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逆角之戀

逆角之戀

來自專欄北冥魚

(此文以緬懷心中被封印的領域。)

或許,那份感情早就開始,從我一出生那一刻起。

一.

如果我告訴你一件事,你會怎樣反應?

「告訴你一件事。」

「嗯。」同桌平淡無奇的語調似乎故意讓我落空。

「很重要的一件事。」

「你今天忘吃藥了?」

「額,我愛上了一隻蝸牛。」我盡量表現我不是很惱火,對於她的態度。

「哇塞。」她故作驚訝的表情很欠揍。「你今天忘吃藥了,」聲音瞬間壓平像是從冰冷的機械人的口裡過濾了一般,她抬起頭舒了口氣,終於算出重大的結論一樣,「了吧。」

你一定會和她一樣的反應吧。也難怪。你們都被繁事勒得太緊,沒有空間安置自己無聊的情趣。

本來不想和你說這些的,畢竟我說的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但再說一遍也無妨。

對,反正蝸牛早就死去了。

說實話,有時候我甚至懷疑它是否真實的存在過。

二.

曾經我不喜歡像歷史老師那樣記無意義的時間。只記得那段時間,我和閨蜜的矛盾到史上頂峰,禍不單行,在家我和除我外以我媽為首的家人展開了大戰。口舌風暴將十幾年來辛苦搭建的情感破壞得只剩下殘垣。具體是蝸牛先來還是災禍先,二者之間時候有什麼因果邏輯之類的,只有無聊的人才會去挖掘是吧。當時的我不會去糾纏這些沒用價值的東西。

似乎每一場邂逅的設定都是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倦怠午後。我趴在桌上,派出的思緒與題目殊死搏鬥,只剩下殘兵敗將,我抬起頭尋找橡皮去處理殘局。一道明亮的帶子閃了一下。在灰塵密布的空閑桌面上,那一條閃著陽光的小道十分顯眼。興緻迫使我擺脫作業去尋找這一個小道的由來。

竟然是一隻小蝸牛爬過留下的痕迹。我小心地將頭靠近它而不讓陰影觸碰對它造成干擾。它都快要爬到紙上了。瞧,它用觸角碰了碰紙,它爬上了紙張,留下啃過的痕迹,小小的,像未成形的愛心。它把紙張當做樹葉了吧。

蝸牛身體近乎透明,如同條凝固了的軟水,即使爬過層層灰塵,也沒有被污染的跡象。頭像的小天線收縮自如,像果凍上的可愛裝飾。並且,殼紋是逆時針轉的,陽光透過薄殼旋出美麗的圖案。這一定不是只平凡的蝸牛,一定不是。我想到了「蝸角虛名」,基於它的殼紋,就叫它「逆角」吧。

「小逆角。小......」意識到錯誤,我立馬捂上嘴。然後......神奇的是它竟然轉過身,觸角向上微微的抬起,用隱形的眼睛與我對視。是的,雙目對視的剎那,我感受到我的臉紅了。對著一隻蝸牛。我一定是愛上它了。

後來的某一個時間,我突然有這樣的想法。我並不是那一刻才開始去愛。那一份愛是與身俱來的,一直堅實地存在,無法追溯開始,推測過去。包括其他虛幻的美麗,它們像沉睡在深海海底的寶石。只是沒有蘇醒,待一道光,恰到好處的來臨,破除塵雜,照亮它,一切便都煥發生機。這應該也算是一種儀式吧,「儀式是一種被人們遺忘的東西。」小王子是這麼說的,我覺得很有道理。我們太習慣於將一切歸功於偶然,驚訝於幸福的挺突然而至,其實那些是在冥冥中進行的必然。結束,所謂結束,只是再次封印,再度沉入海底而不是消逝。

小逆角像是一個虔誠的朝聖人,繼續跋涉。我想要把對它的這一份情感化為永恆。於是我想到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買一個花盤做它的家。既解決了食物問題,又防止它亂竄。

三.

