燈,看不到他臉上的表情。「我成績不好,我媽說反正讀書不行,到這兒來能少交點錢。」

陳年斜對鋪,叫宋寬的從陽台上一腳踹開寢室門,穿著內褲大搖大擺地走進來了,很愉快地問:「你交了多少?」

秦東陽聲音幾不可聞,「兩萬。」

宋寬一聽興奮了,「我靠,這麼多,你是考了兩位數嗎。我考三百多分也只交了五千。」

宋寬說完,寢室頓時沒了聲音,只剩下秦東陽的尷尬彌散開來。他沒說自己中考時過於緊張,第一門考完之後就上吐下瀉,後面六門都沒考,總分的確只有兩位數。周尋清了清嗓子,似乎想轉移下話題,探出腦袋對上鋪的陳年說道:「班長,你呢,哪個中學的。」

「河邊中學。」等了一會兒,沒人出聲,陳年又補了句:「沒聽過正常,小地方。」

周尋接著問:「中考多少?班長成績應該很好吧。」

「還湊合。」陳年不太想搭話,說出來才發現這三個字很裝逼。

旁邊的吳勇又嘖了一聲。

宋寬下鋪的錢程冷不丁嘲諷了一句:「考太好了,說出來怕嚇死我們這些學渣。」

陳年想說:「嚇死應該不至於,嚇殘倒是有可能,反正已經挺腦殘的了。」不過看樣子這個寢室除了他沒幾個不是學渣的,這話說出來就太欠揍了。

周尋沒想到第一天晚上聊天就聊成了這樣,真是糟糕的開端。但他還是在努力找回,他把接下來的話題對準了陳年對鋪的男生。「你叫游牧歌吧?你呢?你從哪兒來的?」

回應他的是沉默。周尋不太甘心,又問了一句:「你也是市區過來的吧?看樣子像。」

還是沒聲。

游牧歌下面是空床,已經沒有人再讓周尋搭訕了。尷尬的沉默彌散了良久,聽到吳勇冷笑一聲,「這寢室有點意思。」

吳勇說完就再也沒有人說話了。

陳年借著從過道透過來的光,看到游牧歌的床整個被遮光布包裹起來,和他們完美的隔絕開來,只留著枕頭那一側撩開了。此時游牧歌正靠在枕頭上打著手電筒看小說,耳朵里插著耳機。

平時陳年還是會維持住表面的友好,但今天晚上的話題,他實在很不喜歡,因為顯得自己像個傻逼。

銅景中學在銅景鎮上,在縣裡排第二,第一是縣一中,第三是職高,全縣就這三所高中,如果全市拉開來排,銅景只有倒數的份。

但是這個中學有其獨特的招生理念,年級前一百名基本都是從各地的初中花重金挖過來的,比其他中學的獎學金給得多得多。除了中間一小部分是自己願意考進來的,後面多數是沒上線交錢來讀的。全市的高中都有利價生,但是銅景收的格外便宜。到高三時老師再努把力勸退不少,竟然還有些升學率,甚至靠著他們的前一百名,每年都有三四十個上211、985的,這就維持了銅景中學在當地的名聲。學校兩級分化很嚴重,好學生如陳年,憑他中考成績市裡的重點中學隨便上的;差的如寢室的其他人,有學習奇差也有人品極low的,可謂渣得奇形怪狀。

陳年就是為了那筆對於他來說堪稱巨額的獎學金來的。

是的,為了錢,他什麼都可以忍。爛學校,水平稀鬆的老師,層出不窮的傻逼同學···他都可以暫時忍著,他可以告訴自己,不怕,還有錢。每學期給三千,高考考上985大學結最後的。每學期的學費生活費都充裕,畢業時還有點錢念大學能緩衝緩衝,挺好。自己只需要想學習就行。但是,今天他才得知,每學期的三千不是學期前給,而是期末才給。

寒假打工三個月,交完學費買了點日用品,他身上就剩下六百塊。六百塊,無論如何撐不了一學期,頂多只夠兩個月。而這種小破地方,別說找兼職賺錢,找全職都沒地兒找去。這讓陳年十分焦慮,還顯得自己很傻逼,因為他對金錢的直觀喜愛,拒絕了學校另一套包食宿發生活費的方案。

第三章 與奇形怪狀為伍

另一個不好的消息是上午年級主任告訴他的,今年銅景中學沒有實驗班了。以往那些從其他學校重金挖過來的學生會集中在兩個實驗班,配備全校最好的師資,享受最好的住宿,連放學時間都會早十分鐘,方便這些大腦發達四肢簡單的學霸們搶飯。這也是陳年來這兒的決定因素之一。但是今年市區的一所重點中學因為分實驗班被家長們聯名去教委舉報了,為了大家得到公平的教育機會,這種分好差班的行為被勒令取消了。現在風頭正緊,學校不敢再有動作。要等到高二分文理科時,才能分實驗班了。

