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變革與平台城市的崛起 | 未來城市實驗室

鍾鴻鈞 

上海財經大學商學院數字經濟研究中心

傳統上關於城市的研究主要是從城市規劃和城市經濟學科的角度來講，很少從商業和戰略的角度來看待。

但是今天我們可以看到，城市成為經濟越來越重要的載體，城市成為價值創造的來源和樞紐。從商業角度理解城市作為一個經濟組織的變化是非常重要的。

在這篇文章里，我想討論三個問題。

第一，巨型城市的崛起，在中國在全球都是一個非常普遍的現象，我們要去理解為什麼這些城市會變得越來越大，為什麼會有越來越多的大城市，這種變化對我們有什麼含義？

第二，對於城市的看法是怎麼樣變化的。在傳統上我們對於城市的看法更多把它看成是一個組織，如果我們今天把城市看作一個平台，它有什麼含義？怎麼樣讓城市成為經濟增長的主要來源？

第三，如果把城市看作一個平台的話，對於平台的治理方式，對管理城市有什麼樣的啟發？

平台城市的崛起

過去二十年互聯網的發展，最主要的就是改變了經濟的形態。大量的平台型公司和組織崛起。今天全球市值前十強的公司裡面，像谷歌、騰訊、阿里這樣的公司都是平台型公司。平台公司開始主導整個經濟形態。

很自然的，我們想知道這種平台性的組織形態是不是在其他領域也是這樣？

平台向產業鏈的上下游和橫向滲透，就是今天看到的產業互聯網。平台模式不光在公司層面，它在產業層面也開始形成。今天的很多互聯網巨頭，包括阿里、騰訊、京東這樣的公司，都開始向產業的上下游滲透。平台城市的崛起和發展，本質上是平台模式的擴展。

聯合國的城市數據表明，巨型城市崛起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如果是單按照人口來看，將東京看成一個國家，那麼在2025年它將成為全球人口第31的國家；此外，全球超級城市持續湧現，不僅是上海、北京，包括非洲的拉各斯，都已經成為人口超過2000萬的超級城市。

我們可以看到巨型城市不是單個的現象，在中國和全球都在崛起。中國改革開放的40年里，城市化的速度和規模都是非常驚人的，城市的人口在過去35年裡面增加了4倍，超過7億。

根據OECD的估計，中國到2050年城市化率將達到75%。到那個時候，我們可以看到近10億人口會生活在城市裡面。

目前，中國已經有15個超過千萬人口的超大城市，還有23個人口在五百萬到一千萬規模的城市，所以未來你會看到人口的集中，和超大型城市崛起，超過60%的人口生活在城市裡面，這對整個經濟和社會形態都會產生巨大的影響。

更為重要的是，城市的增長是經濟增長極其重要的源泉。城市和經濟增長相互推動，大城市擁有更高的生產力和更高的收入，城市的治理本身會影響城市經濟的發展，所以城市的治理不光關乎城市的安全，也關乎城市的經濟效率，關乎城市的可持續增長。

城市化也改變了我們的生活方式。我們選擇何種交通方式和我們所在的城市交通環境有密切關係，交通方式又進一步影響著我們的生活。今天城市裡的購物中心跟傳統百貨商店已經有很大的變化，這個跟我們生活方式的變化有關係。

在經過快速的城市化以後，城市增長面臨越來越大的壓力和挑戰。

首先是勞動力越來越昂貴，工資的增長使勞動力變得越來越昂貴，房價和房租的上漲也會提升勞動力的供給成本；其次是土地的約束，這在土地集中供給的中國更加嚴重；第三是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和民眾的環境意識越來越強，對環境的要求越來越高。

所有這些因素意味著城市在將來的增長中會面臨越來越多的挑戰。在越來越嚴苛的約束條件下，怎麼樣讓城市更好地增長？讓城市創造更多的價值？這是我們城市治理面臨的非常嚴峻的挑戰。

城市作為平台

如果把城市看成一個平台，很自然的我們會想，我們是否可以學習和借鑒商業組織、特別是商業性的平台組織的理論？這些理論對城市治理會產生什麼影響？

傳統上可以看到，城市的演變是非常自然的過程。首先是人口的自然聚集，形成村鎮和城市。隨著人口聚集規模的擴大和城市的發展，慢慢地城市需要治理，需要組織和管理，所以出現了政府，城市制定規劃。

