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哥華陪讀媽媽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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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珊是幾年前我在加拿大溫哥華ESL班的同學,名字是虛化的。
當時,我們班裡有十五六個人。在老師的帶領下,大家不僅在一起學習英文、相互認識、介紹自己介紹家人,還外出郊遊、參加一些社會活動。大多數同學們都來自中國大陸,有著差不多的背景,也為了差不多的目標聚在一起,心心相惜,是一個融洽的集體。
在同學中,我和蘇珊私下還有一些交流。她有一個正在讀高中,準備去美國讀大學的女兒,我當時有一個正在美國讀大學的女兒。她告訴我說,他們移民加拿大就兩個目的:送孩子去美國讀大藤(哈佛、耶魯、普林斯頓、MIT、斯坦福);再生一個男孩。
蘇珊大女兒讀小學時,她生了第二胎——女孩,送回國交給爺爺奶奶撫養,再追第三胎。我認識蘇珊時,第三胎終於是一個男孩了。她說,我要做的事情就一定做成!記得她在班裡的微信群里說這句話時,用了三個感嘆號。
溫哥華的華人中,女人比男人多。有人戲稱溫哥華是「大奶村」——男人在國內繼續掙錢,女人帶著孩子在溫哥華讀書、坐移民監。許多年前,就有移民媽媽形容說:溫哥華如同華人寡婦村,很是悲哀。
班裡男生少,但凡能長得不「喪權辱國」的,已經很萬幸了。有一雙憂鬱電眼的比爾,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卻溫文爾雅彬彬有禮,還時不時自嘲一下、調侃兩句,在一群紅色娘子軍中間,特別顯眼,成為了班裡眾美女調戲的對象。
蘇珊說,她就是被他的一幅苦海仇深的樣子擊中了。
校園裡有比爾身影的地方就能找到蘇珊;蘇珊守著自己的獵物,等待機會搭訕比爾;比爾說句話,蘇珊就大聲鼓掌叫好;比爾有個頭疼腦熱,蘇珊就心疼得鞍前馬後扶持照顧……大家開玩笑地說:有真情、有真愛……比爾無不得意地說:「真愛不好嗎?」
一次,一個同學問比爾今天的家庭作業是什麼。蘇珊聽見有人叫比爾的名字,一個箭步衝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檔在比爾的前面,說:你們都別打擾我的比爾了,他明天升級考試,考不過就麻煩了。然後回過頭對比爾說:比爾,你就安心複習吧!今天的值日搞衛生就交個我啦!
同學們和蘇珊開玩心,說:啥時成你的比爾了?大家有沒有發現,蘇珊言必稱比爾?哈哈哈……
比爾瞟了蘇珊一眼,輕蔑地說了句:你累不累呀?
看見比爾願意同她搭腔了,蘇珊有點激動:不累、不累,不就是搞一點衛生嗎?
你不累我累。比爾撂下一句,拂袖而去。
蘇珊,你把比爾嚇跑了。大家嘻嘻哈哈地笑。蘇珊也堆滿了笑容,邊笑邊說:我寧願自己沒心沒肺地快活著。
沒心沒肺,也需要先有心有肺,再被傷的沒心沒肺,那個過程叫做「痛徹心扉」吧?一個同學突然說了一句特哲理的話。
蘇珊一低頭淚水就從眼眶裡淌了出來。
蘇珊,你丈夫呢?有人問。
丈夫、丈夫,一丈之夫。一丈以外是誰的丈夫還不一定呢!蘇珊從來不主動提她在國內的丈夫,就是大家一起展示全家福,她也只展示她和三個孩子,沒有他。有一次被追問急了,她說:讓他噁心我一個人就好了,我就不拿出來噁心大家了。
我們都知道她老公是她大學同學,當年被她一舉拿下。比爾聽了蘇珊追男人的故事後,說了一句: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層紗。
比爾說的這句話,給了蘇珊莫大的鼓勵。蘇珊開始了她對比爾的死纏爛打戰術。而比爾則用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的迂迴游擊戰術來對應蘇珊。比爾這種不遠不近、忽冷忽熱的態度將可憐的蘇珊逗得無以適從。那就是一場貓追老鼠的遊戲。比爾在前面跑啊跑,蘇珊在後面追呀追。看得我們一眾吃瓜群眾瞠目結舌、跌宕起伏。
蘇珊也有氣惱疲憊的時候。每當她心灰意冷,停下來殘喘之際,比爾就回過頭、靈巧地招著手:「來呀!來追呀!」
看客們在一起八卦最多的是:比爾到底啥意思呀?有人高聲叫道:比爾、比爾,你就從了吧!也有人私下賭註:賭追得上或者賭跑得掉。終於有人一語道破,說:人家比爾要享受的就是這個過程呀。
有一次,蘇珊被比爾冷落了幾天,心灰意冷得連課都不來上了。比爾在班級群里@蘇珊,溫柔地問:幾天不見,幹嘛哩?
第二天,每一個到教室的同學都看見了那個穿著粉紅色晚禮裙、腳上蹬著一雙金色高跟鞋的蘇珊,臉上洋溢著興奮的神情,容光煥發,和平時凌亂的頭髮、松垮的衣著、一臉的倦容截然不同。
有同學開心地說:教室里瀰漫著愛情的芬芳!蘇珊大大方方地說:那香味是我給比爾做的炒肉片,中午他就不用去食堂啃漢堡了。
立馬,一群烏合之眾就圍了上來,好奇地問:在一起了?
