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少年】其三、胖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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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普通人的青春沒有那麼傷痛，無非就是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

一、

第一次見胖小兒的時候是高中軍訓的中間休息。那會兒，他正坐在牆根兒與人一臉興奮的談論著動漫和遊戲。他能從哪個火影結印最帥聊到戰爭踐踏的傷害，又從狂劍士和阿修羅誰更強談到妖精的尾巴即將動畫化。他們越聊越興奮，胖小兒甚至激動地比划起來，兩隻胖手上下翻飛。

呵，看得我目瞪口呆。

胖小兒是一個健談的人，尤其在他鐘愛的領域，沒人懂得比他多。

彼時我是一個對動漫、遊戲都毫無興趣的傢伙，不是很愛參與他們的談話，最多也只是聽聽。可即便我聽不懂，也能隱約明白，每一次胖小兒都能一個人展開話題、立個觀點、引導著讓別人也立一個、再引經據典的把別人駁倒、最後還要讓別人美滋滋的接受。

這簡直carry全場。

不過這之外的領域，胖小兒就沒有太多的光環了。

他學習中下，在我們這群人里一直吊車尾；長得白胖白胖的，往那兒一坐倒是憨態可掬，卻像極了年畫上的大胖小子，於是乾脆被我親昵的稱呼為「胖小兒」。

胖小兒捏捏肚子上的肉，攤了攤手，爽快的應承了下來。

二、

群哥則是一個與胖小兒完全不同的人。

他也愛動漫和遊戲，但是就完全不愛講，只是聽。和我聽一樂兒不同，他都懂。

每次胖小兒下課來了興緻開講的時候，群哥都準是圍在旁邊笑得最開心的那個。

但群哥除了喜歡動漫，他還是一個學霸。

所以等到聊起考試題，就形式逆轉，成了群哥的天下。

群哥個子不高，長相卻很是帥氣，再加上優勢是理科，一旦被圍住，身邊準是鶯鶯燕燕，和胖小兒這兒的畫風截然不同。

而每到這種時候，我們倆就只有坐在一邊兒羨慕的份兒，心都被扎穿了。

不過這一點也不影響胖小和群哥的友情，身為前後桌的他倆，完全就是臭味相投，每天一有機會就會就展開ACG的話題，課間休息幾乎是形影不離，連上廁所都要一起，要好到辣眼睛。

胖小兒曾和我說：「二哥，說了你彆氣，要說咱們班裡誰是我最好的朋友，那肯定是先是群哥，然後才是你。」

我啞然，「我還吃你們兩個的醋不成。」

胖小兒也笑了：「也是，你和我們不一樣。」

我一愣，道：「咋就不一樣呢？」

胖小兒想了想，不好意思的笑著說，「我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太一樣，我和群哥比較一樣。」

行吧，你們一樣去吧，我索性不再理這活寶，等女生們再有問題不會，你才明白還是咱哥倆比較一樣。

三、

一年下來，胖小兒的成績半點起色都沒有，聊天的控場能力卻是更上一層樓，連隔壁班的同學都開始慕名而來聆聽他的分析，儼然已經成為一個圈中大佬。群哥則在一番衝刺後穩定下來，登上了班級前五的位置，而業餘時間，當然還是胖小兒的座上客。

至於我，前半年看小說看得神遊九天外，不在凡塵中，後半年被老師沒收了手機，成績可算是回了暖，正是要洗心革面，和誘惑劃清界限的時候。

誰知卻有一個十分突然的消息傳來，班任跳槽了。

我心下大驚，第一反應卻是，她跳槽，我這暑假作業不白寫了？嗨呀，好氣啊！

第二個念頭隨即在腦中閃過，卧槽，我手機可還在她手裡呢！

來不及想太多，我趕緊向她辦公室奔去。

好在她雖然瘋瘋癲癲，離職做的還算靠譜兒，新班任早就和她完成了交接。

這是個化學老師，見我去要手機，到也大度，直接還給了我。我忙不迭的道謝，抬頭一看，她的表情卻透著玩味，那意思分明是：你小子老實點，再看我也能沒收它。

嚇得我拔腿就跑。

一路上我把玩著還不能開機的手機，心裡樂開了花。

內誰的內功煉到第幾層了？

內誰的宮殿闖到第幾座了？

內誰的大賽打到第幾場了？

內誰的老婆收到第幾個了……

想著想著我走到了班級門口，就看見門外站著個女孩兒。

時值九月，秋老虎還沒有走，天氣分明熱得很，可她卻穿著一身的長衣長褲，把自己捂了個嚴嚴實實。更過分的是，鴨舌帽的帽檐把她的臉遮住了大半，再加上低著個頭，我竟幾乎完全看不到她的模樣。