隨著科技尤其信息技術的發展，IBM和麥肯錫等又提出了「智慧城市」的概念。智慧城市的核心是藉助於現在的技術和軟體，藉助於現在能夠獲得的數據幫助政府、包括城市管理者更好地決策。

但是智慧城市的決策理念實際上還是計劃經濟的思路，我們只是考慮幫助政府做更好的決策，並沒有考慮說讓城市所有人更好地參與。

在我看來，理解城市最好的方法，是把城市看作一個平台。當我們把城市看作一個平台的時候，城市治理的理念就完全發生了變化。把城市看作一個平台，就意味著需要包括社會組織在內的各方面的人和組織參與城市治理，而不是從上到下的單向治理。

城市作為一個平台實際上並不是一個新生事物。

在西安有一條非常有名的街道——騾馬市，這條街道當時就是牲口交易的市場。

城市包括居住的城和交易的場所市，所以說城市是天然的平台。很多城市從誕生開始它就是一個平台，就是一個商業交互和價值創造的場所。

城市作為平台，在今天被賦予了更豐富的功能。任何一個城市都離不開這些基本的組織和機構，我們可以看到任何一個城市都會有企業、家庭，都會有學校、醫院、公共交通等基礎設施。

重要的是，這個城市是怎麼來引導平台上各個參與方，圍繞這個城市平台來創造價值，這是戰略角度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

任何一個平台城市必須有幾個非常重要的資產。

首先，這個城市一定要有人才。這個人才可能是各個方面的，不光有高科技的人才，還包括要有好的廚師、清潔和家政工作人員。

其次，一個城市要有非常好的基礎設施，為各類合作夥伴提供交互的介面。

第三，支持這個城市治理和運轉的技術。

第四，現有的科技和技術，尤其是智能移動終端使得數據可獲得性越來越高，城市積累了大量數據，現在的問題是這個城市治理過程中怎麼能夠使得這些數據為參與各方交互使用，創造更多的價值。

在目前的城市治理裡面，大量數據仍然是孤島，在城市治理過程中如何把城市變成一個平台？必須想辦法幫這些數據整合起來，幫他們創造更多的價值。

新加坡是很好的平台城市的例子。新加坡是一個非常小的國家，但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港口，新加坡港。這個港口是全球最重要的港口之一。

為什麼呢？

最重要的就是新加坡港口的平台網路效應，它極大提升了新加坡港口的競爭力。我們可以比較一下新加坡港和馬來西亞的帕羅巴斯港，我們看這兩個港口的數據對比，新加坡港所服務的行業的數目是248個，但是馬來西亞這個港口只有12個；新加坡港連接了600個全球港口，但是帕羅巴斯港只連接了265個。

新加坡這種平台型港口的平台效應意味著全球更多的港口會跟它連接，港口成為大量貨物中轉和商品交割的場所。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個平台帶動了其他相關產業生態上的商業，所以我們會看到新加坡有全球最大的修船基地、全球第三大煉油中心、國際金融貿易中心，所有這一切都是圍繞新加坡的港口作為平台型城市的結果。

平台城市仍然在發展和演變的過程中，還有很多新的變化和發展，但有兩個趨勢我認為是比較確定的。

首先，在中國乃至全球，不光是現在已經看到的超級平台城市，還會有越來越多的超級平台城市的崛起，這在中國會特別明顯，中國會有越來越多千萬級以上人口的超級城市，而北上廣深這種超級平台城市仍然會繼續成長。

其次是城市發展過程中城市的競爭力取決於其核心競爭力。城市的核心競爭力取決於這個城市作為一個平台它的核心內在能力。

超級平台城市的崛起有兩個非常重要的原因。

一是巨大的網路協同效應，網路效應和協同效應意味著越大的城市越能夠為城市這一平台上面的各方參與者，提供更多參與和互動機會。

比如上海這樣的城市有很多不同美食選擇，這在小城市就很難做到。

二是城市的生態，在今天的創新型經濟中能夠協同促進創新。

杭州的發展跟阿里有很大的關係，有大量從阿里集團出來的人在創業。創新和創業本身會對城市有非常大的協同創新，所以城市的生態會導致大的城市會越來越大，會形成一個良性循環。