瞧他那醜樣,一肚子的壞水,誰愛搭理他……蘇珊罵著比爾,兩片紅雲飛上臉頰。
有故事!昨夜一定發生了點什麼。年齡大一點的姐兒悄悄地說。
年輕的妹子立馬問,怎麼看出來的?
好好的女人敢如此放肆地評論其他男人嗎?你們有沒有發現蘇珊的言行有點不尊重了?
哦。哦。好像有那麼點隨意輕佻。小夥伴們齊刷刷點頭稱是。
那你說說看,昨晚到底發現了什麼?八卦就是這樣被演繹出來了……
女人為了愛,可以把自己的身段放低,儘管這樣,因為心懷愛情,還是覺得很幸福很開心,心甘情願的讓自己低到塵埃里,放棄自己的一切只是為了愛情。「當她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每天的午餐,蘇珊變著花樣給比爾帶來,有時是玻璃的飯盒有時是用保溫壺。蘇珊從來不遮掩,落落大方地向大家展示她色香味俱全的美食。
大家一片的讚美:好香啊,好有愛啊。比爾的臉色卻越來越陰沉,並不給蘇珊好臉色。有幾次我看見蘇珊將帶來的午餐又原封不動地帶了回去。
在班級群里,蘇珊常常發一些成功學的勵志文章。有一天,她突然連發了幾篇禪修方面的帖子,和平時充滿鬥志的凌雲壯志不一樣了。
我想起來,那天是IVY Day,美國常春藤大學放榜的時間。她的大女兒申請美國大學的情況如何?錄了那所大學?我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在群里問她,於是就打開了她的私人窗口,問:發榜了?
我知道她一直很看重女兒進藤校的事情。為了送孩子上暑期班,她可以早上五點去學校局排隊報名;為了女兒從平均成績93.5分能到95分,她不惜花重金請家教;為了SAT成績能拿高分,她接送孩子去補習班,考了一次又一次。
我不無擔憂地問:你女兒她自己願意嗎?
她小不懂事,哪裡由得她說了算?我為她做出了多少犧牲……蘇珊說。
聽了她的話,我的心一直在往下沉。
過了很久,她回復了我的微信:全聚德(全部拒絕)。
蘇珊的心情,我想只有親身體會過的人才會明白。
她卻照舊每次上課都給比爾帶午餐來,小心翼翼地討好比爾:明天是三文魚還是烤雞腿?比爾不耐煩地說:隨便,都行。
看來「隨便」倆字並沒有難為到蘇珊,她居然帶來了三文魚和烤雞腿兩樣。她早上得起多早,來準備這麼多美食。
可是,比爾吃了兩口,把飯盒推到了一邊,一臉不悅地說:你又放蒜了,我說過多少次了,你咋就不長點記心?不吃了。
這時,我看見:蘇珊從前面她的座位站起來,平靜地走到了比爾身邊,說:我心疼你,疼到忽略自己。我相信你,信到懷疑自己。我拼了命的讓你注意我,最後才發現,都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我再也不用刻意地去討好任何人了。她一邊說一邊拿起飯盒,將一盒飯菜扣在了比爾的臉上……
唉,有時候啊,愛情就是一種病,而麻煩在於,誰都不知道解藥在哪裡。
女人啊,說到底,還是得自己有生活的內容。刻意去討好別人,折損的只能是自己的尊嚴,用無數次的折腰永遠換不來一次平等的對視。如果一個女人的快樂,總是需要一個男人的合作才能完成的話;如果一個女人一定要悲哀到,不是去撲這個男人,就是去靠那個男人的話;如果一個女人,不是寄希望於男人就是寄希望於孩子的話;那麼,愛情就容易變得苦澀,女人就容易變得卑賤……
女人啊,你自個兒在哪裡?
我的耳邊不由得響起了,許多年前舒婷寫的那首著名的《致橡樹》:
我如果愛你——
絕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愛你——
絕不學痴情的鳥兒,
為綠蔭重複單調的歌曲;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來清涼的慰藉;
也不止像險峰,
增加你的高度,
襯托你的威儀。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不,
這些都還不夠!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
緊握在地下;
葉,
相觸在雲里。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聽懂我們的言語。
你有你的銅枝鐵干,
像刀,
像劍,
也像戟;
我有我紅碩的花朵,
像沉重的嘆息,
又像英勇的火炬。
我們分擔寒潮、
風雷、
霹靂;
我們共享霧靄、
流嵐、
虹霓。
彷彿永遠分離,
卻又終身相依。
這才是偉大的愛情,
堅貞就在這裡:
愛——
不僅愛你偉岸的身軀,
也愛你堅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作為一個女人,我們能給周圍的人的最好禮物,就是照顧好自己,自尊、自愛、自信。如果我們的全部生活都得以他人為中心,我們的生活將顯得多麼黯然失色,令人悲哀。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
可憐的蘇珊,後來怎樣了?她的大女兒去了加拿大東部上大學,蘇珊迴流了。
我們失聯了很長一段時間。前幾天,她突然微信我,說:我準備帶孩子殺回溫哥華!三個感嘆號。
我說:好啊,歡迎。
她迅速地又發來一條:我這次一定要全力以赴讓老二和老三進大藤!五個感嘆號。
我不知道怎樣回復她。
我打了一個「好」字,刪除;又打了「加油」兩字,再刪除。最後我沒辦法,發了一個表情包過去。
馬上就彈回了一條:你有比爾的消息嗎?
我的手指懸在手機屏上,此時此刻,真的不知從何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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