得知這個消息,陳年腦子裡空白了一下。除了被忽悠的憤怒,更多的是無奈和委屈。這他媽的都是些什麼破事,全讓他趕上了。如今不得不與這群奇形怪狀為伍,真得好好練練忍者神功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第一晚夜談就談成了這樣,大家都挺無趣地準備睡覺,能聽到他們舒緩下來的呼吸。陳年努力醞釀著自己的睡眠,希望能在呼嚕聲響起來之前入睡。生活規律的人,一旦錯過來最佳睡眠時間,就很難入睡。他讓自己努力不再想其他的事,默默背著他剛剛用mp3聽的一段英語。mp3是他用打工的錢買的,300塊。當時想到自己開學了錢就會很充裕,如果知道錢會這麼緊張,即使需要,他也不該買。以前那個錄音機倒騰倒騰也還能用,但是現在後悔已經晚了。

就在他快要睡著的時候,他聽到對床的游牧歌趴下了床,照著手電筒去了衛生間。他等待著游牧歌上完廁所回來接著睡,但聽到水龍頭嘩啦啦響的時候,他才明白過來這神經病在洗澡。半夜一兩點了,他一直沒睡,這會兒才起來洗澡。雖然還有暑熱,但是這大半夜的洗涼水澡也夠刺激,這人腦子裡的水估計就是這麼進的。

雖然聽得出來游牧歌還挺注意的,在洗澡之前關上了廁所和陽台的門,鑽進室內的水聲並不太響。但是陳年那點淺淺的瞌睡被這一通攪合,真是消失的乾乾淨淨一點沒剩。要是完全清醒了也好,可是這種失眠的感覺就像腦子裡裝了一灘鼻涕,粘稠發緊,思緒混亂,用腦子干點什麼是不可能的,只剩下睡不著的焦慮。他耐著性子,強壓焦慮,等著游牧歌洗完他那個漫長的澡,陳年覺得起碼過了一個小時。怎麼會有男的洗這麼久,在廁所摸黑拔腿毛么。

終於出來了。陳年舒了口氣,一會兒重新再睡一次吧。他這麼想著,卻發現上床的游牧歌並沒有關電筒。光雖然不太亮,也沒對著這邊,而且陳年也不怕光,但是他還是不能安心入睡。他總覺得這個半夜腦子進了水在廁所拔腿毛的神經病一會兒不定干點什麼奇葩的事兒。對待失眠這種事情,陳年算是很有經驗,一般再被吵醒過兩次之後,他就這一整晚別想再睡了。

他覺得自己又耐著性子等了活像半個世紀的半個小時,對面的游牧歌絲毫沒有關燈睡覺的打算。他覺得自己再不睡情緒可能要奔潰了,才不輕不重地說了句:「同學,能睡了嗎?你那手電筒照著我睡不著。」

據陳年對游牧歌這種不好惹的主的理解,對方多半不會理他,說不定還能吵起來,但陳年實在忍無可忍了。但他明顯感覺到對面直直盯了他起碼一分鐘,就在他做好被「關你屁事」砸臉上的準備時,游牧歌啪熄掉了電筒。

但陳年飛走的瞌睡依然沒有再次臨幸他,一晚上迷迷糊糊,直到天快亮的時候才睡著了那麼一兩個鐘頭。睡得死沉死沉的,以至於室友們起床收拾他都沒聽見,直到人走光了最後走的那位大聲地把房門砸上,他才一個激靈地坐了起來,恍惚了三秒,定了定神,看了眼時間,還差十分鐘上課。媽的,陳年嚇了一跳,他可不想第一天正式上課就遲到,好歹是個一班之長,更重要的,他是個很自律的人,自律得甚至有些強迫症,如果一大早就遲到了,那麼這一天就都不夠完美了。他飛快地套上襯衣和牛仔褲,磕桌子踢板凳地衝到陽台,用牙刷胡亂地在嘴裡捅了幾下,洗了把冷水臉就往門外沖了出去。

起床時他看了一眼,他並不是寢室最後起床的人,對面床上的游牧歌也還在床上,這讓他冷靜了些許。陳年正準備叫他一聲,卻發現他其實已經醒了,正趴床上看小說。這人真神奇,他不知道快遲到了么。