明知硝煙沒有退去,提出一切要求都只是一種奢望。更何況這是與學習無關的。但是為了小逆角我願意去懷揣僥倖心理。

「媽,可以幫我買一盆花么?」

「要花幹什麼?」

「我......我就是想......」

「李安凡。請你安分一點。前不久你要去逛街看電影,還一直給那些不三不四的雜誌社投稿。現在又要去養花。你可不可以看清現實,明年就要高考了啊!你也不看看你期中考試退步了多少名!你還有什麼時間可以浪費!我堅決不同意。」

「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好不好,我有我自己的私密空間、自己的朋友、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理想。你們怎麼都這麼現實!你們為什麼連我一點點的乞求都滿足不了!」

「那好,那你就活在你的想像裡面吧!」

身後的門「轟」一聲關閉時,我偽造的堅固城牆也轟然倒塌。原以為我自己會為釋放了擠壓的情緒而欣然,可眼淚在流,慢慢灼燒著內心某塊地方。緊挨著小聲抽噎的是嚎啕大哭。

小逆角!這時想起它給了我莫大的慰藉。心中那一塊神聖的領域重獲光彩,像沉默多年的機械再次運轉,以更高的機器。我下定決心要堅守這一片聖域,讓它神聖不可侵犯。

有了這層信念的武裝,我決定「私藏」一盆花。花很容易搞到手,關鍵是要走過客廳。我確保了所有人都午睡,小心地快速出去又快速回來。行走時我必須降低重心,只能用腳尖著地以減少發聲。平日我認為很小的客廳突然被放大了好幾倍。

抵達房間,渾身酸痛。沒空閑休息,沖向桌子。沒有見到小逆角的身影,我慌了。四處搜尋,終於在桌子邊緣找到了它。它很聽話,安靜地躺在殼中等待著外面的世界再一次穩定。碰觸葉子,嗅到了新鮮的味道,它平緩地舒展身體,爬行過後身後留下了軟濕的印痕。心也如同葉子一般被綿軟的身軀撫平了褶皺,安息了一切繁雜。

四.

小逆角成了我生活中很重要的一塊。我每天一放學第一個想到的總是它。

我可以深切的感受到我對它的是愛,那是一種絕對的平等。因為我看到它的那一刻,我聽到了兩個半圓重合的聲音,拼接得如此完美。愛情就是這樣,等待著與自己相符合的另一半,而多數情況下是拼錯的。

一段時間後,我害怕把它放在家裡面只躲得過一時。我便特地買個鐵皮文具盒,把它放進去。

下課的時候我會偷偷地打開盒子,心就像飛機著陸,有了依靠。同學們都習慣了我的奇怪舉動所以不會在乎。

小逆角似乎也帶來了幸運,這種幸運與眾不同,可以讓我踏實地感覺到。

唯一有一次不幸,一天下課從來不抬頭的同桌竟然抬起了頭,她發現了小逆角,然後是一聲尖叫。後來,我花了我半年的積攢買給她一本絕版藏書她才安心。

知道么,有一天我打開盒子,我看到了小逆角殼上有了一道淺淺的裂痕。那是一道很認真很認真看也不一定可以看見的痕迹,可對我來說是致命的打擊,那道痕刻在我心上,現在都記得,夾角三十五度,五毫米。剎那間,心像是繭,被漸漸抽絲剝離,澀澀的。

從那以後我沒有帶小逆角到學校去。永遠。

金錢、幸運。它們永遠無法與愛情比肩。愛,至高無上的。不是么?