這女孩兒好靦腆，她來找誰？是誰的女朋友嗎？

我沒有理她，推門而入，她卻一閃身，跟著我走了進來。

四、

這個女孩兒是朱仔，實驗班的。

只是很可惜，她是個實驗失敗的產物，因為成績不夠好，剛剛從實驗班掉了出來。而和她一起掉到我們班的，還有另外一個女孩兒。與之前班任拿來激勵我們的撓子相比，她們應該就是所謂的反面典型。

新班任在安排她倆自我介紹之後，為了新學期的教學任務得以順利進行，二話不說就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排座行動。班級里的各種不聽講頑固勢力和開小差流氓團伙，在這次行動中幾乎被她一網打盡。

真是個狠角色。

不過還是有一對兒活寶例了外，那就是胖小兒和群哥。要說他倆，可真是流水的坐次位，鐵打的前後桌，怎麼排都會在一塊兒。而兩人見此情此景，也是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只是這次，還要加上朱仔。

班任不知是出於什麼緣由，把朱仔直接指給了胖小兒當同桌。

摘下帽子的她說得上漂亮，我分明看出胖小兒有一些激動。

群哥則是笑而不語。

相處幾天下來，朱仔一改當日的害羞靦腆，逐漸露出了她的本來面目。

一個不折不扣的假小子。

原來她除了是個前學霸之外，還是個體育特長生，每天跑跑跳跳，坐都坐不住，簡直和那天的羞澀少女不是一個人。這樣的人在我眼裡就好像有多動症，是一刻也安分不下來的。

按說她應該和胖小兒群哥這兩個死宅不是一路人，可誰知又是沒過幾天，三個人就打成一片，笑做了一團。

緣分真是件奇妙的事。

五、

這之後胖小兒度過了一段非常快樂的日子，繁重的高二學業沒有給他帶來絲毫的壓力，他的眉更加飛，色更加舞，身形也更加胖了。

而朱仔也果然不愧為實驗失敗的產物，就是來了普通班，成績也排不到前頭。倒是玩的事，一件也沒落下，這點還真是不得不佩服她。

她和誰都能玩到一起去。

她可以在田徑場上肆意馳騁，也能在課堂上給胖小兒畫老師的畫像；可以自己一個人練硬筆書法，也能和群哥一塊兒魔方；可以和女孩們一起看韓寒郭敬明，也能來和我聊劉慈欣史鐵生。

這是個全能型選手，一時間大受歡迎，炙手可熱。

胖小兒則是最靠近熱源的那雙手。

他喜歡上了朱仔。

現在回想當時，我早已記不清自己是怎麼看出來的。但大概真心喜歡一個人，是怎麼也瞞不住的吧。

我是一個很有些八卦的人，又善察言觀色，而胖小兒在這方面就明顯經驗不足。結果我只三言兩語，他便交了底。

也是，這麼一個可愛的女孩子天天在身邊，誰又會不喜歡呢？

「二哥，我就跟你講了，你可別往出說啊！」胖小兒緊張的看著我。「行，我又能跟誰說呢？」我滿口答應，心下卻不以為然：我不是瞎子，別人也不是，我不說，大家早晚也會看出來吧。

「那你準備接下來怎麼辦？追她嗎？」我沖他不懷好意的撞了一下。

誰知他卻垮下臉來：「追啥啊，我這麼胖，學習也差，她哪能看上我啊。」

我雖然也不懷好意的這樣想，但我想是一回事，他自己說卻是另一回事，哪有短了自己的志氣的？登時就沒忍住懟了他兩句：「胖你不會減減肥嗎？學習成績差咱一起努力唄，她要是成績好也不會從實驗班跑咱們班來了吧。」