在陳年拉上寢室門的一霎那,從門縫裡看見幾乎是同時斜上方的游牧歌把被子一把抓過頭頂重新睡下了。此刻,一路往教室狂奔的陳年心裡只有兩個字:牛逼。

沒吃早飯,一陣狂奔,隔著教學樓還有五十米遠的地方,他就聽到了鈴聲,還是遲到了。一鼓作氣衝到教學樓大門就被值日老師伸手攔住了。厲聲問道:「第一天就遲到,膽子不小啊。叫什麼名字?哪個班的?」

陳年低下頭,用充滿懺悔的聲音說:「陳年,6班的。」

值日老師擰著眉頭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圈,又抬手看了看時間,說:「遲到了一分鐘,今天就算了,先進去吧。」

陳年抬起頭,:「哎,謝謝老師,以後保證不遲到了。」順便贈送給值日老師一個好似看到久別情人式的燦爛微笑,絲毫不在乎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油膩大叔。

另外兩跟他一起被攔下來的學生看得一臉吃驚,最後終於得出「男人都是視覺動物」的結論,哪怕一個中年大叔也樂意長得好看的小帥哥開個後門。

剛跨進大門,陳年的笑容立馬就消失了,臉色有點冷,好似一顆投入湖心的石子,波紋消失過後,便沒了石子的蹤跡。

第四章 怎麼什麼都能攤上自己

到教室坐下後舒了一口氣,雖然今天的開始比較糟糕,把接下來的時間安排妥當還可以彌補一些。剛把書掏出來翻開,他就眉頭一皺,沒吃早飯,加上一通狂奔,剛一消停,他的胃一陣強烈的反酸,灼得火辣辣的痛,然後身上開始出冷汗。他不得不一隻手按住肚子,一隻手扶著腦袋,張少傑發現了他的異常,問:「怎麼了?肚子疼?」

陳年低低地哼了一聲:「嗯,胃疼。」

「怎麼辦?送你去校醫?」

「不用了,過勁就好了。」陳年擺擺手。

「餓的啊?我給你找找誰有吃的。」

齊研轉過頭,給陳年扔了個麵包,低聲說道:「吃吧。我今天給汪琳帶的,結果她自己去買了。多的。」

陳年低聲說了句:「謝謝。」就撕開麵包咬了起來。

女孩又往前排傳了個紙條。一會兒又給陳年扔了盒牛奶。

陳年也沒客氣,三下五除二吃完了,班主任正好走了進來。剛才混亂的聊天聲音立馬變成了假模假樣的讀書聲。班主任沒說什麼,轉了兩圈就出去了。

過了幾分鐘,陳年的胃緩和一下了。其實他平時生活挺規律,很少胃疼,如果不是昨晚沒怎麼睡,加上沒吃早點和劇烈奔跑,也不至於這麼狼狽。他看了前面女生的背影一眼,想著待會下課了起碼把早餐的錢給她。順眼看到自己前面的空桌子,心裡嘖嘖兩聲。低頭看書了。

下課還錢的時候,齊研表示不用了。

陳年說:「這不好吧,已經很感謝你了,你不要錢的話,那我就只有以身相許了。」張少傑立馬給了陳年一個讚許的目光,心說,我靠,班長不愧是班長,不正經起來也別有一番味道。

齊研的臉刷地紅了,急忙說:「不用不用。」也不知道是說不用還錢還是不用以身相許。頓了一秒又補了一句:「本來是多餘的,你不吃也沒人吃了。」把錢推了回來。

「你再推兩次咱倆就要打起來了,第一天上課同學都看著呢。」

齊研用餘光掃了掃,果真近處的幾人看了過來,她臉更紅了。只好接了過去。「哎,麵包是三塊。」

「還有牛奶呢,你替我給那個同學道謝。」說著指了指坐在前排中間的女生。說完陳年對她兩眼一彎。

游牧歌第二節化學課上了大半節課的時候來了。

化學老師是個精幹的中年女人,頭髮衣服都一絲不苟,說話聲音洪亮,氣勢十足。走進教室還沒說話,先猛一拍桌子,說道:「我叫張治平,希望我們接下來一年好好相處,如果處不好,那可能你們的日子會比較難過。多的不說了,現在開始上課」。就這麼自顧自地先給了6班一個下馬威,把全班震得鴉雀無聲。

不過課的確講的好,邏輯清楚重點突出,很厲害。正當她在黑板上寫分子式的時候,教室前門砰一聲推開了,全班所有目光集中到了門口,游牧歌頂著一頭濕漉漉還在滴水的長髮,淡然地走上講台,從她身後繞到自己座位上。從距離上計算,這是最優選擇,但是從態度上,這他媽就是示威——老子遲到了咋地,遲到還大搖大擺從你眼前走了進來。