同樣的，深圳的發展和騰訊這樣的企業密不可分。深圳和杭州這種創新和活力會吸引更多的人才，形成良性循環。

一個平台城市能夠形成正反饋還是負反饋，取決於它是不是有核心領導力。平台的領導力意味著平台城市應該做什麼事情？

首先，城市應該聚焦促進而不是去主導商業和社會價值的創造，也就是說平台型的城市要聚焦於幫助別人創造價值，幫助別人形成互動，而不是自己主導這個價值創造的過程。

在任何一個城市，尤其是平台城市裡面，好的城市生態意味著這個城市會在多個產業鏈上面擁有那些有核心競爭力的企業，像上海，你會看到我們有非常好的港口，我們有非常好的有競爭力的汽車製造的企業，很多高科技方面、高校、醫院這些都是城市核心競爭力的體現。

其次，從城市角度來說，如果把城市看作是一個平台，我們要考慮這個平台有哪些重要的合作夥伴。從城市來講，你一定要梳理你的核心業務是什麼，一個城市應該做什麼事情，有哪些事情是應該交給你的合作夥伴去做的。

比如我們在這裡提到基礎設施，這個應該政府來做，還是加入合作夥伴？醫院和學校這樣的機構，我們是不是可以引導我們的合作夥伴來共同參與，提供高質量的醫療服務和教學？

再次，一個好的平台型城市必須具有非常好的組織和管理能力，必須具備有效地跟公眾溝通的能力，還要能夠引導和激活這個城市的參與者，讓他們能夠為這個城市的價值創造作出貢獻。

平台城市的治理

正如我們前面所講的，如果我們把城市看作是一個平台的話，一個平台需要一個好的治理機制，我們必須要設計這個城市的治理機制，確保這個城市作為一個平台，在這個平台上所有的參與者能夠有效地參與和創造價值。

為了幫助大家理解城市的治理，我們在這裡比較了傳統的網路平台和城市作為平台。這兩者之間的對比有助於我們理解城市的治理。

首先好的平台要吸引用戶和促進高質量的互動。

互聯網平台平台設計的核心是吸引用戶，同樣的城市作為平台，必須能夠吸引企業和居民。

網路平台上面的核心互動是商家跟用戶，城市平台的核心互動是企業和家庭。擁有更好社區環境的城市也可以促進更好的互動，透明的商業環境和更公平的稅負環境都可以更好的吸引企業和家庭，促進企業和家庭的互動。

第二，光把用戶吸引到平台上不行，還要確保他們能夠形成有效的高質量的互動。

從城市角度來講，我們核心交互是企業和居民，我們講一個平台型的城市，一個有活力的城市一定有非常有競爭力的企業、家庭和居民。

在互動過程中我們不僅要確保吸引更多的企業和家庭，更要促進高質量的互動。同樣的城市平台可以借鑒網路平台的機制。

平台怎麼能夠確保平台的參與者之間能夠產生高質量的匹配？你的需求如何能夠很快在這個平台上得到滿足，商業性的平台領導力體現在哪些方面？這都是城市平台需要思考研究的問題。

第三，平台的領導力首先體現在平台的完整性上。

在微信這個平台上，我們慢慢可以看到越來越多的服務提供者。在微信錢包裡面、有生活繳費、城市服務，還有大量的第三方服務等。

一

個好的平台型城市必須確保城市平台的完整性，確保所有企業和家庭的需求都能夠在這個城市平台上得到滿足。

平台的領導力還體現在平台的動態適應性上。網路平台會在不同時間發生演變。同樣一個城市它在發展的過程中也會發生動態的變化。20年前杭州競爭力大家都會說是旅遊業，但是今天看杭州你會發現它的競爭力絕對不僅是旅遊，還有這個城市的創新能力。

20年前深圳的競爭力可能是大量低工資的產業工人，但今天的深圳，其競爭力在於一大批有創新能力的企業和大量高素質的高科技人才。好的平台型城市一定能夠適應時代和環境的變遷，具有動態適應能力。平台型的城市的領導力還體現在其管理能力。

在平台城市治理過程中我們首先要明白，政府的核心決策是什麼？

通過維護和促進平台上的不同組織之間的交互來創造價值，所以這個地方我們可以看到政府在平台城市的角色已經發生了變化，而不再是一個單純的管理者，更多是促進和創造交互，也就是說為所有平台參與者提供互動機會。

其次，平台的治理比簡單的政府監管會更有效率。城市的管理不再能夠依賴傳統的自上而下的管理，我們需要所有的平台參與者來共同參與城市的治理。政府、企業、居民和社會共同參與，可以看一個美國的例子。