胖小兒卻更加沮喪，「你們都這麼聰明，一學習就能進步，我可不行啊。而且……肥要是那麼好減的，我就不會一直這麼胖了……要是我也吃不胖就好了……」

我一聽他這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咱們可都是一樣考進來的，我還比你少十幾分呢，怎麼我就聰明，你就成了笨蛋了？」

「我……」他還要辯解什麼，卻被我十分乾脆的打斷了：「行了你別說了，喜歡就去追，減減肥學學習，你還比誰差在哪了？她是什麼仙女嗎？就這麼定了！」說完，我留下一臉錯愕的胖小兒，拍拍屁股走人了。

六、

這之後，我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寫好了後面幾十章劇情的編劇，隔三差五就會來看看胖小兒這個男一號，有沒有按著我的劇本來演，於是我們課間聊天的畫風就變得詭異了起來。

小便池前：

「今天怎麼樣？」我問。

「什麼怎麼樣？」胖小兒一臉無辜。

「當然是有沒有啥進展啊？」

「能有啥進展啊，就嘮嗑唄。」

「那有啥用啊，嘮嗑她能喜歡你嗎？」

「我也沒說非讓她喜歡我啊，人家喜歡我啥啊。」

「她不喜歡你，你喜歡她還有什麼用啊？」我抖了抖。

「沒用就沒用唄，不喜歡我的多了，她算老幾啊。」他也跟著抖了幾下。

「這可不行啊，你這麼憋著，不得憋出病來啊？」我伸出手在他身上偷偷蹭了蹭。

「那你說咋辦啊？」他沒有反應過來。

「咋辦？還咋辦……上啊！」我脫口而出。

「咋上啊……上啥啊……我根本上不去啊……」

「完蛋玩應兒！」我甩甩手，揚長而去。

真是恨鐵不成鋼啊！

一連幾次的胖小兒朱仔戀愛進度條查詢，得到的結果毫不意外的都是0%，讓我這個並不相干的人氣憤不已。可胖小兒卻沒什麼改變進度條的想法，也不並不願意為之努力，他無視了我的慫恿，還是一如既往的給群哥他們講他的ACG，和朱仔一起課上課下的嘻嘻哈哈。

我無法理解他。

可惜好景不長，沒過多久，正如我所料，不知怎的，幾乎大家就都知道了胖小兒喜歡上了朱仔這件事。

胖小兒幾乎是憤怒的找到了我，說我出賣了他。

可我偏偏就沒有，我還沒來得及呢。

一番辯解之後，他也明白我不是做了不承認的人，便又變回了那個懊惱著說自己不行的傢伙。

看到他那樣兒我就來氣，我便又他說道：「反正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你藏也藏不住了，大大方方追吧，成了當然好，成不了就拉倒。」

他卻不這樣想，而是沮喪的說道：「她現在肯定知道了，已經不理我了。」

「那你還想怎麼辦？她現在肯定就不喜歡你唄，你倒是做出點改變來讓她喜歡你啊！」

「你怎麼就是不明白呢？」胖小兒也有些生氣了，「我是喜歡她，可是我從來也沒奢望她能喜歡我啊。我就是想陪在她身邊，和她一起講講笑話，多開心啊，反正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這樣有什麼不好啊！」

「你……我……哎……算了算了，我不管了，隨你吧……」我被他問得說不上話來，只得不在深究這個問題。

「唉，她不理我了，這可怎麼辦呀……」胖小兒深深的嘆了口氣……

七、

朱仔確實改變了自己的態度。自從那以後，她似乎開始對胖小兒厭惡起來，平時別說湊在一起聊天了，她連個笑臉都不願再給他，反倒是和群哥依舊相談甚歡。

胖小兒看在眼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幾天之後他又找到了我，見面就是一聲長嘆。

我被他的情緒感染，也跟著嘆了口氣。

「咋，她是徹底不理你了？」

「是啊。而且我感覺……」

「感覺什麼？」

「她好像喜歡群哥。」

「哦？」

「而且群哥也喜歡她。」

「哦。」

空氣開始安靜。

許久，胖小打破了這沉沒，又道：「二哥你說得對。」

「我說了什麼？」

「我和群哥確實不一樣。」

「這可不是我說的。」

「是，上次你問我，我沒說上來我們哪兒一樣，現在我知道了，我們果然不一樣。」胖小兒頓了頓，接著道：「他又帥學習又好，女孩子怎麼樣也不會討厭他，哪怕是愛看動漫愛玩遊戲，都是個愛好。而我學習不好還這麼胖，一旦對女孩兒表露出喜歡，她們就肯定會討厭我，再加上愛看動漫愛玩遊戲，簡直就是噁心。」