張治平大概看呆了,自己一向以嚴厲著稱,再混的學生也得給她三分面子,所以直到游牧歌已經坐下並掏出濕巾擦了兩遍桌子了,她才反應過來,說了一聲:「剛才進來的,站起來。」

游牧歌停下手裡的動作,懶洋洋地站了起來。張治平聲音不大,但威懾十足地說了句:「滾出去。」

只見游牧歌一句話沒說,又按原路,繞過講台時張治平擰著眉頭還給他讓了讓,出去了。出去也並沒有停下來了,一路走了,過了一會兒就從窗戶里看他散步似的走到操場上去了,到操場邊的一個大黃角樹下停下來。

操場跟教學樓並不在同一平面,教學樓地勢低一些,操場正與六班所在的二樓齊平,中間隔著幾米寬的過道。黃角樹在教學樓斜對面,從前排的窗戶看不見,後三排則看得清清楚楚。大黃角樹直徑得有一米,九月正式茂盛的時候,樹蔭遮住了小半個操場。這時候都在上課,就游牧歌一個人站在那兒,兩個手肘撐在操場邊上的鐵欄杆,帶著耳機,仰著腦袋,一條長腿斜站著,另一條向前弓著,踩在最低一級的欄杆上。不得不說這個姿勢很隨意也很帥氣,要不然後排的姑娘們全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教室里嗡嗡開始議論,同樣坐在後排、張少傑另一側的宋寬對他前面的周尋說:「嘖,地盤還沒踩熱乎呢,就這麼拽,有他的好戲看。」

張治平突然又猛一拍桌子,議論聲重歸於靜:「誰是班長?」

陳年只得無奈地站了起來:「我是。」怎麼什麼事都能攤上自己。

「剛那個學生怎麼回事兒?為什麼沒有按時來上課?」張治平問道。

「他在寢室睡覺呢,睡醒了才來唄」和「我怎麼知道,我又不是他媽。」這兩個聲音在陳年腦子裡徘徊,但優秀的班長總能壓制住自己的真實想法,態度良好地說:「可能身體不太舒服,才開學對環境不適應,范老師應該知道。」

張治平怔了一下,范雲竟然知道?語氣緩和了一些,「那你坐下吧。記得給班主任報告,一個班的紀律成啥樣了,好紀律是學習好的前提,一粒耗子屎壞了一鍋粥,要重視這個問題。好,我們開始上課。」

話剛落音,下課鈴響了。

是的,范雲應該知道的,昨天才跟人漂亮媽媽談了話,答應多多擔待的。

第五章 擠兌人,誰還不會

上午最後一節是數學課,數學老師是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剃了個近乎光頭的毛寸,穿著緊身黑體恤,剛上五分鐘課就看他嗞嗞冒汗,現在整個後背都汗濕了,魁梧的身材和肌肉特別明顯。但是跟他黑幫大佬的外形相距甚遠的是這人十分啰嗦。下課鈴都響了兩分鐘了,他還一點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要知道放學的這兩分鐘對於學生來說是十分重要的,這意味著你有沒有機會參與食堂葷菜的競爭。

儘管數學老師擁有駭人的外形,下面的學生也不禁開始焦躁起來。足足過了十分鐘,才說:「今天先到這裡吧,」話未落音,坐在靠門口的學生已經抓起飯盒炮彈般沖了出去。張少傑拉了拉陳年:「走,吃飯去。」

「你先去吧。我把這題先做完了。」陳年頭也不抬地說。

「晚了沒菜了,要不要我幫你先打,你一會兒來我們寢室拿?」張少傑住403,在陳年他們隔壁。

「不用了,你快去。」

張少傑抓了抓腦袋,和另外兩個男生一起走了。陳年吁了一口氣,自己窘迫的一面並不想讓同學看到。今天早上的牛奶和麵包已經超額了。

等他做完手上的題,再磨磨蹭蹭地收拾了一下,二十分鐘已經過去了。走到食堂時,窗口已經沒有隊伍了,大媽們很悠閑地拎著勺聊天。他先去打飯的窗口打了六毛的飯。三毛一兩,其實就是一大勺。兩大勺,陳年覺得自己也足夠了,反正食堂的飯就那樣,跟飼料似的,就填個肚子。他走到打菜的窗口,大部分菜都見了底,他要了一個土豆絲,本來打算再要個豆腐,結果大媽把剩下的那點土豆絲全給他了,連湯帶水的兩大勺,還衝他一樂,露出個十分慷概的微笑。陳年看著快從從飯盒邊緣溢出來的菜汁,眉頭揪了揪,趕緊把蓋子給蓋上了,端著飯盒往寢室走,眼不見,心不煩。