WAZE是洛杉磯的一個公共交通的APP，現在每個人都有手機，每個人通過這個APP可以把自己的實時的交通信息傳輸到終端，這個終端整合這個信息之後，可以更好地為整個城市的交通引導提供服務。這是一個非常典型的個體、企業跟社會如何參與城市治理的典型例子。

在中國，我們可以看到無論是騰訊還是阿里，都在給政府治理提供支持，體現了政府、企業共同參與城市治理的理念。

再次，城市治理應該引導正的外部性。這意味著說政府治理的過程中，我們應該想辦法引導那些有利於創新的這些事情，有利於創新它意味著會促進城市的增長，有利於企業，意味著整個社會，整個城市對所有人會提供更好更高質量生活服務。

好的城市治理要想辦法引導有力的正外部性，過去幾年城市競爭的過程中，他們會提供補貼去引導那些高科技型的企業，這些企業它能夠給這個社會創新帶來正外部性。

最後，好的城市治理想辦法減少這種不端行為的外部性，包括像犯罪，這些事情有很強的負外部性，所以城市治理過程中要引導正的外部性，想辦法減少負的外部性。

小結

這篇短文主要討論了三個核心觀點。

第一，無論中國還是全球，平台城市尤其是超級平台城市的崛起會是一個非常明確的趨勢。

我們在中國、全世界會看到越來越多的超大型城市，這個城市的發展會帶來巨大的經濟和社會的影響。

城市的發展不光是城市化的過程，還是一個經濟增長和價值創造的過程，我們需要從經濟增長的角度看待城市的發展，城市會成為我們將來經濟增長的引擎，在互動的過程可以看到大量的企業和組織能夠通過城市這個平台來創造更多的價值，促進經濟的增長。

第二，城市的管理思維需要轉變。

像IBM、麥肯錫倡導的智慧城市，今天我們可以藉助這些高科技更好地管理城市。但是我認為僅有智慧城市的理念不夠，我們需要平台城市思維。

我們在城市的治理過程中我們要從智慧城市轉到平台城市，這個轉變意味著我們可以借鑒大量的商業性平台治理的這些理念，幫助我們提升城市的治理，在城市治理過程中我們要大量地引導、鼓勵基層、個體和組織的參與，而不是單純地依賴政府，這樣我們不光能夠減少政府的負擔，而且可以提升城市治理的效率，為平台城市發展創造更多的價值。

第三，平台城市治理的核心是提供和促進高質量的交互。

一個好的平台城市，應該能夠為這個城市所有人和組織提供非常便利的交互，因為所有交互都有可能會產生更多的商業的價值。

這就意味一個好的城市必須有更好的基礎設施，包括更好的網路，更好的交通系統，因為所有這些都是我們交互的前提，一個好的城市它應該有很多的幫助其他人滿足各種組織交互的需求，所以我們需要有更好的人才匹配的平台，需要有更好的家庭跟學校的平台以及醫療服務的平台。

總的來說，平台城市治理要儘可能為平台上的參與方提供高質量的互動，提供便利，這是平台治理的核心。

英國偉大的文學家，第一本英文辭典的編纂者，Samuel Johnson曾經在牛津學習，他非常喜歡城市。

他有兩句非常經典的話。

「一個偉大的城市是我們領悟生活（studying life）的偉大地方」；「聰明的人不應該去鄉村，應該在城市裡面」。

他來自鄉村，但極其喜歡城市，尤其是倫敦，他曾經說過，「如果你厭倦了倫敦，你就厭倦了生活」。對於全球的人來說，我覺得可以「倫敦」改成「城市」。「如果你厭倦了城市，你就厭倦了生活」。

重要的是，我們需要思考，我們如何讓城市成為一個美好生活的地方？如何讓城市為經濟增長，為美好中國和為全球繁榮創造更多的價值？

未來城市實驗

騰訊（雄安）未來城市實驗室立足騰訊在數字城市和智慧城市的研究基礎，發揮在智庫研究、雲計算、大數據和人工智慧等方面的技術優勢，推動集成創新，賦能數字之城、創新之城、未來之城建設。

未來城市實驗室專欄歡迎投稿：

如果你是城市研究方面的專家，如果你對科技與城市的融合有大開腦洞的想法，如果你認為有值得推薦的典型案例，歡迎與騰小研勾搭！

tencentresearch@tencen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