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研究】孔聞崢：貿易戰中特朗普的「攻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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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聞崢：貿易戰中特朗普的「攻心計」

作者：孔聞崢，美國西北大學傳媒學院碩士。本科畢業於美國加州伯克利大學，獲得經濟學和傳媒學雙學位，專司財經報道和經濟研究，是走出去智庫（CGGT）北美研究團隊的重要成員。

來源：走出去智庫CGGT

微信平台編輯：周悅

《美國觀察》周刊

9月18日，美國政府宣布實施對從中國進口的約2000億美元商品加征關稅，再次大幅升級對華經貿摩擦。

美國商會會長托馬斯·多諾霍當天發表聲明說，全美各地工廠、農場、牧場因此面臨成本上漲和就業損失。美國消費技術協會主席加里·夏皮羅甚至警告，政府的新關稅決定可能會違反美國法律。FT社評稱，特朗普將摧毀創造價值的全球供應鏈，並削弱美國以及全球經濟。

特朗普新一輪加征關稅可謂是在國內外的反對聲中加以推行，但全球市場對此反應平淡，美國股市甚至再創新高，中國股市也有所反彈。在美國國內，民眾究竟如何看待此次貿易摩擦加劇？特朗普心中到底有何「謀劃」？走出去

智

庫（CGGT）本周推出新一期《美國觀察》，由孔聞崢在美國為您提供前沿的資訊分析。

新聞觀察

本周一開始，就是中美貿易衝突的進一步發展：中美互相對對方600億與2000億美元的進口商品加征關稅。

然而，反應市場情緒的美國股市對此並沒有受到影響，20日，道瓊斯工業指數與標普500指數紛紛向近年來的最高點衝刺。主要原因是市場反而認為，貿易衝突的壓力有所降低，這一方面是源於特朗普將曾經威脅的25%關稅降到了10%，另一方面則是雙方繼續顯示出談判意圖。

加征了新一輪關稅後市場的反應卻仍然正面，可見美國市場已經逐漸開始接受，或者說習慣特朗普的這些行為。這或許就是浸潤商場數十年，甚至以真人秀明星的身份活躍於美國大眾眼中的特朗普下的一盤大棋。

特朗普的「攻心計」

不誇張地說，

特朗普政府是靠著從競選時期起就開始的不斷努力，把貿易問題從一個不太受普通國民關注的邊緣化議題逐漸拉入選民的視線。

這對美國來說，當然有其好的一面。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國際貿易專家威廉姆·芮恩希在評論文章中提出，特朗普貿易政策的正面影響在於，貿易問題在美國國民間的普及度上升了。

本來與外國相關的事項，在美國普通國民的關注列表上就排不到高位

，很多國民可能也不怎麼了解什麼是傾銷、什麼是政府補貼、國際供應鏈是怎麼回事、世貿組織又是什麼情況。最初的時候，許多美國國民支持特朗普對華的強硬政策，並非因為他們了解中美之間的貿易逆差代表著什麼，而或許只是因為那是中國而已。

這大概也是特朗普選擇簡單直接地與中國做數字遊戲的原因——

沒有什麼比貿易逆差數據的改變更能直觀地證明他的成果，而特朗普喜歡這樣簡單直接的、「適合發推特」的成績。

哪怕他的選民不了解中美之間在貨幣和匯率上、在投資上、在服務業貿易上有多少沒有體現在貿易逆差上，也不妨礙他們通過看到特朗普「美國通過關稅有了更多收入」、「中國出口量少了多少百分點」這樣的話，而更加支持這位總統。

不過，長期的貿易報道已經讓各類相關辭彙、概念在美國民眾間更加普及。

美國民眾也在逐漸了解，中美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關稅究竟會帶來什麼、全球化的意義又在何處。

他們同時也會了解，這不是簡單的數字問題。美國也將面臨一些商品價格上漲、公司失去重要市場、產品滯銷等問題。這將十分有利於他們判斷特朗普的貿易政策究竟如何，國民通過投票權對政府的影響也因此可以更好地在貿易問題上得到反映。

但是，通過不斷升級貿易衝突，特朗普有意無意造成的另一個後果，卻可以通過最近的股市上漲窺得一二。中美最開始顯示出貿易衝突傾向時，4月2日，美股道指當日跌幅接近2%；特朗普剛宣布對2000億商品加征關稅的時候，道指也下跌約1.2%。然而通過先放出關稅額將高達25%，再在真正宣布的時候降至10%，導致當關稅真正來臨時，道指卻不降反增——可見，美國市場現在已經把要求降低到，只要事態沒有變得更糟，那就算是個好消息。

在貿易衝突剛開始的時候，雖然不少人都對加征關稅頗有微詞，但特朗普承諾通過關稅將換來對美國更為有利的貿易條款，因此從長遠角度對美國將是有利的。這樣的信念讓許多受到影響的美國公司及個人選擇對關稅持支持的態度。