這會兒學生大部隊都還在食堂坐著吃飯,路上的人不多,他想快點回去,趕緊吃完上床補個午覺,一路匆匆忙忙。剛走到宿舍樓下,一個從宿舍飛速往下竄的身影撲面而來,他趕緊往旁邊躲了躲,躲開了正面的撞擊,不過右肩還是被狠狠撞了一下,人往後退了兩步站穩了,但是手裡的飯盒已經落到了地上。對面的學生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回過神來趕緊道歉,連說了一串對不起,並打算替他把飯盒撿起來。陳年擺擺手,有氣無力地說了句:「沒事,我自己來吧。」學生看了他一眼,飛快地往前跑了。

這麼急,趕著去投胎吧,不,按順序應該先是趕著去死才對。陳年小心翼翼地把飯盒撿起來,還剩了半盒沒撒出去的飯。

他端著湯汁沾了一手的飯盒,回到寢室,還沒人回來。他坐在游牧歌下鋪那張空床上,揭開蓋子,慢條斯理地往嘴裡扒了一口飯,嚼嚼,吞了,怔怔地望著眼前那飯菜汁混在一起的半盒午飯。突然站起身來,舉起飯盒往陽台上猛地砸去,不鏽鋼飯盒磕在瓷磚地面上,發出巨大的聲音,飯粒和土豆絲撒的一個陽台上都是。他又站了半分鐘,從門後拿出掃把和拖把飛快地把陽台清理乾淨了,然後撿起飯盒狠狠砸進了垃圾桶,才重新坐回空床上。

坐了有幾分鐘,有人開門回來了,他抬眼一看,是游牧歌。陳年輕輕嘆息了一聲,起身去了牆角的垃圾桶,把飯盒撿了起來,一邊洗一邊感嘆,幸虧當時買了不鏽鋼,這也才摔癟了一個角,毫不影響其使用。

陳年洗乾淨飯盒進來時,正好迎到游牧歌詫異的眼光。游牧歌皺了皺眉:「你從垃圾桶里撿飯盒?」

「啊。怎麼了?我自己剛才扔進去的。」說完他也沒顧得上游牧歌有什麼表情,迅速爬上了床,得趕緊睡個午覺。

一會兒有人進來了,一會兒又有人出去了,陳年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聽著,還沒睡著就醒了,餓醒的。他翻身下了床,尋思著得去找點吃的。食堂這會兒已經關門了,得下午五點才開。他來到學校里的小超市,轉了一圈,挑了個價格最低個頭最大的麵包,按了按肚子,感覺都快能按到後腰椎了,就又拿了根熟玉米。付錢的時候,陳年為自己中午一時衝動把剩下的半盒飯砸了的行為感到十分後悔。幹什麼也不能跟錢過不去是不是。

他一口玉米一口麵包地溜達到操場上,這會兒時間還早,烈日正盛,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他溜達到了那棵大黃桷樹下,靠在欄杆上吃東西。這個地方確實不錯,濃密的樹蔭加上過道里吹過來的風,很涼爽,沒過一會兒陳年身上的汗就被吹散了。從葉縫間漏下來的光斑,有種破碎的美感,陳年仰起頭,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頭頂在陽光下綠得發光的樹葉,樹冠外是藍的能擠出染料的天空。又覺得生活還挺美好,除了硬邦邦的乾麵包。他瞥了一眼旁邊的黃桷樹,總覺得那突兀的樹皮應該跟自己手上的麵包是一個味兒。

吃完他進教室又爬了一會兒,直到下午上課的預備鈴響了,才伸伸懶腰打了個呵欠。

張少傑問:「中午都沒回去啊?一開學就這麼拼?」

「寢室吵沒睡著,教室還安靜些。」陳年揉了揉眼睛。

「那個游什麼的是不是你們寢室的?」張少傑指了指陳年前面的空座位。

「嗯。」

「他下午又不來了?」

陳年剛想說不知道。前面的齊研轉了過來:「班長,游牧歌跟范老師請假了嗎?他是不是生病了啊?」

「誰知道呢。」

「喲,錢兒,你還挺關心他?」張少傑調笑了一句。

「是啊。他早上不是才被老師批評了,下午還有班主任的課呢,被逮住了就完了。」張少傑面帶微笑地看了齊妍好一會兒,齊妍才反應過來,「哎,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同學之間要互相幫助···不是,互相關心···哎,我不說了。」說著滿臉通紅飛快地扭回去了。