我無法理解那些背叛愛情的人。

為了愛我寧可拋棄一切。

把小逆角送回去的第二天,我和閨蜜吵架了。

你是我第三個聽客,閨蜜是我第二個。

沒有告訴你時候這麼坦然,考慮告訴她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其實滿懷期待。我天真地以為她了解我,理解我的感受。可當她連串說了好幾句話,無言以對的我終於看到了世界真實的模樣,陌生的讓我感到害怕。

她說,你又在開玩笑了吧。

我說,沒有,我說的是實話,你怎麼不理解我。

她說,什麼叫我沒有理解你,你根本就不讓人理解。

她說,說真的有時候我都懷疑你的腦子神經出了問題。

她說,這是你和我說的,你要是和別人說別人不把你當做傻子才怪。

她不再說什麼,氣沖沖地離開了。我也沒有去追回,直接回家了。

那天我是怎麼回去的?走一路哭一路還是平平靜靜的?

倒在椅子上,我才發現我的手破了。我看著血絲一點點地流出,匯成湖泊。我注意到小逆角正看著我,我輕輕地點了一下它。它順著我的手指滑上我的手背,它也許從來沒有見過血吧。靠近血的時候它減緩了速度。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

「不要怕。」

它在說話!那個聲音那麼虛無但我可以確定不是發自我的心裡。

我驚訝地看著它觸碰到傷口,感受到它正在舔舐著我的傷。慢慢的,它的身體變成微紅,像墨水撒入大海一樣,顏色又緩緩消失了。

「好了。」

我再次聽到了它的聲音。清脆猶如發自一個小孩的聲帶。

它從我的手下去,安穩地躺在了葉子上。我清晰地看到了它在笑。是愛情讓我們之間具有了某種特殊的聯繫么。

從那時候起。我們便建立了一種默契。雖然它不再說話,但是我感受到它的心情想法,就如同它感受到我的那樣。

它可以接受我一切的想法、無止境的抱怨。它讓我覺得我心中的那一塊地方有它存在的獨特價值,至少對我來說是有的。

與閨蜜爭吵,關係惡化,向小逆角傾訴,與家人爭吵,關係惡化,向小逆角傾訴,繼續爭吵......我的生活開始了算不上惡性循環的循環。但我並不感到難過,相反我在夾縫中得到了想要的幸福感。

五.

食物鏈正常運行,一切安好。可是當某一個環節斷開,整個都開始崩塌。首當其衝的是離斷點最近的地方。

那一天,像往常一樣,放學後奔向卧室。沒見到小逆角的身影時我並沒有過分的緊張,反而有一種它在和我玩捉迷藏的樂趣。沿著桌沿我細細地尋找,我以為會像上一次那樣很容易找到。心中的惶恐如倒扣的沙漏,細沙一點點地集聚。我絕望時,終於在花盆的泥土上看到了它暗淡的殼。

我捧起殼,它輕了很多。它是離家出走了么?

我匆忙地打開手機快速搜索「蝸牛會離開自己的殼么」。

否定,否定,否定,全是否定。

我沒有死心繼續的尋找。為了愛。

終於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我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有時候蝸牛會感到小窩太久而去尋找新的家。我曾經養過一隻蝸牛,它離家出走後又回來了。」

我欣喜地看著回復。眼角卻漸漸的模糊。

提問者和回答者是同一個人:李安凡愛小逆角,啦啦。

回復時間一分鐘前。

螺紋不再生動,讓我以為是一個笨拙的雕塑者雕出的生硬線條。陽光散在殼中發出死寂的味道。

它死了。

我該痛哭一場,我也的確這樣做了。眼淚將殼一點點地包裹。我幻想它只是睡覺了。可這終究只是幻想。無論我內心怎麼的祈禱。

它永遠地沉睡了。

柱子轟然倒下。那些曾經被它拒之門外不可數計的悲傷都擁了進來。充斥我心,貪婪吸收最後的光芒。我,手無寸鐵,任由那一片神聖的領域被侵犯。

我將那一盆花移到了後院。還有小逆角,我將它埋在了花的下面。

要是花兒會開出小逆角的樣子就好了。

我知道一切都結束了,而這種瑰麗的想法也只能作為陪葬品,永遠都不會在我腦海中閃現了。

六.

