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吃包子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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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住暑假的尾巴回家住了兩周，一個理由確實是想跟父母聚一聚，另一個理由不好放到檯面上來說——想家鄉的小吃了。

確實，我抓緊時間把記憶中的美食都一一打卡了一遍，但要說印象最深的，還是這早餐店的包子。

雖說是早餐，但是等我懶懶散散地起床洗漱，坐三站公交到了早餐店都已經九點了。找到了熟悉的門面，進門後光線頓時變得有些昏暗，因為時間點的關係，店內客人也不多。我專門找在一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旁邊位置坐下——我從他身後繞過去的時候，他抬起頭很疑惑地望我一眼，可能在想，明明有那麼多的空位，為什麼偏偏坐在我旁邊——主要還是為了體驗小時候吃早飯擁擠的、胳膊腿都必須畏畏縮縮起來的感覺。

「老闆！一碗餛飩，一根油條，兩個酸菜大包子——」

等餐的時候，我身邊的男生專心看著抖音小視頻。天氣有些冷——雖然還是九月，但是在這個西北的小城市裡，早已經讓人感到了冬天的氣息。早晨晚上的冷氣直往人肉里、骨頭裡鑽，刺喇喇地非叫人穿上長袖還不夠，必須得套上夾克才行；腿上也是冷，一件長褲已經御不了寒了，不得不穿上了秋褲。但是這樣的天氣吃熱氣騰騰的包子，喝一碗滾燙的餛飩湯最舒服了。看著籠屜上散出的熱氣被屋外的冷風快速地吹散，囫圇著將一顆顆餛飩吞下喉嚨，如果這還意猶未盡，還可以喝鮮美的餛飩湯。這個時候身上的冷早已經被驅散了，走出店全身都冒著細細密密的汗珠，只是要要注意保暖，否則冷風一吹，冷汗一出——那就是接連幾天的流鼻涕了！

正這麼想著，兩個包子就端到了桌子上。我很幸運，雖然來得晚，但正好趕上了一輪新出爐的包子，比一般時候賣的還熱乎呢！包子皮非常薄，只有一層麵皮包著餡。這家店的酸菜包子非常特別，不是單純的酸菜餡，而是用篩白蘿蔔的篩子將土豆篩成一條一條的（類似於陝北的小吃洋芋擦擦中的土豆外形），然後裹上麵粉，再加入白菜和胡蘿蔔腌制的酸菜，最後佐以芝麻、榨碎的大蒜製作的，因為胡蘿蔔的緣故，整個餡呈現出晚霞一樣的紅色。現在散發熱氣的包子不是白白嫩嫩的，而是由於皮實在太薄，而且餡料又給得很足，整個包子鼓鼓脹脹的，顯現出餡的嫣紅色。我輕輕咬下第一口，原先包裹在外皮裡面的香氣立刻涌了出來，滿口都是香香軟軟的包子餡。因為餡太燙了，一時間沒辦法咽下去，我呲溜呲溜吸著氣。餡在嘴裡面停留了一會，甜味逐漸催生出來，佔據了每一個味蕾。這時候再看包子，現在已經有了個小開口，小口子裡面是鬆軟的粉球。我一時間竟然不忍心吃第二口。

但是禁不起美味的誘惑，還是低下頭認真地啃起了自己盤中的包子。下嘴的時候，第二個包子燙到了我左邊臉，半張臉瞬間被熱氣籠罩。雖然有點疼，但是很開心——吃完現在的這個，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包子可以吃，一種踏踏實實的感受讓我心安。可能有些矯情，我想起了高三模擬考試做過的一次語文閱讀，文章題目叫《飯在鍋里》，中心思想是用「飯在鍋里」這一句樸實的話語傳遞出親人間的溫暖。當時看文章做題目覺得莫名其妙，但是現在自己居然能為盤子裡面有第二個包子開心一瞬，才知道文章的作者是真正體驗過生活滋味的。

第二個包子換了一種吃法：輕輕咬開一個口，然後用小勺子把辣醬倒進包子餡里。這辣醬，就是用油爆辣椒醬和醋混合在一起，主要是酸味不是辣味，應該是用作小籠包或者是餃子的蘸醬，盛在白瓷碗里。辣醬快速地滲透到餡里，包子的熱氣立刻冷卻下來，現在包子餡變成了鮮紅色。再咬第二口，一些辣醬汁從包子開口處被擠出來沾到了嘴角，這時候滿口是酸味、甜味、辣味。因為包子已經不那麼燙口，就可以大口大口地吃，而且這種吃包子的味道更好，第二個包子也被快速咽下了肚。我突然有點悵然若失，感覺自己就是那個吞了人蔘果的豬八戒，明明還沒有嘗夠味道但是已經吃光了。

走出店門，果然出了一層薄汗。我緊緊衣服，又轉過身看看這家小店：暗紅的牌匾，包子屜就在門口擺著，另一邊擺的是炸油條的大油鍋，男主人在門口來來回回忙活著，給客人上包子，切油條；女主人在後廚忙著做混沌、洗碗筷。我的思緒突然連接到了很遠的地方。

高一時候寫了一篇散文《煙火人間》，回憶的是小時候吃棉花糖的味道。當時還加了自認為很文藝的一句話

「可能我們都忘了彼此，但是味蕾記得，我愛你。」

確實，很多的回憶附著在曾經吃過的美味上，儲存在每一個小小的味蕾細胞里。10歲以前，我家就在包子店對面的中學家屬區里，上學就在包子店隔壁的希望小學。早上被媽媽牽引著過馬路吃早飯，吃完後到旁邊的文具店流連一會。擔心值周生又會批評我，所以我又讓媽媽幫我戴上紅領巾，如果遇到了同班的小夥伴就一起蹦蹦跳跳去學校。我小人胃口大，這麼多年倒是一直沒怎麼變，每次都是兩個酸菜包子，然後倒了辣醬熱熱吃下去。個子小，坐在凳子上夠不到，吃的很賣力，覺得身邊四面八方都是人。有一次我坐在英語老師旁邊，她很漂亮，一下一下舀著湯喝，右手手腕帶著七彩的手環，手環一跳一跳得很漂亮。現在只記得她姓張，名字卻實在想不起來了，但是這個細節倒是不知道為什麼記得這麼清楚。

男主人皺紋更深了，也更瘦了；女主人好像變化到沒那麼大，可能是她一直在後廚忙活，對她的容貌印象不深。希望小學早就不辦學了，它是在我三年級的時候被房地產商買下地皮用來建高樓了。但是高樓現在還沒建起來，地上只是圍牆倒塌的殘磚爛瓦和大樹被砍之後生出來異常繁盛的野草。家自然也搬遷了，不在原來的中學裡面了。中學的圍欄現在用「優秀教師」榜單遮住了，看不到學校裡面的樣子。我走過馬路，彎下腰，透過底下的縫隙看到一雙雙腳腕，是學生們在課間到操場上放鬆，嘻嘻哈哈的嫌鬧聲模模糊糊傳了出來。

我沒有懷戀留戀太多，單單覺得這是一次美味的早餐，裹著衣服，慢慢向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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