張少傑笑得直不起腰。陳年想,這姑娘跟秤砣似的實心眼啊。

下午第二節是范雲的地理課,快打鈴時,游牧歌進來了,和上午一樣,從前門繞過講台,雙手插兜,低著腦袋晃到座位上。沒急著坐下,皺著眉頭看了下桌子上從前面傳下來的作業本,這是昨天范總要求每個人寫的學期規劃。游牧歌謹慎地伸出兩根手指,在幾個作業本里翻了翻,捏出了自己那個塞到抽屜里了,然後還用那兩根手指把其他的推到了地上。然後照例抽出幾張濕巾,來來回回地擦桌子。

等上課鈴響了,齊研走到座位上,才把過道上那一堆本子撿了起來,拍了拍往後面傳了下來。等宋寬拿到自己的本子發現上面好幾個腳印時,拎著本子,吼了一句:「那個傻逼給老子踩這樣了,眼睛長來吃屎的。」

後面幾排聽到他話的人回過頭看了一眼,誰也沒說話。

大概只過了十分鐘,游牧歌就爬到他擦得錚亮的桌子上睡著了。別人的桌子上或多或少堆著些書,只有他的桌子收拾得分外乾淨,什麼也沒有,趴在上面感覺十分寬敞。一節課下來,范雲也沒說什麼,等到下課了,才到游牧歌座位旁邊,輕輕敲了敲他的桌子,看游牧歌直起了身體,才溫和地說:「跟我去趟辦公室」。游牧歌捏了捏眉心,頓了幾秒,才站起來跟在范雲身後晃了出去。

後面傳來幾聲幸災樂禍的竊笑。只有陳年心想,糟糕啊,這個班主任雖然心眼不少,但是脾氣太好,管不住這些學生啊,感覺以後會有不少事落到自己這個班長頭上。

經過昨天晚上不怎麼順利的夜談,今晚寢室的氣氛低了很多,大家都自顧自的在玩自己的,除了周尋這個話癆。開始只是和隔壁的秦東陽在下面嘰里咕嚕小聲地說話,一會兒就忘了昨晚的釘子,又伸個腦袋對著游牧歌問:「哎,今天班主任叫你去幹啥了?」

陳年往游牧歌的床上瞥了一眼,他趴在床上畫什麼東西,今天沒戴耳機。隔了一會兒,周尋的腦袋都失望地縮回去了,游牧歌才悶悶地說了一句:「讓我別上課上一半招呼不打就闖進教室,老師意見有點大。」

錢程冷不丁冒了句:「原來會說話啊。」

陳年對錢程這種喜歡刻薄地擠兌別人的行為十分反感,立馬插了一句:「你不說話真沒人當你是啞巴。」

錢程有點惱火:「你怎麼說話的。」

「你怎麼說,我就怎麼說,擠兌人么,誰還不會。」陳年發現自己十分反感錢程的原因了,自己也挺嘴欠的,這不就是同類相斥么,嘖嘖。

錢程還要再說點什麼,宋寬說話了:「吵啥啊,娘們么,你倆出去單挑個。」

陳年第一次覺得宋寬說的不錯,要是錢程再來一句,他立刻馬上當即就翻身下去把他按在床上一頓胖揍,雖然他並不認同拳頭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因為這兩天糟糕透頂的心情,他相信拳頭應該能給自己順順氣兒。但錢程卻不再作聲了。

第六章 你跟他做朋友

開學已經兩周,陳年還沒順過氣兒來。他心裡煩躁,而這九月中旬還一點沒下去的暑熱讓他更煩。頭頂老舊的吊扇吱呀吱呀地轉著,風不大噪音還不小,窗戶外的知了在烈日正當空的午後叫得更是歡。陳年坐在最後一排,講台上老師的聲音像是從某個遙遠的地方傳來的,還被頭頂的吊扇給攪散了,鑽進他耳朵里輕飄飄的,也像一陣風。

同桌張少傑已經穩不住開始打瞌睡,頭一下一下地點著,點到離桌子不足五公分他又驚醒地睜開眼睛,坐直了身子,但不過兩秒,頭又開始點。樣子十分滑稽,但陳年沒有笑,拿了幾本書墊在他桌前,這一下張少傑的下巴點到了實物,沒再驚醒,就這樣把腦袋擱書上,睡了。