我做了一個夢,當我差一點即將忘記小逆角的時候。在秋天的一個夜晚。

夢裡,花開出了小逆角的形狀。仔細地瞧見哦,不是花,真是小逆角,活著的!可是,狂喜之時,又出現了一個小逆角,緊接著一個又一個小逆角,不,蝸牛。它們同時注視我。小逆角的身體是透明的,可是它們的身體都是透明的,小逆角的螺紋是逆向的,可是它們都一模一樣。

成群的蝸牛向我靠近,我向後退去,卻失去了氣力,口中喃喃著我自己都聽不懂的語言。

不知道是被凍醒,還是被嚇醒。四周一邊黑暗,只有鬧鐘的咯嗒咯嗒的聲音顯示著這個龐大的死寂世界還在運行著。

小逆角離開多久了?一個月零五天。停,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去記住那些無關緊要的時間!這不像我。又或許,我早就不再是我了。

重新躺下,一圈圈的思緒讓我無法入睡。

小逆角為什麼會死?因為我么,不只是因為我!更因為這個世界,殘忍的它不容忍一切與它不相符的格外美麗的存在。

或者,小逆角的存在就是錯誤?就像我心裡的那一片桃花源,太過與世隔絕。最後世界無法接受它,它也無法面對世界。

可能是由夢境的影響,也可能因為我變得現實起來。我甚至懷疑了小逆角的存在。是啊,在世上什麼都需要有證據才可以證明存在。呵呵,恰巧,小逆角什麼都沒有留下,就連那一朵花都凋謝了,只留下平地一片。

但是,我記得開院門向右五米,向前十米的地方。這是我埋下小逆角的地點。這也是唯一一個可以證實它存在,證實我們之間愛情的證據。如果我不曾愛過它,它不曾存在,為何如此銘記在心。

可有那麼一剎那,我覺得我像是空握著一個幻想的東西。這種不安全感一直存在著,從小逆角死去的那一刻,這一刻特彆強烈,猛烈的衝撞讓我想哭。小逆角死後,我心中就有一塊地空下了,我不斷的從現實中乞求,因為我已經不足以自給自足。所以我感到空虛與不安。

我努力地不再去思索,曾經的我那麼喜歡奇思妙想一些東西,可現在我很厭惡。我躲進冰冷的被窩,融入漆黑的夜晚。

七.

期末考試,我理所應當地獲得了第一名。

我付出了啊,我付出了我的夢、我的幻想、我的興趣愛好,那些可以標誌我的一切,我曾經引以為傲的。

為什麼我卻如此難過。

我該快樂的,是吧。

我該去感謝我的父母老師,對吧。

我該告訴自己,你真棒,不是么?

可我臉上的笑容拉扯的那麼虛偽。

我媽獎勵我一個下午任由我支配。

我拿起手機,撥出號碼。

「陪我出去玩吧。」

「嗯好。」

閨蜜站在人群中間,流動的人潮讓我害怕。

她向我揮著手,我閉上了眼,沖向這個喧嘩的世界。

八.

感謝你可以聆聽我的故事。

如果你以後愛上一隻蝸牛,請你不要愛上它。

不然,會痛。

那一種感覺放在心裏面就好。

就像安置你曾經的一個又一個不被認可的美麗的幻想,奇妙的想法。

我曾經愛過一隻蝸牛,它離家出走了。

有一天看到它請你告訴它,我曾經愛它,現在還會繼續愛。

那一份愛從未停息。

或許,結束,也只是暫時沉睡了而已。


推薦閱讀:

1874年11月30日 曾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英國首相丘吉爾誕辰
茅盾文學獎頒布 五位獲獎作家中三位來自江南
90後網文大神月入60萬:比不努力更可怕的,是無效努力
【青果】紀實文學  冰人
從起點風波看網路文學崛起:正版化或加快

TAG:文學 | 愛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