「怎麼談個戀愛還把你談成哲學家了？」我戲謔的對他說道。只是當時我也沒有想到，他的這番話竟然和幾年之後流行於網上的思潮是如此的不謀而合。

只能說，這個看臉的世界啊，竟一刻也沒有真正改變過！

第二天，胖小兒去找了班任，主動申請把座位調開了。自此，胖小兒和朱仔他們間隔了一組，無論怎麼串位置，都隔著兩道人牆，別提說話了，連眼神的交流都沒有了。而胖小兒和群哥這對兒好到辣眼睛的活寶組合，也就這樣散了。

不過這樣一來，朱仔和群哥依舊歡聲笑語的互動他也正好都聽不著、看不見了。

胖小兒的戀愛攻勢，還沒等發起，便這樣草草繳械投降了。

八、

胖小兒的青春沒有聰明的頭腦，也沒有帥氣的臉龐，或許就足夠殘酷了，然而比這更殘酷的，是那個沒有感情的殺手——高考。

由於數學老師對高考數學的樂觀估計出現了嚴重錯誤，那一年的數學題，難倒了我們一大片。

很多人的命運也因此改變，從長相守，變成了各一方。

其中就包括群哥和朱仔。

也難怪他們兩個會看對眼兒，這兩個慢熱的傢伙，打了快兩年的太極，直到高考完，才升華了感情，決定在一塊兒。

可他們馬上就要分開了。

群哥因為數學，從前五的寶座上跌落了下來，家裡人思前想後，給他報了一所外省的普通大學讀建築。而朱仔則因為超常發揮和民族政策，被本省一所重點大學錄取了。

於是在那年，我在人人上看得最多的就是群哥和朱仔的隔空恩愛。

當時的人人生態似乎更像如今的微博，我看著朱仔一條條的轉發，一次次的@群哥，也看著他們在下面甜膩的評論。知道朱仔喜歡百奇，群哥為她寄去了所有的口味，朱仔在寢室開心的鋪了一地。

他們的感情，像是夏日一場最絢麗的焰火。

醞釀了兩年，綻放了一瞬間。

終究還是敵不過異地戀的折磨，他們分手了。

分手後，兩人都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日子，連一向低調的群哥，都會突然在深夜發出大段大段感傷的狀態，朱仔自然更不必說，她好久都沒有走出來。

與此同時，胖小兒正迎來自己的春天。那年他的發揮中規中矩，如願以償的念了家門口的大學。而似乎也正是朱仔和群哥鬧分手的那段時間，他竟然找到了一個女朋友。

真叫一個你方唱罷我登場。

那女孩兒短髮微胖，個子很矮也不漂亮，是遠遠及不上朱仔的。只是照片上她一臉甜蜜的被同樣一臉滿足的胖小兒摟在懷裡的樣子，不說顏值，單從屏幕上溢出來的幸福，也足以讓我這條單身狗為之動容。

這是一碗貨真價實的狗糧。

總會有人欣賞你的好，也總有人欣賞不了。

哪怕這世界終究還是對不夠優秀的人惡意滿滿，讓你一次次的收穫別人的不喜歡，也請不要太過介懷，畢竟，不喜歡你的人多了，他又算老幾呢？

九、

胖小兒和那個女孩，因為種種原因，也沒有走到最後。

畢業之後，胖小兒獨自一人南下打拚去了。

有次我問他，什麼時候再找個女朋友，他在屏幕那邊笑了笑，道：「隨緣唄，我先減減肥，升職加薪再說。」

我大為詫異：「這不應該是我的台詞嗎？」

胖小兒哈哈一笑，「二哥，你知道當初我為什麼不願意聽你的改變自己嗎？」

我有些不解。

他又道：「因為那時候，我已經遇著她了，所有的改變，都晚了，來不及了。」

他果然談戀愛談成了哲學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