陳年前桌的游牧歌也一如往常趴在空無一物的桌子上,枕著手臂,睡得很香。一頭凌亂的頭髮隨意地鋪在手臂和桌子上,從陳年的角度看,那頭髮黑得有些反光。

陳年也覺得自己眼皮沉重起來,瞌睡這種東西比感冒更容易傳染,特別是在夏末的午後。但陳年並沒有那麼容易屈服,他搓了搓臉,重新把眼睛鎖定在講台上的范雲身上。范雲正在講地球的公轉和自轉,地球自轉從北極看是逆時針,南極看是順時針,讓不知道什麼是順時針的同學看看自己手錶。陳年啞然,這學校得有多垃圾,都高中生了,還有人不知道順時針?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錶,馬上下課了。

下課鈴一響,范雲迅速合起教材,鈴聲還沒響完人就不見了。鈴聲響完,他又回來了,在門口支著頭喊:「班長,跟我來下辦公室。」陳年不太情願地站起來,跟在范雲後面朝辦公室走去。范雲先扯了一通班上的情況,學習的狀態什麼的,才把話轉到正題上。

「陳年啊,我看了你的中考成績,很不錯啊。你為啥會來銅景中學?」

「啊。」這個問題被不少人問過,他要麼嗯嗯啊啊地敷衍過去,要麼就不回答,但是沒想到他的班主任,在銅景呆了二十來年的老教師會問他這個問題,因為當初招生辦的老師找他談的時候,那語氣,彷彿銅景中學就是專門為他這樣的學生開的,當即沒想好措辭。

范雲沒有給他太多組織語言的時間,接著說:「這學校並不適合你,看得出來你是個學習很認真也很自律的學生,但是你千萬不要小看了環境對人的影響,別以為金子哪都能發光。學習這種事,除了自己,老師的水平、同學的狀態、特別是整體氛圍,都會給你帶來很大的影響。我想你能考到這麼高的分數,也不可能是運氣,但是你在這邊呆三年,雖然不至於考不上大學,但多多少少會耽誤你。」

陳年低著頭,不知道怎麼接茬,因為這些問題他都已經想過了。范雲接著說:「要不然我跟你找點關係,把你轉到縣一中吧,雖然你當初要進市重點都沒問題,可是開學這麼久了,轉學不容易。我在一中還有點關係。」

陳年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范雲已經自顧自想得這麼遠了,趕緊說:「范老師,別。我不轉學,我來銅景是為了拿那三萬的獎學金的。」

范雲並沒有很詫異,思忖了一下,說:「這樣啊。是家庭困難嗎?」

「家庭困難不困難這個另說,憑自己本事能拿到的錢為什麼不拿。」

「哦。」范雲沒有再說什麼,只平淡地說:「其實人讀書的時間很短暫,但是畢業之後的人生卻是很長的。有什麼困難你說,不一定幫的到,但多一個人想辦法總會好點。」

陳年最怕的就是別人幫了,所以他寧可從某種程度上犧牲掉自己的一部分畢業之後的人生,也不願意讓別人幫,雖然給予的人不一定要回報,但是拿人手短這種事會讓陳年心裡非常膈應,他被這種事膈應了十幾年了。但是范雲說的是一起想辦法,這讓陳年心裡輕鬆一點,想跟范雲拉近些距離,「老范啊,你還真是良師益友啊。」

范雲突然金魚眼一瞪,「只是良師,不是益友,我可不敢跟你們這些半大小子當益友。」

陳年笑著摸了摸耳朵,恭敬地說:「好吧,范老師,您是良師不是益友。」

陳年一向成績優異,品行良好,很招老師喜歡,所以在老師跟前一直很放鬆。當然他也有另一層打算,作為學生,和老師拉近距離、搞好關係是必不可少的。最簡單的,起碼上課時的互動會好很多,不至於互相看不慣影響學習狀態。學校是一個小型社會,而這個小型社會裡,老師或多或少掌握了大部分資源和話語權,要不然家長削尖腦袋給老師送禮,讓老師多關照一下自己孩子。

范雲也笑了,「等我不教你了,咱再做益友。」

「好好,知道了。那我先去上課了。」陳年說著要往外走。

「哎,你著什麼急。我問你,游牧歌是不是你們寢室的?」

「是。」陳年知道範雲明知故問,但不知道他葫蘆里又賣什麼葯。

「你跟他關係怎麼樣?」

陳年心裡一驚,差點把『糟了』二字喊出來,腦子飛速轉了一圈,「沒什麼關係。我發現他這個人不大樂意跟人接觸,就喜歡一個人呆著。」都說到這份上了,陳年想范雲不會不知道他也不樂意跟游牧歌接觸的意思。