然而，

關稅問題長時間得不到解決、甚至愈演愈烈，在帶來更多批評聲音的同時卻也會降低人們的期待值。

起初，人們會希望短期的犧牲可以換來一份「完美協定」。但是現在，叫停關稅、避免損失的願望越發強烈，人們希望的是儘快結束現在的狀態；對在協商中可以換得什麼，恐怕反而會降低要求。

也就是說，通過促使貿易衝突升級，

特朗普可謂是一石二鳥，一方面增加與中國談判中掌握的籌碼價值，另一方面卻也在給自己的談判降低難度

，不但雙方更容易達成共識，而且這份共識更容易被認可，這正是特朗普這位與眾不同的總統的智慧所在。

從這個角度來說。中美貿易摩擦的迅速升級可能也意味著：

雙方坐下來談一談的時刻也臨近了，甚至達成一致的可能性，也反而要增大了。

通過貿易問題轉移國內關注

另一個角度來看，特朗普如此看重貿易問題，也未嘗不是應對美國國內經濟、產業轉型所帶來的一些社會問題的辦法。

一個比較明顯的信號就是，這一次的貿易衝突中，十分受到關注的是各類工業製品。里根時期的貿易代表威廉姆·布洛克（William Brock）在參與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本周的一次歷屆貿易代表座談時就說，這幾乎是一種「倒退」的情況，因為現在中美兩國的經濟來往已經變得極為複雜。首先從進出口來講，商品與服務業就是不同的兩個類別，另外還有外國直接投資等資本的流動、人員的流動、信息的流動，但是

在這次貿易衝突中，美國對自己佔優勢的這些方面卻沒有給太多的關注，而是抓住商品貿易逆差不放。

但這樣的關注重點，正是非常符合特朗普的目標觀眾們。現在的美國，科技在高速發展，然而不是每個美國人都在理解和適應這種變化。舉個簡單的例子，數月前，美國最大的社交網站臉書創始人扎克伯格在國會被議員責問「你的公司如何盈利」，這在關注科技領域的年輕人間屬於常識的問題，但是美國的頂尖政客都有很多不能理解，更不要提許多中產階級國民。

這些美國人最關注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工作情況；反映到國家層面，就是整個國家的失業率，這當然也是特朗普特別關注的一項經濟指標。雖然此時，美國失業率達到了歷史低點，但這一方面是國家長期保持寬鬆的經濟政策，所累積的積極動量的影響，一方面也與特朗普政府更多的減稅等刺激性政策、更嚴苛的移民政策、以及有針對性的行業政策有關。

這其中，

最明顯的要數特朗普對傳統製造業的關注

。由於很多從業者也是特朗普的支持者，他十分注重逆轉如鋼鐵、鋁業、汽車製造等工業逐漸式微、轉向國外的潮流，也因此策划了兩項有針對性的關稅。他在為中期選舉造勢而到各州進行的演講上，也總是將一些倒閉的工廠重新開放的例子看作是自己政策的成績。

但事實上，

這些行業在美國式微不過是正常的產業升級、更新換代的一部分

。首先，勞動力價格上漲讓美國不再適合這些產業；另外，科技的進步、人工智慧的興起也讓相同行業中對普通工人的需求有所降低。這才是導致美國許多工人面臨失業的根本原因，而不是移民或者是國際貿易。

移民和國際貿易卻是一個更加容易針對的目標，也是更容易由政府掌控和改變的地方。

長期來講，更有效的方式是像老布希時期的貿易代表卡拉·希爾斯指出的，通過改善教育系統，在學校中就增加對各種科技的普及度，也增加有針對性的成人教育、技術培訓來提升美國人對行業轉型的適應程度，同時增設更完善的工作發布和匹配系統，以更好地幫助有相應技能的美國工人找到目標工作。但是從短期效果來看，或者說從功利的角度來看，特朗普可以更容易地出台限制移民簽證的政策、可以通過關稅直接提高美國企業在外生產的成本，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強行提振傳統製造業、提升就業率，這對選民來說，看起來是更有效的措施，但長期來講，卻並不見得是最好的手段。

也就是說，

特朗普現在在做的，有一部分是給美國國民的障眼法和攻心計。

這可能意味著雙方並沒有那麼難達成一致。但另一方面，美國卻還是能清楚地意識到中美貿易之間存在的問題的——中國不夠遵守規則，在知識產權、市場准入的問題上，美國是有其底線的。無論中美最終能否達成一個短期的妥協性質的協定，這些長期性的問題，總歸還是需要慢慢解決的。

資料來源：走出去智庫（CGGT）合作夥伴——財新—歐洲貨幣EMIS資料庫，美國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布魯金斯研究所，皮尤研究中心，紐約時報，華爾街日報，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財經頻道CN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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