「嗯。我也看出來了,那小孩有點自我封閉。不過,應該還是新到一個環境不適應。沒有認識的人,也沒有朋友,我聽她媽媽的意思似乎是單親家庭,媽媽還在廣東離得很遠,放眼一看,沒什麼人可以交流和依靠,就乾脆把自己封閉起來了。但是話說回來,這個年紀的孩子怎麼可能不喜歡朋友成群呢。」范雲語重心長地說。

聽到這兒,陳年算是瞭然於心了,怪不得范雲不跟自己當益友,益友是不會這樣一聲不吭就打算扔個燙手山芋給你的。陳年當然知道範雲是想讓自己跟那個游牧歌交個朋友,然後通過自己協調游牧歌跟老師們的關係,協調他那不守紀律的閑散態度,畢竟遲到早退班主任都要扣分扣錢。這些事如果換成老師,那游牧歌肯定置之不理,但是換成自己的同齡人,自己的朋友,他多半會賣個面子。但是,陳年對這種居委會主任、街道大媽的工作絲毫不感興趣。這范矮子的心思也真夠夠的了。

陳年趕緊打斷范雲的洗腦教育,「范老師,交朋友這種事跟談戀愛一樣的,都得講個兩廂情願是不。再說了,班上的同學也都是真誠善良、樂於助人的,他願意交個朋友還有交不到的么。」

陳年的語氣里明顯帶了點怨氣,他不是不能和別人交朋友,但是游牧歌這號的,要陳年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壓根不可能,好歹自己也是個年級第一。除此之外,也是大家公認的長相周正,性格良好,腦門上大大地貼著「別人家孩子」的標籤。關鍵是陳年雖然表面和藹又合群,實際卻是非常傲慢和要面子的人。

范雲嘆了口氣,「我老實跟你說吧,他媽媽跟我聊了不少,加上我也找他來聊了聊,我能感覺到那小子的確習慣跟人對著干,很刺兒,而且對他媽媽把他弄到這地方十分不滿,一直憋著一口憤怒和委屈。但是吧,我感覺他人還不壞,他心裡有一套自己的規則,符合他的規則的話,他能聽得進去。你知道我們這學校,好學生有,壞學生也不少,魚龍混雜的,每年的學生除了有能考上重點的,也有三年沒混完就混到社會上了的,每學期因為偷竊、打架、砍人被拘留的也不少。游牧歌這樣的,學習不好,也沒人管,相當於一腳踩在河堤上,一旦交上那邊的朋友,輕輕拉一下,他就落進渾河裡了。你們這個年紀,需要認可,需要朋友,我不希望他先交上了壞朋友。」

「我看你就挺好的,我不是指你的學習,你是個懂事,自律,很有分寸的人,而且開朗積極。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裡都是引人注目,招人喜歡的。我覺得你跟他做朋友,他會很願意向你學習,走上正道。」

范雲這番話說得陳年哭笑不得。雖然他知道範雲是好心,但這個聖母的角色要讓陳年來做,這也太可笑了。正道?歪道?陳年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這是他唯一的道。如果這條是條歪道,他大概也會毫不猶豫的走上去。正道,歪道是給有選擇的人走的,沒有選擇的人就只有一條道,走到黑。

況且,陳年從來不覺得自己有挽救他人的能力,自己都是走在懸崖邊上的人,沒有退路,沒有依靠,活得謹慎而小心,每天變換十八幅面孔來應對不同的人,每天給自己做八十次心理建設,才敢面對自己生活里那一攤子爛事。他自己已經盡了全力不找事,可憋不住事找上他。他想說,去你媽的游牧歌,去你媽的范矮子。

但是人范雲說得情真意切,給他捧得高高的,特別是那句有什麼困難可以找我商量,而且跟班主任搞好關係也是必要的,逼得他不得不換上另一幅面孔,說:「范老師,您真是我見過最負責的老師了。不過,還是那句話,朋友這種事也是看緣分的,我只能說,我儘力吧。」

「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雖然相處時間還不長,但是我很看好你,你很適合做班長。」說完對陳年露出了萬分和藹的笑容。

陳年心想,還真沒看出來這范雲表面一個軟柿子,實際是個老狐狸。陳年身心疲憊地從辦公室爬回教室,爬在自己座位上,看著前桌睡得天昏地暗的游牧歌,心想,我跟他塞個枕頭,他能跟我做朋友嗎?另外,枕頭的錢,范雲能給我報銷嗎?

PS: 靑春成長類,劇情向。

原文鏈接:

錯撩了個學霸-鄙夏-寒武紀年原創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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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入V,多半是個小撲街,感興趣可以換個地方接著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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